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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三世一见如故,第七章 镜花水月变
这一餐,是她二十一年来,吃得最愉快的一餐。舒悫鹉琻她吃一口,顾白往她碗里添上一口,以至于当她肚子浑圆不知怀胎几月,碗面仍然凸成一个小山丘。
她瘦,也经不起这样增肥来暴虐摧残啊,用顾白善意地解释,那就是,长胖了,工作才会丰满而至。
这谬论,她却听进去了,还深刻在心。看破十年茫茫生死,她长吸一口气,下决心一鼓作气把最后一碗饭给解决掉,期间还挡住了顾白的第二轮绝杀,巧妙地躲开了他筷子所夹所有菜那势如破竹,冲锋陷阵杀来的攻击。
再吃,再吃她肚子就真成临产期了。
看见她那副视死如归的壮志,顾白轻笑,放下手上的筷子。她也终于如释重负地卸了一口气,扒完最后一口,雄赳赳气昂昂地将手上的碗放下。仿佛炫耀般,她指着那只碗,顾白看去,那碗壁面光滑有致,一粒米也没剩下。
他的手微微抬起,吓得她屁股一蹭,凳子向后挪了几寸,招手求饶,“我,我真吃不下了……”
诶?他修长的手指从她嘴角边滑过,拂开了挂在她嘴边的一粒米饭,顺势凑近她耳边笑道:“瞧把你吓的。”
呵出的气灌入她耳中,她不禁身子酥麻。可瞧着顾白那细长的眼满当当的笑意,她可不服输,指着桌上还剩的几大盘菜,气势汹汹反驳:“有哪个人一次吃那么多的。有本事你吃吃看。”
说完还扬起下巴,很是得意,觉得这样应该能吓倒他了吧。他挑挑眉,从容不迫地端起碗,拿好筷子,不多时,将桌上的菜吃得丝毫不剩。
她难以置信地吞咽口水,“你,你真吃完了。”
“既然是你让我做的事,我又岂会不做到。”他说得不轻不缓,却铿然有力。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你怎么可以吃得下那么多饭菜……”
不对,重点也不对,为什么她说什么,他就必须得做到。理解了话中隐藏的暧昧,她立马就弱下来,镇定分析了一会,她在他面前的形象,跟以前的自己,有点判若两人。
有点,小女生,很,小女生,天啊,小女生。她不断在脑海里自我残害地撞墙。这一定是错觉,号称灭绝师太传人的她,怎么可以这么小女儿情态。
她不禁掩面而泣,自己竟真喜欢上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这是什么狗血的感情!为了掩饰她丢人的害羞,她手忙脚乱收拾好桌上狼藉的碗筷,“我去洗碗。”
匆忙跑进了厨房。顾白一笑,她这般模样,若是给以前的她看到,会作何感想。
他坐回沙发上,信手拿起一本书,便闲适地看起来。
洗好了碗出来,不自觉又多看了他两眼。那富含诗意的优雅模样,真像做梦。可她没勇气掐自己,证明这是不是梦。也许,她怕疼,又也许……
她怕这真是梦。谁知道呢。
席见离那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蜷在被子里,满脸都是懊恼。懊恼过后,又重温了一遍与顾白相处的镜头,他的一颦一笑,都灿若花火,肆意盛开,他的一言一行,都宛若星辰,光芒四射。他优雅大方,从容淡定,温柔体贴……
她愈发肯定,自己真的中毒了,心里,又滋生出一点甜蜜,那种甜蜜遏制不住地增长,直爬上她的嘴角,勾成一抹笑。就这样,带着甜蜜地笑甜甜睡去。本该有个好梦的她,却做噩梦了,那个瘤一般结在她心口处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席梦美,以后,你就叫席见离。你要习惯着去看透别离。见离,你爸离开我们,迟早有一天,妈也会离开你,你还小,还那么小。你不该承担这些……”那时她才六岁,母亲的话,断断续续在耳边回荡。
“爱上一个人,就要忍受他所有可能给自己的伤害,就像手持利刃感觉到疼痛,却放不开手。”母亲的笑,就像一张染了色的画纸,泡在水中,不断褪色。那些颜料,染乱了水,浑浊脏乱。
“妈,妈!”那片红色,刺得她双眼生疼。她跌跌撞撞,爬到躺在地板上,那身体已经冰凉的母亲旁。
她瑟瑟发抖,抚摸着那张因岁月无情雕刻的脸,“妈,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哦,母亲耳朵一向不大好使,应该是没听到她的呼唤。她抱着母亲,两行热泪滑过,流到了她嘴中,那恶心的咸味,触动味蕾,间接呛到了她的泪腺。
她嚎啕大哭,将十八年以来蓄积的泪水,顷刻间爆发,哭得累了,她意识到,母亲走了,被世人遗忘的陈旧品般,消失后也不被所爱的人所怜惜,追忆。爱一个人那么痛苦,不如一开始不要爱上。不曾拥有,又怎么会害怕失去。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冷,她很冷,哪里能让自己温暖,手握上了一双大手,温暖,有力。她紧紧拽住,顺着那双手,往上摸索,终于找到了一片宽敞而又有安全感的地方,带着清香,她努力把身子蹭上去,整个身子缩在里面,有什么环绕住了她,将她稳稳拦起来,怕她丢失一般。
她,喜欢这个味,喜欢这个感觉,就这么一直依偎着,她宁愿不要醒来。
他温柔地搂着受伤小猫一般的席见离,生怕会不小心在自己手上捏碎,长发将她缠绕在自己怀中。
她做噩梦了。他冲进来的时候,她的身子蜷做了一团,瑟瑟发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眼角边又不断往下滑落新的一条泪痕,怎么流都流不完。
他眼神忧郁,拂袖替她轻轻擦拭掉泪水,握上她的手,一股凉意急速窜上他指间。他眼神冰冷,不对,她的手为何如此冰凉,她体内,明明有着,他为了护她,特地想方设法弄来的圣物镜花水月。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为了保持她的体温,便将自身的温暖,源源不断灌输入她的体内。待得怀中的人儿终于平复了心情,不再发抖流泪时,他才将她轻轻放回床上,走了出去。
这次在房子一个偏角,四下无人,他依旧敲了敲那片空气,“方囚。”
这回,裂缝开得很快。那双眼睛的主人,原来便唤作方囚。方囚可不敢再慢待,这回顾白还是特意连名一起喊了,可见事情严重性。
果然,他开口道:“未见可还在?”镜花水月之事,未见比他清楚,他须把这事交给未见处理。
“恩,尚在。”听得是询问未见,方囚笑道,遭得顾白的美眸一斜,赶紧咳了咳,“还在离女的冥思阁中逗留,这老头,呆在冥思阁的时日,倒不比你少啊。”
方囚还不忘打趣两句,觉得先前那一桩事,着实要扳回口气,能在顾白身上占点便宜,乃人生一大乐事。
“让他调查当年所造的镜花水月,可是有何变故。”他听出了方囚话中之意,并未在意,让他在意的,如今只有这件事。
“镜花水月?这可是当年你从端南神君处……拿来的,圣物。”方囚觉得,若是将骗取或者夺来说出口,这可不是记上一大过,那么简单的事,便急智转口。
镜花,凝聚着远古时期残存下来的情魄;水月,盘绕着鬼界幻象的当空映月,得两物者,读尽万物语,譬如——鬼物语。镜花水月为鬼界之乱时遗落之物,也乃三界之圣物,随着鬼界之乱,一并消失。
临走之前,方囚想起件事,“鬼君,央回近日即将着手弄一场筵席……”
鬼君。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方囚又咳了咳,话都说出口了,收也收不回。顾白早已在现世前交代,不可在世间称呼他鬼君的名号。顾白,实为鬼界鬼君,唤作未白。顾白,不过是他借用的体内那个记忆思想的主人之名。
未白来到现世,须有个身份。他花了一万四千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她。下一步,就是怎么接近她。在生死薄上,翻遍了所有,顾白,这人的生平经历与生辰八字,都如他的意,遂待顾白死之时,找到作为鬼灵的顾白,与他交换条件,获取顾白生前所有的记忆。
接下来,所有的事情,便是与席见离的初次见面。
“且随他去。”未作思考,他答道。
这一句可谓轻描淡写,重伤了庞大生命力的方囚君。谁人不晓得央回对未白鬼君心存怨恨,所作所为皆不会如表面那么简单,必然暗藏玄机。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鬼君的为人,他不说十分了解,可也了解了七八分,在他眼里,无论是谁,想弄出什么是非,只要是没触及他底线,他都可以无视。即使那个人,是贵为天君的央回。看来,自己的担忧,的确是多虑了。想罢,方囚合上了界隧。这界遂,便是这几日,顾白与方囚联络的裂缝。
皓月当空照,皎洁如玉。他站在如水月光下,仰面望月,白衣如雪,乌发如瀑,在晚风中肆意飞扬。在黑夜中,那身影,无比寂寥。那张倾世绝颜的脸,那双细长的眸子,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他,的确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