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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煊回到了十年前,他花了几日的时间,终于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初时的提心吊胆,总认为是一场梦,到现在的淡定,开始扮演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帝王。
当知道自己回到了刚登基后的一个月时,祁煊心里有了计较。他坐在书房的龙椅上,双目微阖,细细思索着往后的道路。
就在这时,他的贴身内侍走进书房,低声恭敬的禀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遣人来报,娘娘等着陛下您前去用午膳。”
祁煊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应了声,“嗯,摆驾。”内侍赶紧应下,退出去准备帝王的御辇。
太后的凤仪宫在西侧,大祁王朝以西为尊,由此显出太后娘娘的尊贵。从祁煊的书房到凤仪宫要走将近一刻钟。
祁煊坐在御辇上,支着下巴闭目假寐着,谁知还没走到凤仪宫,御辇就停了下来。祁煊的贴身内侍走到御辇旁,低声说道:“启禀陛下,柳妃娘娘前来请安。”
祁煊睁开双眼,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暴虐。柳妃,他还没想起对方,对方倒是巴巴着跑来自个儿跟前讨嫌。
“让她退下,朕赶着去和母后用膳,迟了时辰,她担待得起吗?”祁煊淡淡的说道,内侍恭敬应下,不久后,御辇继续前进。
来到凤仪宫后,祁煊按捺下心中的情绪,摆出一副笑脸走了进去。太后坐在正殿的主位上,一脸不苟言笑,穿着雍容华贵,看上去只不过三十出头。
“母后今日可好?”祁煊向太后请安后,浅笑着开口说道。
“尚可,传膳吧。”太后冷着脸,淡淡的说道。祁煊也不在意太后的冷淡,陪着对方坐到桌旁,开始用午膳。
席间宫女规矩的布菜,祁煊冷眼瞧着,心下冷笑几声,面上却是不显。用完膳后,他也不久留,借口还有奏折没批完,便离开了凤仪宫。
上一辈子他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一直很疑惑母后为何对他态度冷淡,不管他怎么努力,做得再好,都得不到母后一句赞美或是一个笑脸。
连他登基为王,母后贵为太后,和他的关系仍然没有改善。他还记得,上一辈子因为母后突然唤他一起用膳,他还高兴了很久。
因为心情愉悦,在用膳的时候,布菜的小宫女也显得可爱许多,他多看了几眼,母后便将人调到他宫里。他以为那是母后的示好,便欢喜的将人收下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母后只不过想将他拿捏在手中,想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在他的身边明着暗着放了许多钉子。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后妃母后也要出手干预,柳妃便是母后替他选的女子。前世他之所以疼宠柳妃,有大半的原因都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祁煊坐在御辇上,嘴角勾起冷笑,这一次他不会再傻傻的捧着一颗真心,期待不属于他的母爱。他的母后啊,从来就不是他的母后,他只是一个抱养过来的皇子,怎么抵得过母后心中真正的儿子?
回到书房后,祁煊遣退全部下人,独自一人坐在龙案后。他抽出边关地图,摊平放在案上,手执着朱砂笔,一笔一划圈着即将成为他大祁王朝国土的区域。
须臾,他放下朱砂笔,手指在羊皮地图上轻点,上辈子他只花了十年,便收归大部分的疆土;这一次,他要世人震撼,让他们永远记得大祁王朝的威名。
他的手指轻抚羊皮地图,突然,指尖停在某处。祁煊表情晦涩不清的盯着地图上的那一点,祁水岸边十里处。
他的眼前彷佛又出现一片刺目的红,脸上彷佛还感觉得到温热的血液,还有怀里那个人的气若游丝。祁煊猛地五指一抓,将地图揉捏成一团。
他双目圆睁,脸上表情狰狞,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过了好一会,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脸上一片平静。
重生的这阵子以来,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梦魇,不断回忆起自己死亡的那一刻。醒来时,也曾有腹部剧痛的错觉。
他忘不了那一刀,不只是因为那一刀要了他的命,更是因为刺出那一刀的人,是他一直都很信任的心腹,那一刀彷佛在嘲笑他的愚昧和有眼无珠。
他抹了抹脸,又吐了一口气,才扬声唤人进来收拾。刚才他激动中,将桌案上的奏折扫落了,奏折凌乱的散了一地。
内侍听见他的传唤,赶紧带着宫女进来,蹲下身子将散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整理好之后,就见祁煊一脸阴沉。内侍和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站在书房里等候差遣。
祁煊拾起笔来,开始批阅奏折,但是奏折中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心里越来越烦闷,最后他将笔一摔,冷声说道:“摆驾出宫。”
内侍赶紧去安排,祁煊回到寝宫换了一身常服,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和内侍,便出宫去了。
上一辈子祁煊烦闷时,便会出宫走走,他还记得,宫门附近的一间茶楼,里面有一样点心远近驰名,那时候他很喜欢吃,几乎每个月便要出宫吃一次。
只是后来越来越忙,挂心的事越来越多,渐渐的,他就忘记了那间茶楼,忘记了他喜欢的点心。等到他再想起时,茶楼的厨子已经换人了,点心也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了。
祁煊带着侍卫来到茶楼,要了一间二楼的包厢,坐在包厢里,看着楼下繁华的街景,祁煊突然生出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进入他的视线当中,祁煊喝茶的手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得跟着对方跑。
那是一个年岁和他差不多的少年,或许还比他小上一些,少年一身白色锦缎,脚踏着白色锦靴,手持着一把折扇,看起来有些可爱又好笑。
不过这都不是他注意到少年的原因,他之所以会盯着少年看,是因为那张脸他很熟悉,他每天晚上都要见到对方一次,看着对方在自己怀里咽气。
少年就是副将,上一辈子舍身救他的副将。
祁煊想了想,叫来身旁的内侍吩咐了几句,内侍领命而去。他靠在二楼包厢的窗边,看着内侍走到少年面前说着话。
然后少年抬起头,和他的视线对上了。祁煊心口突然一窒,想起上一辈子那天晚上,副将离开营帐前的那一个眼神,他的脑中快速闪过一丝灵光,却是来不及补捉。
等他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没多久内侍回来了,走到他面前低声禀报着:“启禀陛下,公子是燕家的少爷,燕将军的独子。”
“燕将军?”祁煊沉吟一声,终于想起副将的身分。
燕归,燕将军之子,当年曾经大败敌国将领,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祁煊有些忘了,忘了燕归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沉寂。……
是了,他记起来了,当年他曾想提拔对方,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樊仲,樊仲对燕归评价不好,时常在他面前提起燕归的不是,久而久之,他便淡了重用燕归的心思。
现下想来,樊仲的居心叵测,自己却是信了他,当真远离了真正的忠臣。祁煊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一次自己可得擦亮了眼,可别再信错了人。
祁煊只在茶楼坐了一个时辰,便离开茶楼回了宫。才刚回到寝宫,内侍又来报,说是柳妃求见。祁煊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朕乏了,不见。”
祁煊刚登基不久,后宫中没有多少嫔妃,这个柳妃还是太后塞给他的,不过祁煊这辈子还没来得及碰对方。
上一辈子他是在风寒过后,才第一次宠幸了柳妃,这一次醒来到现在,他压根儿就忘了还有这一号人物,若不是柳妃巴巴的跑到他跟前,他怕是会就此遗忘了对方。
换下常服,祁煊坐在寝宫的龙床上,面沉如水,思考着该拿樊仲怎么办?自他醒来到现在,有很多次,他都想直接派人到樊府,将樊仲给打入天牢。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樊仲的父亲是宰相,无缘无故的,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能随便就将宰相的儿子给杀了。
说起来,樊仲和祁煊也算旧识,上一辈子他之所以信任对方,是因为对方曾经当过他的伴读,两人从小就认识,算是一起长大。
大祁王朝的皇子五岁便可入书房,算算他和樊仲认识也有二十载,最终都没看透过那个人。是对方太会隐藏,还是自己太过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