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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表死后,荆州本就岌岌可危,再加上后主刘琮懦弱归降,荆州更似一盘散沙。因而,曹操攻取江陵并未花费多少时力,只消半日就已是携眷入城。
入城后,曹操下令“荆州吏民,与之更始。”又论服从之功,擢升十五人,其中,原刘表帐下大将文聘被任命为江夏太守,统领本部军队,蔡瑁被任命为从事中郎、司马,全权掌管荆州水军,自此,荆州军正式入编曹军,并成为曹操南征的主力。
不过,荆州军与曹军到底不是同系所出,难免有所隔阂。
我有幸,曾亲眼目睹过两军针锋相对的时刻。
那日,司马懿特地向曹操告了假,携我入集市采办些衣物用品。缘由是,曹操在江陵暂歇不久后就立即下命三军休整,随时准备好与他继续南征,将刘备势力彻底拔除,且并吞江东诸地。对此,曹营也有反对的声音,其谋士贾诩就认为曹操不宜匆忙出兵,而是应就地休养生息一段时日。不过,因为赞同贾诩的声音并不多,曹操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将起兵的日期稍稍往后挪了挪,挪到十月初。
再度起兵,去归时间难以估测,司马懿便说要携我前往。我心中认同却不知为何司马懿会有如此打算,遂出言发问。他答,让我长久跟着徐庶,他难免有些不放心,先且不说,他并不如我一般地信任徐庶,就是以徐庶如今的权位,我若是有个万一,徐庶也无法护我周全。如此,他倒不如将我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也好寻寻有没有一个适合的时机送我归去。
我笑笑颔首,并没有告知他,此番往东征伐,的确是我离去的最好机会。
而他见我认同他的打算,开始着手帮我准备随军的行囊。这一准备倒好,他发现我所有的行囊加在一起不过是身上的一套衣裙和发上的一根荆钗罢了,而那衣裙还是他在我初入曹营时买予我的。因而,就有了携我入集市采办衣物用品而撞见荆州军与曹军针锋相对的事件。
江陵乃是荆州要地,繁华度决不亚于襄阳,可是,因受战乱纷扰,待我到市上看到的也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几间商铺和一些小贩罢了,卖得多是些瓜果时蔬,百姓生活所必须的物品。这就苦了我和司马懿,为寻布店奔波许久。
而那被寻得的布店亦是破旧得很,并无琳琅满目的布匹,不过,好在,那所有的不多的布匹中还是不乏花色尚可的。我要求不高,只需几件简单的布衣襦裙就可,对其他的锦缎、彩绸皆是没有兴趣。对此,司马懿笑着调侃我,说我倒是好养活,布衣荆钗就可以完全打发,丝毫不用费脑筋和钱财。
我笑言,那是要看我的夫君是什么人了。
因为是孔明,所以我甘愿布衣荆钗,不求奢华。不过,我本身倒也挺喜欢那些布衣荆钗的,简单朴质,舒适度尚可且价钱足够便宜。更何况,如今是在古代又不是在物欲横流的未来,没有争相攀比,我又何必去追求那些锦衣华服呢?
司马懿听罢,微嫌摇首,道,阿硕,你何必思慕先生至如此地步,难道不累吗?我抿唇,那一瞬其实很想回答,累,没有回应的思慕真的很累。可是,想想我便是摇首答,不累。因为,累不累那都是我选的路,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坚持,我没有理由去抱怨。想着,我又附赠了一个极为温婉的微笑予司马懿。
他却是蹙眉摇首,点破我,阿硕,你不是先生做不到将所有的心绪都深埋起来,你那笑容里更多的不是欢愉而是凄苦。
顷刻,我的笑就凝滞在了唇角,收回也不是,维持也不是。最终,我叹息一声,还是实话实说了,累是累,可是我心甘情愿。
他无奈,伸手想要拍我脑袋的模样,可是,始终没有与我碰触,说道,“阿硕,有时你无须那般卑微,或许就没有那么累了。”
我扬眉,并不自知。他翻翻眼皮,冷嘲热讽,“在情爱之事上,你的智慧怕死连总角小童都不如。”
我:“……”无言以对。
置了些布匹,又命店家给我量了尺度,尽快缝制好衣物之后,司马懿瞧了瞧我,将我审视一番后言,我的荆钗已是旧得可以,也是该替换了。我却是摇首,坚定地道,无论发上的荆钗有多旧,我绝不替换。
他鄙夷,似是已将我认识了个透彻,言:“这荆钗定是先生赠的吧?”
我颔首。除了他,又有谁的东西我会如斯珍惜,放在身边不离不弃。
“那你也不必总是佩戴。”司马懿不由分说地将我领到了贩卖发簪的小贩面前,状似随意地挑选了一根木簪,尾刻祥云,简单素雅。
我看着那木簪,心生喜爱却又不好收下,只略略转首,提醒他道:“男子赠发簪予女子,你可明白是何意思?”
“我曾赠发簪予幺妹,倒也没有你所想的意思。”他淡漠,不甚在意地从袖中取钱予贩商,然后将那祥云木簪塞到我手中,道:“你我是知己,赠此簪,不过是示意知己情罢了,并无其他。”
我抬眸,有些狐疑地凝视着他,见他神色如常,坦荡无虚的模样,便觉得是自己太拘泥于礼法了,明明我是未来人没想到竟是还不如一个古代人。于是,我笑笑将那木簪收于袖中,无意地言:“礼尚往来,作为知己,我是不是也该赠你一物?”
“如此自是应该。”他倒也不客气,直直地道。
我一滞,不过,想着有来有往,且自己受了司马懿不少恩惠,也就真的将那无意当做了真心,思虑着倒是真该赠些什么予他。可是,我身无长物,要去哪里弄钱呢?
而就在我思虑此事时,不远处的酒肆传来喧闹、吵骂之声。
闻声,我收回思绪,望了望前方人多而不可看清的酒肆,隐约见那互相争吵的两拨人中有身着戎装的,便又转眸看向司马懿,意为询问他,可要上前观望。
他摇首,只道,“莫要多管闲事。”就转身欲离去。我耸肩,无所谓的跟上。然而,行了不到几步,那吵闹之声突然变加大,变得清晰起来。
“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也有脸跟我们抢桌案,真是不怕死。”
“你说谁卖主求荣?”
“就是说那些穿着我曹军军服耀武扬威的人。”
“你再说一遍!”
“怎么,耳部不好?不要以为你们荆州军如今也穿着曹军军服,就是曹军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样,哪里配得上和我们曹军同阵营。”
“你……”
接着就是打斗的声音响起。
荆州军?曹军?我脚步一顿,心知定是有好戏可观,遂对着司马懿的背影道,“不管闲事却未尝不可去看看好戏。”说着,也不管他赞同与否,就调转步伐向那酒肆走去。
我走近时,两拨身着曹军军服的兵士正打得不可开交,兵器碰撞发出“丁呤哐当”的声音,有些人甚至已是负伤,军服破裂,腥红的血液渗出。
望着这般打斗的情景,我不由得想起长坂追击时两军交战的场景,想起刘军被曹军砍杀,伤的伤,死的死,一片炼狱模样。瞬间,无尽的恨意汇聚在了我的心头,让我扬起阴狠的笑意,甚是喜闻乐见如此场面。
大约是看得入神,我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些,却未意识到刀剑无眼,若是离得太近,一个不慎就会有所损伤。因而,当挡在我面前的一个士兵为躲刀剑偏身的时候,我来不及后退,只能大脑一片空白地瞠目望着无限放大的锋刃、寒光向我劈来。
“阿硕!”司马懿急急地唤了一声,想要出手将我救回却已是来不及。
到最后,我本能地阖上双眼等待刀剑破肉碎骨的感觉。
“哐当。”可是,我最先感知到的既不是无尽的疼痛,也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刀剑落地的声音。随后,我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听那怀抱的主人骂道:“全都给老子住手!你们一个个的行啊,当众闹事,当真是视军法为无物?!”
那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番话骂出来颇为振聋发聩。我在他怀中听得更是清晰,直觉耳部疼痛。而恰是这深刻的疼痛将我的神智唤回,让我有意识地睁开双眸,瞧了瞧眼前的情形。
此时,我正被一个中年男子揽在怀中,全然保护的姿态。那男子的另一只手则钳制着先前高举刀剑劈来的兵士,惹得兵士哀嚎连连,不停求饶。其他一众亦是住手,相互观望着,虽未再动手,但杀气忍存。
一脚踢开钳制住的兵士,男子没好气地道:“谁跟老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抢我们的桌案,还出言侮辱。”原是荆州军的一员,指着敌对的曹军愤愤道,“将军,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男子凝眉,转眸望向曹军,冷肃地问:“是不是这样?”
曹军却是轻哼,丝毫不将男子放在眼里,“又是一个卖主求荣的东西,还是个大东西。”说着,一众曹军笑了起来,满含嘲讽。
男子自是被激怒,他放开我,上前拽过一个曹军,打了几拳,又拿铁剑抵着曹军的咽喉,威胁道:“敢对老子出言不逊,你是想死不成?不管老子是不是卖主求荣,老子现在也算是你头儿,杀了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接着,他又指了指其他的一众曹军,继续言:“老子就是把你们全杀了,主公也不会拿老子怎么样,你们信不信?”
那些曹军似是被震慑到,相互望了望,神色仓皇起来,皆是拜于男子身前,讨饶,“小的知错,将军扰命啊,将军饶命……”
又是一脚踢开手中的曹军,男子鄙夷道:“都给老子滚,回去领罚。”
“诺……”颤颤应声,一众曹军落荒而逃。
看着那些曹军逃走,原荆州军有些不满,拥上前来,问:“将军,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男子叹息,语气柔和下来,“如今我们入了曹营,还是少树敌得好。”
“可是……”荆州军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遂只能泄气地低首,独吞一肚子窝囊气。
“阿硕。”同时,司马懿上前,瞪着我,嘲讽道:“难得这般你都没死。”
我抿唇,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之中,只委屈地望着他,并未言语。见我这般,他无奈摇首,态度温软,关切询问:“可有伤着?”
我摇首,依旧未言语。
如此,他自是知晓我受了惊吓,就未再多问什么。转而,扶我上前,他对着救我的男子施礼:“此番多谢蔡将军的救命之恩。”
被唤为蔡将军的男子似乎与司马懿相认识,对着司马懿无碍地笑笑,“司马先生客气。”话毕,男子的目光转向我,又言,“瑁一直听闻司马先生身边有位佳人,盼着何日可以一见,如今见了,倒是有些诧异。”
司马懿淡然,“佳人未必是美人。”
“那倒是。”微微点头,男子意味深长:“司马先生可要照顾好身边这位佳人。”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