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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婉淑媛从中作梗,还是朝露公主韬光养晦,自入宫那日起,朝露公主就抱了恙,轻易不出长春宫的门,更不要说在人前转悠了。
朝露公主君言是没见着,可太后生辰倒是近了。
君言等了这日多时,前世的青衣就是靠着今日一举入了太后的眼,那今天就让做妹妹的来代替禁足的姐姐。
君言双手抚上面前的汉筝,一边放着极为名贵的玉甲。
在靖国,筝不是闺阁女子常用的乐器。琴棋书画,大户人家的女子一般都爱学琴,故筝曲在后宫之中极为少见。
而君言也不过是偷偷跑出家门之时,伏在别人家的窗户上偷学过。
那女师父看君言学的认真,就唤她进去传授一二,玉甲这类名贵的义甲,是从来不曾用过的。
女师傅教的极为认真,左手还轻轻拍着案几,像是在打着节拍。每当这时候君言都会偷偷看向女师傅,觉得那时的她漂亮极了。
这副义甲是君言塞了银子托出宫采买的小内侍从宫外带进来的。
筝对弦,雁柱和义甲的要求极高,不同的义甲弹出的声音也各有差别。这是君言卖了很多绣活儿才换来的玉甲,通体温润。
君言不敢光明正大的练习,每次都只是双手虚放在筝上,轻轻地碰触着。
待到太后生辰那日,君言从箱底取出一套松花色对襟襦裙,里头的鸭卵青抹胸上隐约有些暗纹,下身的裙摆上海棠花朵朵绽放,衣袖上繁复刺绣工艺透露着这件衣服的精致。
这是君言压箱底的宝贝,进宫之前家里一人给了一套,是君言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因着今日是后宫之中最贵重的女人的大日子,宫里早早的就准备了起来,不到寅时各宫的宫女就被分派着干起活而来。
君言端坐在铜镜前,示意云迟上前梳头,云迟左右比划了几下,十指灵动,一个漂亮的凌虚髻挽在了君言头上,斜簪了些散碎宫花并一只碧玉玲珑钗。
太后娘娘的生成办得极大,从晌午开始就赏下各类寿桃,宫人们每人又都能领了银钱。一时间宫里上下都喜气洋洋。
宫妃们早早的来到寿康宫陪伴太后说话,连一些有品阶的命妇都必须到场。大家嘴里成串的说着讨喜的祝福词,送上贺礼,太后娘娘笑得和蔼。
至宴,歌舞升平。
君言这时才从人后走出来,曼声道:“嫔妾启祥宫贵人顾氏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君言曲着身子又道:“嫔妾愚钝,苦练了筝曲献于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准备。
君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唇边挂了笑,与一旁的伴舞宫娥轻声嘱咐着,这才取了筝坐在后头,刚想起奏,赵婕妤不阴不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整日的做些下贱人的勾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经大户人家的姑娘,谁会去学了这来。”
声音并不大,后妃席里却听得真切,贤妃狠狠地瞪了眼赵婕妤,她才不满的闭上了嘴。
君言笑了笑,怀里抱着筝坐下,十指上绑着玉甲。
乐起,轻轻悠悠,宫娥们形态各异,做了最简单的汉舞婀娜状,云袖略动,起伏多姿。乐声渐渐快了起来,筝曲独有的清脆,圆润,浑厚的音色在君言的手下流出,太后已露出满意的笑容。
忽的,音乐一变,左手扶着雁柱的君言竟是边奏边调,见她一手挪动雁柱,一手弹奏乐曲,繁复的指法与变化多端的音调完美结合。
乐声多为欢庆,勾、托、劈、挑、抹、剔、打、摇、撮,各类指法纷飞,其中以摇指最为动人,随着君言的轻重缓急,只觉得乐声时近时远。
她终是放开雁柱,回到了最原始的弹奏方式,滑音配合着颤音,揉弦也恰到好处。
扎桩摇和悬桩摇的交替手法,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更别提多声部的双手弹奏,简直是信手捏来。
君言此时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而席上除了皇上,太后,所有人的面色都十分僵硬。让一个小小贵人如此大出风头,但这事儿若是落在了她们头上,还真没有人能做到这么高难度的演奏。
这时的赵婕妤倒是识相的闭了嘴,只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像是要狠狠撕碎了一般。
再美好的音乐也有停下来的时候,最后的尾声结束在轮指和爬音,轻轻静静,慢慢悠悠,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自古以来,舞蹈配合乐曲,定是舞蹈更吸人眼球,只是如今……
大家似乎除了开场见到了宫娥们在跳些什么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君言的手上,确切的说,是她飞舞在汉筝上的十指。
辰统帝觉得是这样美丽,像是这手,也能跳舞一般。
从前怎的从来不知道,藏在棠梨宫里的一个小小常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他又想起君言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的唇角勾了笑意。好在现在还不晚,放在启祥宫里头,自己可慢慢挖掘这小鬼精的妙处。
太后打破了寂静,欢喜着开了口:“这是什么曲子?哀家倒是从来没听过。”
君言从座上起来,欠了欠身子道:“君言献丑,这曲子名叫《庆丰》,是君言闲来无事自个儿琢磨的,取的是愿靖国年年土地肥沃,百姓丰收的意头,太后娘娘见笑了。”
听了这话,太后更是喜欢的不行,直说顾丫头有心,连皇上都开了金口:“这曲子实在动人,听过一次便不会忘,没想到敬贵人的筝弹得这样好,怕是宫里的乐师都要自愧不如了。”
君言垂下了头,连道谬赞,只听赵婕妤嘟囔一句:“也只有乐师会在众人面前显摆自个儿的技艺,哼。”
君言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转眸对她笑了笑,却惹得赵婕妤一阵心惊。
上座的太后和皇上心情大好,太后更是连连说:“赏,必须要赏,皇上看着赏些什么好?”
辰统帝勾了勾唇边,抚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那就晋了婉仪罢。”
君言跪下身子:“嫔妾谢皇上恩典。”
一场宴下来,想来除了太后,皇上,君言。怕是没人能高兴的起来,贤妃明确的看到了辰统帝眼里的玩味和兴趣。
是一种从前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情愫,贤妃强压着心里的不安与急躁,面上换了一脸喜色:“恭喜婉仪妹妹了,这可是大恩典呢,一次就越了品级,连小仪都省了呢。”
说着那赵婕妤也接了话:“是呢,看来姐姐也该去好好学学,原来学好了筝曲竟有这用处。”
这话说的不漂亮,上座的太后蹙了眉:“赵婕妤,越发的口无遮拦了,怎的?你是想步瑶芬仪的后尘?”
话说到这儿,贤妃又轻轻浅浅的开口道:“瑶芬仪小主已禁足二月有余了,在柔福宫里日日抄写圣祖遗训,日日忏悔,现已得了教训,今儿娘娘生辰,不如就开恩……?”
太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整个宫里都这么热闹的,也让她出来走走吧。”贤妃应了声,眸光扫过君言,后者对她歪头笑了笑。
“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嘛,还不快去请瑶芬仪来。”赵婕妤这才得了势,指使着小宫娥下去办差事。
待到瑶芬仪至宴,已又是好一会儿了。久不出现在人前的顾青衣打扮的比君言还要隆重些,眉宇间尽是柔情。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座的太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轻应了声,青衣的面色白了白。起了身子由着宫娥指引入了座,却见君言竟是坐在了自己上首的位置,嘴角抽了抽道:“妹妹你这是……?”
君言亲昵的拉过青衣的手,笑道:“姐姐解了禁足,妹妹打心眼儿里替姐姐高兴呢,方才妹妹献了一曲,皇上高兴,晋了妹妹婉仪的分位,怎么,姐姐不替妹妹高兴嘛?”
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青衣面色僵硬,另一只垂下的手紧紧的掐着自己,养的极为漂亮的指甲像是要掐断一般,她硬是挤出了笑意:“怎会,妹妹高升,姐姐替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宴席没有持续太久就散了去,辰统帝缓步走下来,亲自执了君言的手,道:“敬婉仪随朕回养心殿吧。”
简单一句话让周围的宫妃们银牙暗咬,君言垂着头,像是有些娇羞,手被辰统帝紧紧攥着,身后跟着一众宦官宫女,远处还有宫妃们行礼恭送之音,简直让君言差点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