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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寄来的第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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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家,你好:
我把生活讲述到这里的时候,你是否在猜想接下来我的生活中又发生了什么?我不说你不会知道的。就好像,我们总是无法真切的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在某些时刻又是经历着怎么样的挣扎与矛盾。
当我从那个15平方米的小屋里哭着跑出来时,很奇怪,我并没有想要死,相反,我坚持要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生活给了我那么多的磨难,它总会给我些许怜悯的吧。
是个雨夜,我光着脚丫在路上狂奔,天晓得我当时怎么想的,还以为能够摆脱所有不愿意看到、听到的事情,以为,是可以逃脱得掉所有的不堪。
那个夜晚相当的漫长,一直到现在,它仍旧会出现在我的恶梦中,面带狰狞的提醒着我。我抱着双腿坐在一个屋檐下,看着雨滴肆意的拍打着地面,街上的路人都行色匆匆的,他们没发现一个女孩如此恐惧、无助、绝望、害怕的盯着他们,两者之间,必然有一个是幽灵,我觉得我是。还好是一个夏天,否则我一定会被会冻死的!那时,我不停的对自己说:只要过了今晚,你一定能活的很好!
而事实上,当一阵车笛把我惊醒时,恍惚间,我以为我到了天堂。天空已开始放亮,我从玻璃橱窗的镜子上看自己,瘦弱、脏、狼狈。关键是我很饿,却身无分文。就那样,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脚掌磨的起泡了,我强忍着疼痛穿梭着冷清的街道,希望能寻找到一线生机。
在一条不算宽的街上,两边有着很多小饭馆,我看到了一个饭馆门口写着招服务员一名,顿时眼前一亮,就好像是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你能体会出那种感觉吗?这就是希望!
饭馆门口有一对夫妻在做着早点,我走到他们面前,弱弱的问:这里是招服务员吗?
那个女的头也不抬的说:是的,不过饭馆还没有开门,要等到八点半才开门。
她抬起了头,接着说:你可以进来,在里面等着。
我连忙进到饭馆里,并不大,六七十平方米吧,干净整齐的摆放着几张餐厅,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价格表,主要经营的是盖浇饭与炒菜。我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肚子开始咕咕的叫。我佯装去洗手间,在里面把脸给洗干净,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并朝着镜子里挤出了一个笑脸。
有时,我们的生活,只是缺少一个笑脸的勇气!
早点的生意很好,我不由得凑上前帮着他们,尽管忙碌,但肚子也不消停,那女人听到了,递给我一个包子,说: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是我通过自己的劳动换来的第一个包子,而这个女人是可以不给我的,但是她在给我包子的同时,还保留了我的尊严。我看着她朴素而黝黑的脸,鼻子酸酸的。我承认,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
那女人的老公不善言辞,不停的做着早点。
就这样,我帮了他们一个多小时。除了几根油条,全都买光了。那男人把几根油条装进袋子里硬塞给我,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我不停的对他们说着谢谢,但我并没有立即吃,而是放下油条,帮他们收拾做早点的家伙什。
收拾完后,那女人盯着我的脚看了好一会,问:你的鞋子呢?
“坏了,就扔了。”我笑着说。
“我借给你二十块钱,你到旁边的杂货店里买一双吧!”
“谢谢,谢谢!”
“谢啥谢的,给,快去吧,再过十分钟,这家店的老板就下来了,他们就住在这楼上,店的老板娘不错的。”她把钱递给了我,我双手接过来,无比的贵重!
“等我发工资了,我立即还给你们!”
当我每次回想起那对夫妻的时候,还是会涌出很多的感动,他们就像是很多来这座城市里打拼的人一样,靠着自己的劳力去赚钱,但是,有多少人的心肠还会是热的?是不是已经被这座城市压的心都凉了?我们总无从想象,举手之劳,就能救一个人的命!那些朴实而真挚的善良总可以让人泪流满面的!
我穿着新鞋,坐在椅子上吃油条,看到饭馆里的老板从楼上下来,那对夫妻就骑着三轮车就走了,远远的朝着老板挥了挥手。后来我才知道,这对夫妻是租了饭馆门口的地方专门做早点的。
我连忙站起来,那老板看了看我,我承认我当时有些哆嗦。
“你干嘛的?”很明显的东北口音。
“我……我看你这招服务员,我……”
“你结巴?”
“不是,是紧张。”
“你多大啊?”
“17岁。”
“以前做过吗?”
“没有,不过我在家做过农活的!”
“那试试吧,试用期三天,过了三天,能用就留下来,包吃包住。不能用的话,试用期没工资的!”
“谢谢你!那我想问一下,试用期包吃包住吗?”
“包吃不包住!”
“能也包吃包住吗?我刚到这边,还没有地方住……”
“先做一天再说吧!”
我相当珍惜这个机会,非常卖力的做事,抢着干活。我被留了下来,一个月三百块钱,包吃包住,在那时,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我就满足了!
老板向我要身份证,我说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我千方百计的联系到了在温州的二哥,求他帮我办一张身份证,他同意了,在二个月后,身份证才被寄到。而在此期间,我只有努力的干活,希望不会被老板赶走。
老板与老板娘都是东北人,他们以前是在油田里上班的,后来买断了工龄,拿着所有的钱就来到了这座城市,租了一套门面,开了一家东北饭馆,生意还不错,他们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三岁,在这座城市读大学。他们说,他们就是为了儿子才来的。
其实,那段时间挺难熬的,不过,现在我却很感激那段时间,吃苦耐劳并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也只有那些尝试辛酸生活的人,才会对美好的未来产生渴望。我每天都是早晨六点半起床,刷牙洗脸后就去帮着那对夫妻卖早点,当然我可以不帮,但是我心里感激他们,是他们在我最寒冷的时候给了我温暖;到了八点十分开始擦掉子拖地板,去后厨帮阿姨洗菜洗碗;中午休息二个小时,晚上会一直忙到十点多,住宿的条件很差,是在一个阁楼里,很矮,根本就直不起腰,当然也不会有床摆在里面,而是在睡在地板上,很硬,但完全感觉不到的,双腿酸疼,躺下去就会睡着,并且睡的很香,有时还会做美梦。那时,对生活的要求,简单到只是活着,活着就行!
这个饭馆里只有两个服务员,我,和另一个女孩。自从我进了饭馆后,她几乎没什么事可干,所以,她特别的喜欢我,我能理解这种‘喜欢’,也感激这种‘喜欢’,而当我由于没有衣服换洗时,她会把她的旧衣服借给我穿。
我生活中的转机,就是因为饭馆老板的儿子。那是个暑假,他过来帮忙。瘦高个,戴着一副眼睛,非常的斯文,话不怎么多,没事时就捧着书看。
那天中午休息时间,他拿着几本书放在桌子上,对我说:“能麻烦你帮我把这几本书还掉嘛,另外,再帮我去借几本书,要借的书名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还书日,可爸爸突然让我跟他去采购,你能帮我吗?”
“还到什么地方?”
“图书馆。”
“图书馆?”天晓得,那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图书馆。
“对,出了门右转,一直向前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在第二个路口旁边就是。”
“嗯……”我觉得我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抱起书就往外走,他又追上我,递给我一张借书证,说是借书与还书时要出示一下的。
就这样,我知道了什么叫图书馆,也知道了什么是电脑。那是一家社区信息苑,有图书馆、电脑室、各类培训班,还有一些娱乐设施,我的眼界一下了就被打开了,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它们就摆在我面前,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要征服它们的*,特别是当我站在一排排的书籍面前时,渺小感瞬间就把我淹没了。
我咨询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说是只需要花十五块钱办一张借书证就可以免费借书,十五块钱办一张上网卡就可以免费上网,但需要各缴一百块的压金,在那时,我对金钱的概念很淡薄,虽然一次性要交出相当于一个月的收入,但我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至今,我感谢那时候我那样做了。
于是,我的时间开始有了新的规划。早晨六点起床,躲在洗手间里开着灯看书,八点十分开始打扫卫生,中午休息时就去信息苑里上网,从图书馆里借来电脑的入门课程,自学,晚上睡觉是在凌晨一点。
我对看书与上网的兴趣越来越大了,它开始侵蚀我的身体,使我感觉不到累,它也开始渗入到我的灵魂,让我对未来有了新的目标。是的,我有了新的目标,我要读高中,要上大学!
古今中外的名人自传特别的让我着迷,它给了我很大的启示,让我不再甘心只是活着。
网络给了我新的视野,让我发现了新的生活。
以至于,后来我说:一个一贫如洗的人,只要能有书和网络,她的生活就能发生很大的改变。同样,一个很富足的人,如果他远离书和网络,他的生活可以变得一贫如洗。
在那个小饭馆里工作了一年零二个月,看过一百零三位名人的自传,共二百二十七本书,会使用电脑了,也知道了如何在网络中漫游了。
我开始去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不能在小饭馆里再继续呆下去,我要离开,要去体验新的生活,要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想必,是那些名人的坚韧,点燃了我对自己命运的认知。
如果不是因为一件事,我不会就那么突然的离开了的小饭馆。那天,老板娘说要回东北老家疗养几天,在之前,我知道她是去过一次医院,她跟我说是身体里有一个东西,要把它给弄掉,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个孩子吧。她回东北了,老板留下来照看着饭馆。
老板开始骚扰我,说一些不自重的话。刚开始时,我还把他当成恩人,觉得忍一忍吧,不理会他就是了,结果,他变本加厉,动手动脚的,我不想忍了,再加上,想到以前还小时,被养父与大哥欺凌,我更加的愤怒,流着泪,大声的说:“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老板娘的!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他害怕了,赔着笑脸向我道歉,说他是喝多了酒脑子犯混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我当然不会把他说的话记在心上,愤怒的我冲到阁楼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小饭馆。那老板在门口喊了我几声,我硬着头皮往前走,理也不理。
我觉得,女人应该都有过被性骚扰的经历,因为自己太懦弱了,不懂得反抗,别人就会一直欺负你。内心要变得强大,对那些想占便宜的人不能有丝毫的留情。
这是我的第三次逃离,没有计划的,完全是由于冲动,可能是内心有一个魔鬼在要挟着我,它让我只得在未知的道路上前进,走一步算一步的。
后来,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小饭馆。是个下午,我站在离小饭馆不远的地方看着,门面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只是重新装修了一下,玻璃窗户上贴着一张招服务员的红纸。我看到了老板娘,她还是向以前那么的胖,她从我身边经过,没有认出我。然后,我就离开了。曾经,它是我最温暖最温暖的港湾!也是依附在我灵魂上的一个标签。想必,我之于那个饭馆,只不过是像众多打工过的服务员一样,被遗忘着。
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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