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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王妃过世,雁荡山举山哀悼,这其中最伤心的除了谭王妃的三个孩子,就是谭家人了。
其实谭王妃的死因大家心知肚明,雁荡山总共这么大的地方,要想守住秘密谈何容易,谭王妃肚子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为谭王妃接生的产婆,帮谭王妃装殓的小婢甚至后来赶到的谭夫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又不是傻子,联想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顿觉谭王妃死因蹊跷。
段氏自认聪明,可有一样她没有弄明白,这里是雁荡山,不是她们段家呼风唤雨的恒河洲,她初来山上,而谭家人在山上居住日久,人缘又很不错,底下人怎会偏袒段氏?更何况她还留下了致命的一个脚印。
谭夫人将事情与谭大勇一说,夫妻俩又找来了谭王妃的小婢仔细一问,顿时心下了然。谭大勇本就心疼爱女早逝,待听说女儿死因蹊跷,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未等谭王妃入土,便一状告到了周彦焕那里。事涉周彦焕的侧妃,谭大勇也知道这是王爷的家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若他真在议事时把这事儿抖落出来,那丢人的就不光是段家了,更是打了周彦焕的脸。
谭大勇见到周彦焕,往那儿一跪,未曾说话,老泪先流,最后竟忍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一个钢铁般的汉子,直流血不流泪的主儿,若非到了伤心处,又怎能哭成这样儿?谭大勇的这幅样子,也让周彦焕分外动容。
谭大勇心里明白,即便他告这一状,周彦焕也不会拿段侧妃如何,段侧妃不仅是周彦焕的小老婆,现在还怀着孩子,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误,周彦焕也得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谭大勇这么做,就是要周彦焕领谭家一个人情,他谭大勇不是不知道女儿的死因,可为了周彦焕的颜面,谭家忍了。另外,谭大勇这么做,也是为了三个外孙。女儿虽然死了,可身后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段侧妃如此狠毒,又怎会放过他们?这三个孩子不仅寄托了女儿的全部心血,也是谭家以后安身立命的保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
“王爷,拙荆每次来探望王妃,王妃都说自己过得很好,王爷对她十分疼爱,段氏也善解人意,可臣万万没想到,她会出了这样的事啊!王爷,王妃自小心性单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呜呜……”
周彦焕看着痛哭流涕的谭大勇,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和谭大勇相识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伤心。周彦焕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谭爱卿,本王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若是早知如此,本王断不会纳了段氏,可现在段氏身怀有孕,本王也奈她不何。这样吧,等她生产完,本王再处理这件事,谭爱卿放心,本王定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谭大勇对着周彦焕行了一礼,然后斟酌道:“王爷,王妃早逝,少爷和小姐还未成人,王爷当心中有数,不得不防啊!”
周彦焕点点头,“谭爱卿,你的苦心本王已理解,我会加强对三个孩子的保护。”
谭大勇见得逞所愿,也就告退了。
不得不说,谭大勇的告状方式很讨巧。若是他见到周彦焕,便怒斥段侧妃心狠手辣,行事恶毒,逼着周彦焕给他女儿一个交代,那这件事的结果就另当别论了,说不好,还得让周彦焕心生不悦。
谭王妃的丧事很隆重,周彦焕给了她最高的待遇,雁荡山人人都知,王爷对谭王妃一往情深,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谭大勇经谭王妃一事,整个人消沉了不少,没事就往陈文东的小院儿跑,这让一干人等大跌眼镜。
陈文东看着喝的迷迷糊糊的谭大勇,颇觉无奈,“将军,别再喝了,酒多伤身啊!”说着,陈文东抢过了谭大勇的酒壶。
谭大勇摇摇头,顿时不干了,“你这小子!快给我,我还没喝够呢!”
陈文东也不理他,径自将酒壶藏了起来,任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搭理,反正这位酒醒之后,从来不认帐。
见陈文东不理他,谭大勇又开始自说自话,“哎!你说我这都做的什么事儿啊!小东子啊,说实话,我以前挺不待见你。你说你一个好好地大小伙子,干嘛要跟王爷纠缠不清?我要是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陈文东听了谭大勇的话,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东子啊,通过馨儿的事儿,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深明大义,心胸宽广,是个汉子!真叫我老谭刮目相看啊!赶明儿个,我让老婆子给你介绍几个姑娘,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陈文东的脸瞬间又黑了几分。
谭大勇也不管陈文东爱不爱听,过了一会儿又道:“哎!是我害了馨儿啊!我当初就不该把她许给王爷。小东子啊,你知道,当时王爷还不是王爷呢,我琢磨着王爷无亲无故,这辈子也就呆在军中了,有我的照顾,馨儿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我真没想过要当王爷的老丈人呀!
我当时被老宋说迷糊了,心一软就答应了,哎!我要是不心软,馨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啊。我就应该狠狠心,把她许给小眼儿……”
陈文东见谭大勇越说越不着调,赶紧转移话题道:“将军,谭老幺那里去了?”
谭大勇愣了愣神儿,然后道:“老幺啊,老幺这个小崽子……”
陈文东依旧坐在那里听着,眼中满是无奈。自从与谭王妃见面并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谭大勇便把陈文东当成了自己人。这是一个重诺言的年代,在谭大勇看来,既然陈文东答应了,就一定会这么做。
相较于谭家的低落,段家却显得分外活跃。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谭王妃在时,谭家要高段家一头,现在谭王妃没了,整个王府,就剩下段侧妃一个女主人,王府后宅岂不就是段氏的天下了!
在朝堂上,段渊顿时硬气了不少,话里话外,都透着高人一等的感觉。其余人见了他这做派,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多少都有些鄙薄。段侧妃还没有扶正呢,就猖狂成这样儿,若要扶正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人家谭将军还是正妃的亲爹呢,怎么就没这臭德行?
却说段氏这边,她做了亏心事,心中难免忐忑,但直到谭王妃的丧事办完了,周彦焕也从未指责过她一句,这让段氏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她怀孕以后,于房事上多有禁忌,因此,虽然周彦焕对她不似先前热络,段氏也没有多想,反倒以为周彦焕对她疼惜有加,心中窃窃自喜。
最近周彦焕军务繁多,往往早上出门,直到金乌西坠才回到王府,段氏在府中无事可做,便想到了谭王妃留下的三个孩子。
每每想到此处,段氏心中就仿佛扎了刺一般的难受,若她以后生下孩子,这三个杂种就是她孩儿的绊脚石,定然是要除掉的,只是这事儿急不得,还得慢慢来。
这一日,周彦焕早早便去了大营。
段氏最近孕吐得厉害,早饭只吃了一点又都吐了出来,她心中烦闷,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砸了两个茶碗之后,顿时又想起了谭王妃的三个孩子。
段氏对身后的奶妈冯氏道:“冯妈妈,你去把那三个杂种叫过来,顺便告诉守卫,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
冯氏是段氏陪嫁过来的,也是段氏的心腹,听了段氏的话,自然心领神会,立时道:“王妃放心,老奴明白。”说着,便匆匆下去了。
自谭王妃去后,三个孩子还养在她原来居住的院落中,平时除了几个奶妈子,一切都由谭王妃的贴身丫头碧珠照料。
冯氏来时,三个孩子正在吃早饭,碧珠见冯氏过来,赶忙过去陪笑道:“冯妈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虽然碧珠心底对段氏十分厌恶,但段氏毕竟是王爷的侧妃,大面上总要过得去才好。
冯氏一笑,直接问道:“小主子们呢?王妃体谅小主子们年幼失怙,想让他们过去亲近一下。”
碧珠一愣,顿时心中提高了警惕,“冯妈妈,这不合适吧?”
冯氏一挑眉,声音不由得抬高了几分,“怎么不合适?难不成要王妃亲自过来?”
碧珠心知这冯氏来者不善,不由推脱道:“小主子们正在用饭呢,等小主子们用完饭再去吧。”
冯氏沉下脸来,微怒道:“碧珠姑娘,咱们都是做下人的,难不能你还想管主子的事儿?王妃想见见小主子们,联络一下母子感情,难道还能出事儿不成?赶紧带着小主子们跟我走吧,这饭呀,到王妃那里吃也是一样的。”
碧珠本想拖延一下时间,让人赶紧去找王爷或者通知潭府,可现在看来,怕是来不及了。现在王府后宅是段侧妃做主,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想不去是不成的,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碧珠走到屋里,对着心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便领着一群奶妈子,抱着三个小主子往段侧妃的院落走去。
再说那个得了碧珠眼色的小丫头——春儿,她见一干人走了,立马急慌慌往外跑去,春儿刚跑到王府门口,就见王府大门紧闭,一问侍卫才知道,段侧妃已经下了门禁。
春儿出不了门,这消息自然也就没法往外送,直急得满地打转儿,恰在此时,她一眼瞅见了碧珠的心上人左侍卫。春儿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扯着左侍卫的胳膊就往角落里跑。
左侍卫刚刚换班回来,冷不丁被一个小丫头拽住了胳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木呆呆的就杵在了那里。
春儿见左侍卫站着发愣,顿时更急了,“哎呀,左大哥,快过来,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啊!”
“春儿?”左侍卫这时也认出了春儿,立马跟着她去了角落里,“怎么了?火上房了?”
春儿把事情简要一说,左侍卫也急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段侧妃可不是个好玩意儿。心上人被这么个毒妇叫走了,万一出点啥事,他就没媳妇了!
左侍卫也是个有主意的,他想了想,对春儿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你先回屋,哪儿也别去了。”说完,便往后面的马棚走去。
春儿回屋等消息暂且不说,单说左侍卫绕到后面马棚,一个纵身跳到了墙外,见四下无人,撒开脚丫子便往谭家跑。
经过这些年经营,雁荡山今非昔比,王宫扩建了,原本的住家便迁到了其他的山头,这其中就有谭大勇一家。谭大勇为了方便去军营,便把家安在了军营和雁荡山中间,离雁荡山主山相对较远。
左侍卫到达谭家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更要命的是,不仅谭大勇不在府中,就连谭夫人也不在,阖府上下除了一群小媳妇,就剩一个谭老幺。
左侍卫虽然觉得这位不靠谱,但事情紧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谭老幺听完左侍卫的话,一边命人去军中给周彦焕送信,一边跟着左侍卫往王宫跑。
回到雁荡山,左侍卫又悄悄摸回了王府,而谭老幺二话不说就闯进了陈文东的院儿,“东子哥,快救命啊!”
陈文东正指点莫瑾功课呢,见谭老幺慌慌张张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喊救命,顿时愣住了,光天化日的,谁敢要谭老幺的命,谁又能要得了他的命?
可听谭老幺说完,陈文东立马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段侧妃先设了门禁,再召见谭王妃的几个孩子,明显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想到这里,陈文东赶紧穿戴整齐,对谭老幺道:“走,先去看看山上还有谁在。”他得找个说话有分量的人,要不然这王府的大门可叫不开。
俩人找了一圈,就找到一个柳先生。
柳先生听完一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陈文东看了看柳先生,犹豫了一下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
“哎呀,快说吧!”
“赶紧说!”
见谭老幺和柳先生都急眼了,陈文东也不再卖乖子,赶紧道:“这事儿得劳烦一下先生……”
待陈文东说完,柳先生犹疑道:“这成吗?这可是假传王令呀!”
“哎呀!我看行,咱赶紧走吧!”说完,谭老幺便拉着俩人往外跑。
“哎呦!你小子慢点,我这老腰呀!”
几个人来到王府门前,果然大门紧闭,柳先生看着门前的侍卫,问道:“这王府怎么设了门禁了?”
侍卫看看柳先生,又看看他身后的陈文东和谭老幺,顿时松了口气,赶忙回道:“先生有所不知,段侧妃今日一早便下了命令,不经她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这都将近一个时辰了!”
柳先生见侍卫如此表现,心中顿时明了:“麻烦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柳正轩奉王爷之命,给少爷、小姐请平安脉。”
侍卫听完,立马往后宅跑去。
再说碧珠跟着冯氏来到段侧妃的院落,给段氏问了安,便把三个孩子领到了段氏面前。
“哟!不愧是咱家王爷的孩子,个个生得俊俏,要我说呀,这少爷们都大了,也不必这么些人跟前跟后的,倒显得咱家孩子多娇气。”
碧珠虽然心中不满,也只能连连应是。
段氏盯着谭王妃的大儿子——周正泽,不阴不阳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娘,来,叫一声让为娘听听。”
周正泽倔强的回望着段氏,只是闭口不言。
段氏见孩子这样,心中越发不悦,“怎么,我还当不得你叫一声娘?”
周正泽鼓了鼓嘴,突然道:“你才不是我娘!你是坏人!”
段氏听了周正泽的话,冷笑了一声,“看来谭姐姐没好好教你规矩呀!这么不懂礼数,就跪着好好反省一下吧!”
碧珠见势不妙,赶忙跪下,讨饶道:“王妃,主子们还小,不懂事儿,你别生气,奴婢愿意代主子们受罚,求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绕过小主子们吧!”
段氏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来人!掌嘴!”
段氏院里的人,大都是她陪嫁过来的,底下人听了段氏的话,二话不说就给了碧珠二十几个大嘴巴子,直打得她面目青肿,鼻口窜血。
另有那小丫头过来,将周正泽按跪在地上。
襁褓中的小儿周忆馨,这时也来凑热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段氏皱皱眉,不悦道:“哼!这么小就这么能折腾人,长大了还得了?”
抱着小孩儿的奶妈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去哄怀里的孩子,可哄了半天,这孩子就是大哭不止。
段氏瞅了瞅奶妈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把孩子给我!”
奶妈子战战兢兢的把孩子递给段氏,段氏接过孩子,看着襁褓中小小的一团,心中有些柔软,不由哄了几声,但小丫头并不买账,仍旧大哭不止。
段氏见此,心中的那点柔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别哭了,哭得我心烦。”说着,段氏便用手捂住了小孩的嘴。
眼见着妹妹气息渐弱,周正泽大吼道:“你要杀了我妹妹吗?看父王回来能饶了你!”
段氏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憋得满脸青紫的小孩,心中也有些骇然,她把孩子丢给下头的老妈子,冷声道:“看来还是跪得时间短了,既然这么不受教,那就接着跪吧!你们统统给我跪着!”说着,段氏一指底下的老妈子。
瞬时,底下呼啦啦跪了一片,有人还将周正博从奶妈怀里拽出来,一同按在了地上。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也才三岁,刚刚懂事的年纪,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刚刚会跑,一个才出生几个月,这么小的孩子,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眼见着周正泽和周正博小脸发白,小腿发抖,显然是撑不下去了,段氏才舒服了些。
而正在这时,外边有人禀报柳先生来了!
段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这柳先生口口声声奉了王爷的口令,她虽然是侧妃,也不能违背王爷的命令,但目前的情形,显然是不合适让柳先生见孩子的。
段氏对回禀的侍卫道:“去跟柳先生说,孩子们都睡下了,让他以后再来吧!”
侍卫走了不久,就听院外一阵嘈杂,“老臣柳正轩求见侧妃!老臣奉王爷之命为少爷,小姐们请脉,还望侧妃谅解,老臣不完成上命是断不能回的!”
这时,周志泽大声喊道:“柳爷爷,救命啊!”
“这不是大少爷的声音吗?还不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少爷若是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又是一阵吵闹,一群侍卫便闯进了段氏的屋子。
柳先生等人一进屋,正看到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俩孩子和一群老妈子,不由冷声道:“侧妃不是说少爷们睡下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氏虽然心中惊慌,面上却不显露,仍强硬道:“我倒要问问柳先生,我堂堂一王妃的后宅,你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擅闯,你就不怕王爷怪罪!”
柳先生命人抱起俩孩子,这才道:“老臣一片护主之心,就算王爷问起,也问心无愧!另外,侧妃您还没有扶正,当不得王妃这个名号,老臣告退了!”
段氏被柳先生气得浑身发抖,眼睁睁的看着柳先生带着三个孩子离开,却无计可施。恰在此时,她看到了走在后面的陈文东,气急败坏的段氏顿时找到了发泄口,“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