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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拜之礼之后是沃盥之礼,所谓‘沃盥’便是用清水洁净新人之手面,沃盥之礼之后是对席之礼……”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婆子,我单手托腮,有些郁郁。自几月前定下婚期之后,我就被迫去为婚事做各种准备,缝制嫁衣、学习礼仪等等接踵而来。缝制嫁衣虽说工程量浩大,但好在款式、风格皆由我一人决断且无需重复缝制,我倒也乐得自在。然而,这学习礼仪之事委实无趣,除了要记下的无数的礼仪之外还需来回的复习,弄得我此今时而会梦见自己被未来的师长提问古代婚礼的仪式,然后无从应答,被赶出教室。
“姑娘……姑娘……”摇动着昏昏欲睡的我,教授礼仪的婆子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叹气,“你这般若是到成亲那日忘却了礼仪该如何是好?”
我慵懒地伸了伸手,打着呵欠摆手道:“这些礼仪我都会背了,如何还能忘记?”诚恳地盯着那婆子,我满眸认真,为了防止她不信,我还补充,“三拜、沃盥、对席、共牢、合卺、结发,这六礼我都记得,三拜之时是一拜天地、二拜尊长、三拜对方……”
“罢了罢了。”婆子无可奈何地阻止我接着说下去,“老身知晓姑娘天资聪颖,何事皆是一学就会,那么今日老身就同姑娘说些新的礼仪好了。”
“新的礼仪?”我疑惑地望望她,在看到她坚定地对我颔首之后满心绝望。这古代成亲的礼仪未免也太过繁杂了,除却先前的六礼竟然还有,待到腊月初八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怕是要送去半条命。也不知晓,当年身子娇弱的娘亲是如何撑着和老爹行毕的。
“姑娘可知晓这结发之礼之后还有一礼,行毕这一礼,新人才算是真正的成为夫妇。”婆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然后语气暧昧地道:“待会无论我同姑娘说什么,姑娘都莫要害怕。这礼仪虽说难以启齿,但也算是极为重要的一礼。”
“结发之后不就是该休憩了吗?”一时没有想明白婆子的话,我不解地发问。但是,等我问毕,我才恍然意识到什么,随即,未经思虑便反问那婆子,“莫非你要同我说的是周公之礼?”
颔首,婆子坐得离我近了些,声音也放低了不少,她深意地道:“姑娘可知何为周公之礼?”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赶忙摇首,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若是在未来,有人询问我可知晓何为周公之礼,那我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同他说我知晓。那些事耳熏目染得多了,想不知晓都难。可是,此今是在古时,作为一个世家大族之后,我若是在未受教导之前就知晓何为周公之礼,那么势必要惹人闲话,弄得不好还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因而,我决然不能同那婆子说我知晓何为周公之礼。
“那姑娘听我同你说说?”笑着起身,婆子前去阖上了门窗,大致确定她待会同我说的话不会为他人听闻之后,声音才缓缓地响起,“这周公之礼便是要等到新人安置之后才能行。行此礼时,姑娘同诸葛先生须得‘坦诚相对’不着寸褛……”
听着她的话,我不禁浮想联翩。想着薄帐暖衾,烛火摇曳,我同那人毫无保留的相对着,然后说不尽的云情雨意,真是好一番香艳之景。脸颊随之热得像是要烧起来,我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第一次觉得羞到无脸见人。
婆子看我这般却是笑得更为暧昧,拍拍我的背脊道:“依老身瞧着,就凭姑娘同诸葛先生的身姿,这周公之礼怕是极为醉人,堪比那合卺酒。”
我掩嘴轻咳,颤巍巍地摆手,道:“别……别说了……”胸口更是好一阵心猿意马,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不过,这礼初次于姑娘怕是极为难耐。”话锋一转,婆子颇为感同身受地说着:“但即便是疼,姑娘也得受着。唯一能求的就是希望先生那时能对姑娘轻柔些。”
咳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弱弱地问:“万一……万一……诸葛先生他不会此礼呢?”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孔明曾流连于女子之中,若是他同我一般没有任何经验,又或者他甚至还没有见过“猪跑”,又要怎么办?虽然我心中是极度地期望着如此的。
“一般人家的公子到了年纪皆是会配上几名侍婢。但是,诸葛先生家贫,又时常辗转不定,怕是没有这个福分……”略微沉吟一番,婆子宽慰地同我道:“不过姑娘也不用担忧,这些事成婚前定然是会有人教导诸葛先生的。”
想着孔明要同我一般接受这等羞人的教导,我郁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些,只是脸颊上的红热未褪。感受着自己的窘迫,看着婆子的悠然,我不禁好奇地问道:“阿婆,你难道不会羞涩于言表此些事情?”
“怎么不会?”婆子扬眉,陷入到过往的回忆之中,笑得干净清澈,“当年我出嫁的时候比你还要羞涩得多,初听周公之礼四字就已是绯红满面。听完我同你说得那些后更是绞坏了一条帕子。”
“那你如今……”我贸然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问才好,遂掩唇不再言语。那些本是婆子的私事,我委实不该过问太多。但是,仅凭着我无意窜逃而出的四字,婆子已是知晓了我的意思,笑问:“姑娘是想问我为何如今会是如此不知羞?”
“我没有想要说阿婆不知羞。”我急忙解释,以免她误会。她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老身没有读过很多书,也不知晓要怎么说出姑娘的意思,但是姑娘的意思老身懂,老身知晓姑娘没有要侮辱老身的意思。”
我点点头,庆幸她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后,她便缓缓地同我解释起来,“老身嫁予夫君后没有多久,夫君就被征走,死在了战场之上。那时,老身已有了儿女,一个妇人带着年幼的孩童又能靠什么谋生呢,唯有如此不知羞地同未出阁的姑娘言周公之礼来维持生计。不过,如此也算是极好了,至少我可以帮着你们这些姑娘,也可以养活自己同孩子。而与老身同乡的一位姑娘远要比老身惨得多,她因是姿色尚可,在夫君死后便被迫卖身风尘,前些年染病而亡。乱世,可怜的终究是百姓,也不知晓什么时候这乱世才能结束。”
说罢,她捂住双眼,低声抽泣起来,可是抽泣良久都未曾有一滴泪顺着她的手指滴落而下,想必她的泪也已早在多年前就流尽了,枯竭了。
“待会你去账房多领些钱吧,说是我允得即可。”我不是神人,帮不了她结束这乱世天下,于是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同情,于我来说向来只在能力之内,能力之外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多谢姑娘。”她拿下捂住双眼的手,笑着对我施礼,“那老身便就先告辞了。”我自是颔首,同意她离去,可是看着她欢愉的背影,我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妇人教导礼仪极好,但是每每都会同人说些自己的伤怀往事,因而她所赚到的银钱要比其他妇人多得多。”门框被敲得“咚咚”作响,老爹一身灰衣出现在我的眼前,意味深长地同我道:“如此,阿硕你可还会怜悯她?”
我愣了愣,不知该怎么答。老爹却是看着我迷茫的神情,笑起,“你的学识虽是过人,但是人心,你知晓得并不多。”
闻言,我凝视着老爹依旧无言。人心,我不是不知晓,只是知晓得还不够多。
“日后孔明必然会出山,你既然要嫁予他就需要知晓日后你所需要面对的人心远比这妇人还要复杂得多。”老爹告诫我。
我听罢却是咬牙切齿,“所以爹爹是故意找这个婆子教授我礼仪,好在我出嫁前再对我教导一番?”阴险,老爹你真是太阴险了!自然,看着老爹严肃的神情,我怎么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发表我对他的看法。
“聪慧倒还尚可。”对我进行评价一番之后,老爹又同我道:“阿硕,爹爹如今问你,你可当真要嫁予诸葛孔明?”
我自是坚定地颔首。嫁予孔明,这是我这些年来最为坚定的一件事了。何况,如今距离婚期不过只剩几日,想后悔怕是也来不及了吧。
“好。”不知是赞许还是赞同,老爹捋了捋胡须,带着浅浅的笑意,说到:“就算嫁人,你也永远是黄家的姑娘,是爹和娘亲的独女。”
记忆中,老爹极少同我说这样的话,可恰是因为这般,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我觉得鼻子酸得厉害。我拉着老爹的衣袖,讨好地道:“阿硕可不可以抱抱爹?”其实,除了善谋之外,抱过我的人真得很少很少。
笑着把我揽入怀中,老爹无奈地抚着我发顶,难得的温和,“转眼,我们笨阿硕都这么大了,再过些时日竟是要嫁人了。”
“嫁人我也还是爹爹和娘亲的独女。”学着老爹的话,我嘟囔道。然后,耳边响起老爹爽朗的笑声,带着宠溺和纵容。
严父、慈母,不论是在现今还是在未来我的父母皆是此般配对。他们都待我极好,付尽心力,是我最为尊敬最为重要的亲人。所以,在未来的父母,你们可知晓你们的女儿已是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