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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人事部门销了假回来,还未坐回座位上又被主管叫去。隔壁的同事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同情的眼神。
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她一直低着头,耳边犹回响着主管的训斥。她知道自己的工作能力并不出众,堪堪够用而已。当初能进这间公司,也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帮忙。像她这样的关系户公司里还有好几个,虽然平常不会特别照顾但从不会像今天这样劈头盖脸的训斥。
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她的舌根仿佛压了一片黄莲般满嘴苦意,前些日子里四处奔波、求告无门的情景又浮在眼前,仿佛一座黑峻峻的山压在心上令她喘不过气。
换是以前,受了这样的委屈她早就退缩逃避,回到自家的温暖小窝求父亲抚慰了。可现在不行,她再没有逃避的理由与借口,她得保住这份工作,她需要这份收入。
整整一天她都在努力消化着假期里堆积下的工作,中午也只吃了几块饼干填肚子。下班的时候同事们陆续走了,她仍是心无旁鹜地做事。等到了晚上八点多才将手里的活清掉大半,她伸了个懒腰。腰背处的脊骨咯咯作响,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听来格外惊悚。
她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打算在十点封楼前再做一些。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见里面有道人影晃动,她惊得险些打翻了杯子。那道令人不安的影子停顿住,转过身来:“你果然在这里。”
看清来人是陆东跃后,她的口气不自觉变冷:“你来做什么?”
“派出所通知我去拿你的包。”他将手袋放在桌上,“除了钱以外,东西都在。”
她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几乎是狂喜,但他紧接的一句又将她打进地狱。
陆东跃将她攥紧的手握住,安慰道:“人抓了两个,仔细问问很快就会知道其余的下落,到时候能追回多少算多少。”
她苦笑一下,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他也不在意她的冷待,转而拔动着散在桌子一角的饼干包装袋,“你不会就吃这个填肚子吧。”
“和你无关。”她将包装袋扫到纸篓里,“你怎么知道这里?”陆东跃拉了把椅子坐下,“打听啊,多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她不解:“你怎么上来的?”大楼晚上的安保很严密,出入的人都会仔细盘查,他不是这里的员工也没有出入证件,怎么就给放进来了?
陆东跃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将双手交握置于腹上,问道:“你还要做多久?”
她本想说关你什么事,可转念一想,说:“十点封楼。”他看着桌上的文件夹,慢悠悠地说道:“好,我陪你。”知道赶是赶不走他的,她也懒得多费唇舌,迳自坐下忙活。
陆东跃在边上细细地打量她,说男人专注做事的样子迷人不假,这女人认真工作的时候也别有一番味道。从他这角度只看得到她的侧面,微卷的头发散在颊侧,露出小巧的鼻梁和卷翘的睫毛。大概是觉得痒了,她抬手将头发抿到耳后,露出一小截颈项。她的皮肤很好,在灯光下看着白白粉粉地。他禁不住想起昨晚上的亲密接触,指尖还残留着那滑嫩的触感与体温。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时,她的脸上会浮起一层水印般淡淡的酡红,就像现在这样。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音。她努力想静下心来做事,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身边的男人完全屏蔽掉。他正不错目地盯着她看,令她心烦意乱。恼火地将笔一扔:“不做了。”
他带她去通宵营业的快餐店用餐。她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闻到饭菜香时才觉饥肠辘辘。可是等到食物送上来时,看着那油汪汪的盘子又失去了胃口。
吃了半碗粥后她便停了下来,只是用勺子搅弄着。不知不觉便有些分神,一些琐碎的、凌乱的记忆片段不断地在眼前闪过,越想越觉得透不过气来。
忽然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她受惊似地抬头看他。
陆东跃已经将自己面前的食物消灭干净,此时正微笑地看着她。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他的心情好,平常严肃的面孔现在竟是十分地柔和。
“连吃饭的时候也不专心,在想什么?”
她垂下肩膀,“想我爸爸的事。”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他低头用湿巾揩去指尖的油腻,“由我来处理。”
她内心惶惶,却又止不住满怀期待,“到底还要多久?”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等不及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只觉得他的声音比之前冷了些许,但又似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暧昧。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她的耳朵便有些发烫。
他送她回家。车停稳她正解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捏她的耳朵,“小耳朵不听话。”她想扭开头,可他的手却像是粘在耳朵上似地,挣脱不开。
他似是在笑,语气轻松:“我再说一次,你好好听着。”她不自觉地看向他,只见他的唇一张一合,“伯父会毫发无伤地回来,我保证。”
即使对这个男人心存重重戒备,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并不是因为到了穷途末路她不得不相信,也不是因为他是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而是陆东跃身上有种让人折服的强势与魄力,你会相信他做得到这一切,并且言出必行。
连着加了几天的班,他每晚也都会来陪她。不知道是不是他计算好了时间,每次来的时候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干净。这让她免去了向人解释的烦恼,心里略有些安慰。
只是后来他都是打包好饭菜带来和她一起分食。他很清楚她的口味,餐餐安排得井井有条,汤汤水水地收拾整齐。他如此地知情达意,以致于她有时候都难免产生错觉——面前这个细致体贴的男人和之前步步紧逼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还要米饭吗?”他为她添汤,“今天的烧茄子很不错。”她拔弄着碗里的饭菜,“这些够了。”他问,“还要加班几天?”她看了一眼电脑,“到今天为止就差不多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笑起来,“那就好,从明天开始我要出差,你要再加班我就陪不了你了。”她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场面便有些冷。
“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想要的远在天边,不想要的人时时刻刻在碍你的眼。”他问,“还是说这几天都接不到某人的电话,让你心烦意乱?”
她咬紧下唇,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谁愿意每天面对这么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可现实却是容不得她逃避的,他要她承诺做到的事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又势在必行。她只能一天拖一天,抱着那一丁点儿可怜的侥幸心理,妄图奇迹能发生。……这个样子,看在他眼里一定觉得非常可笑吧。
陆东跃心里是极其恼火的,恼火于她的不识时务与顽固执拗,知道前面是死路了还不愿意回头,却指望着天上劈下一道雷来轰出岔道。她的心一直不在他这里,而她也完全无意交付。即使这是早已经有的认知,可是当这一切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脸上、眼里,却还是让他感到恼怒。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可现在看来你一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他说,“我不会提醒你单方面悔约的后果,我只需要离开就好。”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旋即一股寒气从尾脊窜起,后脑勺像是被细密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
是的,他只要离开就好。他离开了,她便会像之前一样陷入慌乱而毫无目标的境地,求告无处,求助无门。
所以她现在应该要庆幸、要感恩,要谢谢他手下留情,而不是仗着他对自己的‘兴趣’‘喜爱’,没有分寸地作势拿乔。
够了,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任何坚持的理由了。或者说,在她那次选择上了他的车,她就已经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再不能回头。
“若童,你知道我对你的底限在哪里?”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划着,轻轻地、痒痒地,“猜一猜?”
她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般,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她多想不顾一切地指责他、咒骂他,告诉他自己不伺候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她豁出去不怕了。可,她做不到。现在他手上的筹码是她的父亲,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自己唯一的亲人。
过了许久她才低哑着声音说了句:“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日子来他的温情表现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还受制于人,一味地冷待他借此发泄自己的忿满,以致于现在不得不再次以更低的姿态匍匐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