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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那一天,宇文英回来了,宇文姿回家时,家中就多了一个身影,她扑上去,“姑姑,你回来了?”
宇文英气色很好,她穿着柔软服帖的大衣,瞧见侄女,笑道:“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是个方形的首饰盒,外头有珐琅雕花,做工精致,宇文姿接过,说:“谢谢姑姑,我很喜欢。”
宇文英指着盒子,“打开看看?”
宇文姿笑,打开一看,里头摆了几对耳环,每对都色泽艳丽,造型夸张,她拣起一对在耳边比划,“好有异域风情,谢谢姑姑,我都很喜欢。”
宇文英的房间仍空着,宇文姿也依然住在一楼的小房间里,一切都如宇文英刚走时一般,她摸摸侄女的头,“下头这样挤,为何不搬上去住?”
宇文姿指着上头,“那个......”
“你是说易先生?哦,我方才看了合同,租约已经到期,你有没有致电易先生,如果他不打算续租,你便可以搬上去。”宇文英翻了合同出来,“你看,一周前就已经到期,我们应尽快联系他,询问他的意愿。”
宇文姿摆摆手,“不是的,姑姑,我......”
宇文英看她,“怎么了?”
“我和易凤寻,我们是......”宇文姿考虑一个恰当的措辞。
宇文英先停顿半晌,然后反应过来,“你们是......恋人关系?”
宇文姿点头,“对,我们,我们恋爱了。”
“那为何你仍有悲伤情绪?”宇文英拍拍侄女的手,“生活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如意,即便易先生有甚么令你不开心的地方,你需正面应对问题。我们都不完美,莫要苛求别人,也莫要苛求自己,知道吗?”
宇文姿叹气,“我知道的,但我现在开始考虑,我们之间是否存在门户差别。当年,袁安与他母亲......”
老实说,袁安与宇文姿之间,门户就不完全对等,袁安家境太薄,导致他与他母亲都有一种至上的强势精神,这种强势后来演变为一种无理的蛮横和霸道。似乎只要稍作让步,他们就认为袁安折辱了他的男主人身份。婚姻关系里,男人才是支柱,袁安是这么认为的,他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
如今的宇文姿与易凤寻,易凤寻依旧居于主位,他富有,他不须似袁安一般竭力展现自己的强势以固化地位,他轻轻松松往那儿一站,宇文姿已经是他的门下之臣。这样的关系亦是要命,强弱已分,孰轻孰重,孰强孰弱,哪需多言。
宇文姿从书桌上抽一张名片出来,“姑姑,这位苏先生曾经来拜访你,他说你回来的话,请你联系他。”
苏潜,宇文英接过名片,“我不认识这位苏先生啊。”
宇文姿摊手,“姑姑可能不记得了,苏先生知道姑姑姓名,应该不会弄错。”
宇文英收起名片,说:“今日正月十五,我们出去吃饭?”
江上还是那个圆轮,风景未变,开车的人换成了宇文姿,她说:“前几天我见了傅叔叔,他和......”傅锦征和宋雨浓在一起,宋雨浓还是宇文姿的朋友,这段关系,宇文姿真是说不出口。
宇文英点头,“我知道了。”
宇文姿侧目,“姑姑知道了?”
宇文英说:“当年他不告而别,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小女孩。”
“什么意思?傅叔叔收养了她,然后发现她一天天地长大,觉得不适合放在自己身边了,才出了国,断了她的念想?”
宇文姿听明白了,小小的宋雨浓已经对当时的傅锦征产生了绮念,傅锦征察觉了,他自己也动了心,又觉得不应该,才远走异乡。这些年,他躲避的不是宇文英,而是宋雨浓。
可幸,宋雨浓终于长大了,她有过一次婚姻,再遇傅锦征之后,她果断抛弃自己的婚姻奔向了那个男人的怀抱,那个曾经收养过她的男人。
宇文姿心情有些沉重,有些人,为了那一点子破烂感情,伤害周围所有人,大有负天负地绝不负你的造作感,他们情比金坚,一段恋情恨不能感天动地,载入史册。
宇文英神色尚好,瞧不见过多的情绪,宇文姿撇撇嘴,道:“他们的爱情像拍戏,拿了姑姑来做配角,自私的很。”
两人下了车,宇文姿指着前头一家餐厅,“这是新开的,我也没去过,咱们去试试?”
人生就是一出大戏,进了门就看见傅锦征与一个男人在那边沙发上坐着,宇文姿四处一看,没有瞧见宋雨浓的身影。她吐出一口气,还好,事件的另一女主角不在,省得二主相对,再起硝烟。
傅锦征大概也瞧见了她们,他同对面的男人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过来了。宇文姿拿着包,站到一旁,距离不远不近,既有空隙,也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宇文英一向是优雅的,她穿着永远得体,笑容亦是温柔,瞧见背叛的旧情人,她仍是笑着说:“锦征。”
傅锦征也笑一笑,“你回来了?”
宇文英说:“你好吗?”
男人喉间微动,“我很好。你呢?”
“这是你当年留给我的,不过我想现在,现在大概用不着了,你转送给雨浓吧。”
宇文姿听得清楚,又瞧见宇文英从手袋里拿出一根长链子,链子拉开了,上头赫然吊着一枚戒指,满钻的戒指。
戒指非常美,玫瑰金的戒身,中间凹槽镶嵌着满满一圈钻石,从哪一面看,都是光芒,钻石切割出的多面放射光芒。
宇文英说:“你留下戒指,我以为这是求婚的信物,想来是我误会了,是吗?”
傅锦征的神色非常复杂,宇文姿瞧见那种眼神,就觉得心里发酸,也发苦。这种眼神,她在袁安那里也见过,在她与袁安离婚的时候,袁安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又似怜悯,又似心疼,这种眼神,通常意味着,我要离开你了,但我还是爱你的。
宇文姿推门出去了,傅锦征无非在重演袁安演过的戏码,男人在离开旧爱时,都是影帝,他们不言不语,用眼神表达一切。他们所传达的信息是自己正在经历一场非人的磨难与挣扎,似乎做出这个决定已经痛定思痛,我很不想伤害你,但我必须这么做。
如果我不这么做,那我就会伤害另一个女人。
宇文姿咧起嘴角,嘲讽地回望了傅锦征一眼,她瞧不起他。男人在某些时候都是懦夫,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有。他们有勇气选择背叛,但没有勇气承担背叛者的名声,他们行为不端,却还想着要一座贞节牌坊。
宇文英依旧捧着戒指,傅锦征没有接,宇文姿在外头看着,与他们隔着一堵玻璃门。
戒指掉到地上,连着那条长链子,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钻石跌在光圈里,似旧梦遗落在了云端,云层高远,再不可及。
宇文英出来的时候,宇文姿递上纸巾,“姑姑,你依然年轻,以后会有新的戒指,相信我。”
夜色蒙蒙,宇文英拢了拢大衣,“我们换一家餐厅?”
没走几步,宇文姿就停住了,宇文英道:“怎么了?”
前头的车,前头的黑车,那个明黄的背影并着一个宇文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同上了车。黑车驶远了,一阵寒风卷起,宇文姿捏着手袋,缓缓道:“姑姑,原来春天并没有来。”
韩紫衫貌似和谢逊发展得很不错,宇文姿偶尔能看见谢逊去公司接韩紫衫下班,瞧见他们,宇文姿也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
谢逊同她打招呼,“宇文小姐,你......”
宇文姿笑得客气,“你们好好的”,然后便没了下文,并不多说一句话。
谢逊讷讷,“宇文小姐怎么了?”
韩紫衫叹气,“姿姐最近一直都这样,是不是和易先生吵架了?”
谢逊摇头,“老爷没说呀。”
这头两人不知所以然,那头宇文姿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小娃娃,她指着孩子,“姑姑,这是......?”
宇文英没有照顾婴儿的经历,她被沙发上这个三个多月的孩子折磨到死去活来,宇文姿瞧见一向规整的姑姑步履匆匆,发丝也乱了,直笑,“怎么了,这是谁家的孩子?”
“袁安家的,你给袁安打电话,看他什么时候接孩子回去?”宇文英给孩子弄了个奶粉,也不知冲匀了没有。
宇文姿拿起奶瓶一晃,瞧见里头的奶粉还是块状的,道:“袁安家的?谁抱来的?”她将奶瓶洗干净,又重新冲了一遍,“哪来的奶粉?”
孩子在沙发上想翻身,宇文英连跑过去抓孩子手臂,“哦,孩子的妈妈抱过来的,她说她有话同你讲,我说你还没下班,让她等等。她说她出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你看,都一个多小时了,你给袁安打电话,让他来接孩子。”
宇文姿掏出手机,袁安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宇文姿将孩子抱起来一看,“姑姑,是不是要换尿布了?”
宇文英翻了个纸尿布出来,宇文姿愈发奇怪,“哪来的?”
“孩子妈妈拿来的,她说抱孩子出门就是这么多东西。”宇文英只听说田水找宇文姿有事,并不曾留意田水不正常的举动。
宇文姿给袁安打电话,还是没有接,她看看时钟,七点三十了,袁安怎么会放心孩子在外面这么久。
隔了一刻,宇文姿打了第三个电话,还是没有接。她的心渐渐往下沉,“姑姑,我总觉得不对劲,田水到底怎么说的?”
宇文英拿了个大袋子出来,“孩子妈妈提着一个大袋子,说找你有事,我让她等等,她说好。接着过了一会儿,她说出去买点东西,抱着孩子不方便,让我看一会儿,去去就回。”
袋子里有奶粉,纸尿布,还有婴儿的一些常用物品,最底下还有换洗的衣服,宇文姿瞧见,道:“这都是什么,他们不要孩子了?”
田水的电话通了,宇文姿说:“孩子在我这儿,你快回来接孩子。”
那头先是沉默,隔了许久,才道:“姿姐,袁安跑了,他失踪了。”
宇文姿捏着电话,“什么意思?”
“袁安做生意亏了,那个风水先生让他转行,他拿钱换了行当,亏了很多钱。”田水声音里有哭腔,“我说让他重新做回本行,他不同意,他说他要翻本,就把公司卖了,拿了现金去炒股。”
田水说得断断续续的,“他说他,他说他有内部消息,佳能要被宝艺收购,他就全买了宝艺的股票,结果宝艺股价一路在跌,跌到最后,他就......”电话停了一会儿,那头说:“姿姐,我没本事,袁安不要孩子,我也没办法,我自己一个人,养不活孩子,我......”
“我家里不要孩子,我把孩子抱去袁安老家,说袁安不见了。他妈妈把我赶出来,说孩子,说孩子是野种,说他家不要女儿,姿姐,我真的没办法了,我......”
宇文姿一手抱着孩子,劝道:“你先回来,袁安也会回来的,孩子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那头说:“我不要孩子了,我养不了,我真的养不了啊!”
田水激动得很,“袁安自己都跑了,我有甚么办法,我又没有钱,宇文姿,他不是给了你钱吗,你帮他养着孩子也是应该的,是应该的啊!”
宇文姿越听心越凉,冷声道:“我凭什么给你们养孩子,你们自己生的,你们自己养,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报警了。田水,你......”
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再拨过去,就成了‘嘟嘟’的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