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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雷纯
天色尚早,柳沉疏刚从院子里出来,循着敲门声将大门打开。柳沉疏的身量在女子之中已算很是高挑,微微低了头看去,却因为雨伞的遮挡而一时看不清对面那人的容貌。那人似是有所察觉,将伞稍稍上举了几分,仰头看了过来——柳沉疏立时就是微微一愣。
那人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衬得她好似是在这春雨中被浸润的新芽与花苞,生机盎然、娇嫩鲜妍;却又好似这场春雨本身一般,温柔而细腻。也不见她还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站着,一眼看来——那双眼瞳幽深清灵,仿若梦中……
柳沉疏见过的美人绝不算少,却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极美极艳,眼波流转间便是万般风情,却是半点也无俗气与媚态,只有温柔幽静,柔美清丽。
这一瞬间的怔愣过后,柳沉疏微微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原来她并不是孤身前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清秀的少女,想必应当是她的婢女了。
“雷纯冒昧来访,怕是打扰了,”那女子撑着伞从容地施了一礼,温柔地笑了起来,“还望柳公子勿要见怪。”
雷纯?柳沉疏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同样礼数周到地回了一礼,温声笑了起来:“雷姑娘这是那里的话?若真是定要道歉,倒不如同我园中鲜花去说罢……”
雷纯似是微微愣了一下,对柳沉疏这略有些不客气的话倒也竟是不生气,美目微转,眼底微带些询问之色——柳沉疏朗声笑了起来:
“姑娘这一来,我那满园鲜花便都黯然失色,只怕此刻定是要耍性子闹脾气了。”
这话其实多少已有了些调笑的意味,只是柳沉疏说话时神色真挚坦然,嗓音清朗,倒是并没有显出半分轻佻,反而令着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不只是雷纯,就连她身后的几个婢女也已忍不住轻笑出声。
柳沉疏随手转了转笔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侧过身略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来好让几人一同进屋。
“素闻公子睿智,雷纯此番来意,想必公子已能猜到了罢?我若拐弯抹角,只怕是要贻笑大方了。”雷纯大大方方地接过柳沉疏递来的茶杯,从容优雅地喝了一小口,轻声赞了一句“公子风雅”之后,竟是就这么开门见山了,“听闻公子近来都在为苏楼主悉心诊治,不知苏楼主现下可好?”
柳沉疏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抬眼看了雷纯一眼,竟是也不回答,只是温和地轻轻笑了一声。
雷纯不躲不避地与她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依然幽深清灵,却好似是已染上了几分遮不去的轻愁,令人心中怜惜陡生——她只看了这么一眼,而后便垂了眼帘微微低头,白皙的脖颈弯出了一道温柔的弧度。
“我是六分半堂的人,如今京城局势紧张,公子谨慎也是应当的。”她声音温柔而平静,似是没有半点不悦,极是善解人意地主动道出了柳沉疏的难处,微微顿了顿后,却又接着轻声道,“但……苏楼主毕竟也是我的未婚夫。”
雷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女儿,却也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未婚妻。
柳沉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捧着杯子轻轻叹了口气——当初她答应为苏梦枕医治,就意料到六分半堂绝不会无动于衷,却没想到来的竟会是雷纯雷大小姐。
——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如今虽未彻底撕破脸,却也早已势同水火,雷纯这样一个女子却偏偏夹在其中,心中的无奈与愁绪可想而知。
“我本不该这么早便来叨扰公子,只是过了午时我便要启程去杭州暂住,待婚期到时再回京城,实在是再没有别的机会了,”雷纯抬了眼,定定地看向柳沉疏,“柳公子若能有只言片语……”
她的神色依然平静,眼底却似是有千言万语,令人不忍拒绝——柳沉疏叹了口气,终于是放下了杯子,忽然问道:
“恕在下冒昧一问——姑娘又是希望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孰胜孰败?”
“身在江湖,多有无奈。”雷纯轻声叹气,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道,“功业都要用热血来铺就。”
柳沉疏笑了起来:“江湖人自来如此——既已踏入江湖,便再没有回头之路。”
雷纯微微愣了一下,半是无奈半是忧愁地轻轻点了点头。
雷纯再没有在苏梦枕的病情上多问下去,柳沉疏也不主动提起,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对而坐各自喝茶——就好像今日雷纯来访,本来就只是单纯地为了品茗闲话一般,待到一壶茶喝完,便带着婢女起身告辞。
柳沉疏本想将她们送至大门口,雷纯却以不想再麻烦他打伞出门而婉拒了——柳沉疏也不强求,便站在前厅门口,含笑目送他们离开。
“六分半堂也已找上你了。”雷纯一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柳沉疏的视线之中,身侧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细听之下,声音中似是还隐隐带着关切之意——无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已来了。
柳沉疏笑了一声,点头:“倒是没料到来的竟会是这一位。”
柳沉疏说完,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慢慢地转为凝重,微微皱眉:“雷纯……真是不简单。”
——雷纯今日来,说是为了向她打探苏梦枕的病情,但其实就算她真的说了,以雷纯的聪慧谨慎,也未必就会相信。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她说与不说根本就不重要,雷纯这次来,只不过就是要让金风细雨楼的人知道——柳沉疏已经和六分半堂有了来往。整个汴京城都知道柳沉疏对待女子温柔体贴、最是心软,雷纯又是这样一个美丽而且极有权势的女子——她这一来,柳沉疏是不是会不自觉地就向她透露了些什么、甚至干脆就投靠了六分半堂?
——金风细雨楼的人无法不生出这样的怀疑,苏梦枕接下来是不是真的还能够毫无保留地信任柳沉疏、全无顾忌地由他医治?
雷纯的目的自她踏进这座宅子的时候就已达成,故而即便她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甚至她几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也已足以功成离开。
无情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同样微微皱了眉头,沉吟道:“苏梦枕……”
“这我倒是不担心,苏梦枕这人做病人不合格得很,做朋友倒实在是没话说。”柳沉疏一手搭上无情轮椅的椅背,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末了却又忍不住咬牙道,“若非如此,这样不听话不要命的病人,我实在是懒得搭理!”
见柳沉疏难得气闷,无情终于是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拍柳沉疏的手,安抚道:“雷纯虽不简单,但苏梦枕也不是会为一纸婚约所缚之人,必然有办法解了婚约。”
“他就是有办法也绝不会去用,”柳沉疏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就头疼了起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叹息道,“坏就坏在苏梦枕偏偏爱上了雷纯——真是要命!”
——苏梦枕和雷纯的婚约是十多年前雷损亲口定下的,那时候金风细雨楼还不过是个依附着六分半堂、在江湖夹缝中苦苦求生的小帮会,雷损一见尚是幼童的苏梦枕便定下了这桩婚事,谁想到十多年后,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竟会已是这般情势。
无情似是有些惊愕,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便伸了手——柳沉疏顺势微微弯腰低了些头,便见无情那修长苍白的手按上了自己的额角,不紧不慢地轻轻揉了揉。
柳沉疏笑了一声,干脆就扒着轮椅的扶手蹲了下来,仰着头任由无情替自己又理了理鬓发——无情神色柔和,眉头却仍是没有舒展开来,沉吟了良久后,终于是开口道:
“你和苏梦枕走得太近了。”
——若非两人交情极好,苏梦枕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感情?
柳沉疏抓住他的手,扬眉轻笑:“大爷这一次……莫不是真的吃醋了?”
无情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略带警告之色——柳沉疏好似是浑然未觉,仍是笑盈盈地仰着脸看他。
无情叹气,抽回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皱眉道:“京城局势复杂,帮派争斗诡谲危险,你不要卷入其中。”
“我明白,”柳沉疏终于是敛了眼底的揶揄和戏谑,握着无情的手认认真真地保证,“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欢帮派争斗,我同样无心插手,却也不怕这些。只是……若有一日非要在雷损与苏梦枕之中择一人相助,你也一定是会选择苏梦枕的,是不是?”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至少金风细雨楼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六分半堂私下里却是打家劫舍、偷骗抢盗,无所不为。
“我只是个大夫罢了,”柳沉疏笑,仰着脸定定地和无情对视着,神色从容而温柔,“你明白的。”
——她只是个大夫,所以她的职责只是替苏梦枕医治,帮会斗争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大夫,不像无情一样是公门中人、处处受限,所以若有什么他想做却不方便做的事——比如必要之时暗中相助某一方,她却是毫无顾忌的。
无情低低应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腹黑档已彻底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柳沉疏:#一天不调戏大爷就浑身不舒服#
无情:#每天回来都看见女朋友在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