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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一听也呆了一呆,道:“你可看得清楚,没有看错?”汤姐带点点头,显然已经有些害怕。龚千担想了片刻,道:“你看到那人向哪里跳去?”汤姐带指指前面通往尾房的方向,道:“好像是一直向二厅、尾房那边去的。”
龚千担一拍大腿,道:“糟糕,庆和班的戏服行头箱子都在二厅放着。我们赶快过去!”说完拉着汤姐带就冲向二厅。
虽然只有几步距离,两人已经出尽全力飞奔而去,很快就进到二厅,看见那二十箱行头安然无恙,原封不动。
龚千担放下心来,正想松口气,汤姐带却叫道:“千担哥,你看看这里?”龚千担今晚被他搞得一惊一乍,已经有些神经紧张,连忙走了过去,见汤姐带正蹲在一口箱子前在端详。
龚千担走进一看,却见箱子锁上竟然许多黑色的斑点。
汤姐带道:“千担哥,你说这些是什么东西?”
龚千担看了几看,却不言语,心中有些奇怪,不敢告诉汤姐带这些黑色的斑点看起来是流了很久的血迹。
两人这个时候已经被地上的东西所吸引,原来那口箱子前面的地上也同样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形成一条直线,顺着直线看去,竟然是进了那间放戏服的偏房。
汤姐带轻声道:“莫非那个人跑了进去?”
龚千担哼了一声,道:“若然是有人在装神弄怪,看我不帮他煎皮拆骨?”说完举起双拳向汤姐带打个手势要他断后,就走向偏房。
汤姐带见龚千担要进去偏房,十分兴奋,连忙也跟了过去。两人生怕惊动对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偏房的门口。龚千担稍微探头向内看去,黑暗之中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些悬挂在半空的戏服,至于房间深处那两排木架因为被戏服所遮掩,在门口却看不到。一切看来并无异样。
汤姐带在后面低声道:“千担哥,我们怎么做?”龚千担打量了一下,就道:“你在门口拿着煤油灯看着,我进去看看有什么古怪。”说完就猫着腰静静地潜入房去。汤姐带就高举着盏煤油灯在门口照明。
这煤油灯的灯光非常暗弱,仅仅勉强看到面前,越往房间里走就越暗。龚千担尽量弯下腰,不想视线被上面挂着的戏服所遮,双眼顺着地上那些黑色的斑点一路向前。突然,他醒起一件事情,若然这些黑色的斑点是有人遗留下来,为什么地上却没有任何脚印呢?
龚千担头皮一阵发麻,眼看前面已经到了那两排木架,而那些地上黑色的斑点却已经消失到了尽头,看来留下这些斑点的人来到了这木架前面就没有再走了。龚千担瞪大双眼,浑身绷紧,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突然从暗处扑了出来。
这个时候门口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光却突然消失不见,龚千担不由得回头看去,很快又看到那盏煤油灯光,像颗黄豆大小,在戏服丛中若隐若现,离自己大概有五六步远。
原来汤姐带也提着灯走进了偏房。龚千担尽量压低声音道:“你进来干什么?我不是要你在门口守着吗?”
汤姐带慌慌张张地道:“千担哥,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龚千担听他声音不像开玩笑,只好不出声,凝神倾听,居然听到偏房外面,大概是从天井那边的方向真的传来阵阵歌声,而且十分清晰地传到耳内,绝对不是什么冷巷风声。那歌声分明是粤剧戏文,还夹杂着锣鼓点,好像真的有人在天井在开锣唱戏。
汤姐带似乎已经快要哭出声来,提着煤油灯走到龚千担跟前,两人对望一眼,脸色惨白。
龚千担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个时候也实在提不起勇气去天井察看个究竟。
两人正在迟疑间,突然“啪”地一声,汤姐带手上的煤油灯居然毫不缘故地熄灭掉,吓得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龚千担也是全身冷汗直冒,因为就在煤油灯熄灭的那一刹那,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汤姐带身后右边半空挂着的一件花旦衣,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下摆,居然多了一对穿着绣花鞋的脚。
两人眼前一片漆黑,汤姐带吓得双手四处乱摸,大声喊道:“千担哥,你在哪里?”龚千担喝了一声,道:“慌什么!我就在你面前。慢慢走过来,把煤油灯递给我,不要乱说话!”
汤姐带被他一喝,虽然还是害怕,毕竟没有了那么慌乱,循着龚千担的声音慢慢摸了过来,把手上的煤油灯递了给他。龚千担接过灯,用手弄了两弄,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把灯芯给弄熄了?”
汤姐带委屈地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弄熄呀,刚才我身后好像有人吹了口气一样,这盏火水灯就熄了。”
龚千担听了此话,心中又紧了一下,强作镇定道:“我身上没有带打火的东西,你身上有吗?”
汤姐带摸了摸身上,道:“我也没有呀。那怎么办?”龚千担道:“还能怎么办,要么我们摸黑走出这个房间,然后一口气跑回去尾房,关上门,管它天井那里是唱戏还是跳舞,一直睡到天亮。”汤姐带想了一想,道:“千担哥,你莫要说笑了。那还有其他办法吗?”现在就算给他个水缸作胆也不敢冲出去偏房,谁知道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天井那里。
龚千担想了一想,道:“要么我们走去里面那两排木架那里,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照明的东西。”他也是有点怕走向房门,因为刚才他看到那件多了对绣花鞋的花旦衣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因为时间太短暂,也记不太清楚位置,天知道现在这件花旦衣会不会已经走下地来?
两人衡量了一番,还是觉得暂时呆在这里比较好受,于是就互相扶持,摸黑向那两排木架走去。在黑暗中时间久了,适应之后,已经可以勉勉强强看到一些轮廓,总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了许多。
不需多久两人就又走到了那两排木架之前,汤姐带还特意向那面试身镜子看去,可惜实在因为太黑,连镜子的轮廓也看不见。龚千担道:“还看什么看,快点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火的,如果再找不到我们只能冲出去了。”
汤姐带不做声,瑟瑟缩嗦走到了第一排木架那里去寻找。龚千担则仔细留意着门口方向的声响,细听之下,似乎那些唱戏声已经停歇。刚刚扭过头来,汤姐带突然跳到自己身前,低声道:“千担哥,你看看那里。”
龚千担黑暗中勉强看见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排木架,原先木架上挂着那件精美的武生战袍已经不翼而飞,不由惊道:“那件盔甲袍呢?怎么会不见了?你刚才去找东西的时候有看见吗?”
还未等到汤姐带回答,就听见黑暗中汤姐带声嘶力竭地一声尖叫,那声音好像是看到了天底下第一等恐怖事情一样,然后他就没命似地转身往门口飞奔而去,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龚千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知所措,连忙大声想喝住他,但是汤姐带转眼就消失在了房门外头,不知去向。
龚千担慢慢转过身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心知汤姐带年纪虽少,但是胆色还算不错,若是换作普通小孩,早就被刚才那些变故吓得屁滚尿流,所以他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物事。
所以龚千担尽力收摄心神,向那排木架再看了过去,就看见了木架上原先挂着的一顶顶花旦的头饰和头套,最边上的一顶下面居然出现了一把女人的长发,黑暗中居然还闪着微弱的亮光,看过去就是一个女人戴着那头套,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但他却觉得那头套下的分明就是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好像也知道他正站在她背后。如果说这个头套下出现的女人是人,哪才有鬼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盏茶时间,整晚上龚千担已经被汤姐带弄得一惊一乍,憋了一肚子气,他生性若是被逼得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个戴花旦头套的女鬼了。
当下学说书里长板坡燕人张翼德一样,大喝一声,为自己壮壮胆,道:“我是洪门联兴顺弟子龚千担,今晚借宝地一方办件紧要事情,若然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不过若是尔等在这里阻头阻势(妨碍办事),就莫怪我龚千担不给面子了!”
说完之后,也不敢再看那个女鬼头套有什么反应,转头使尽出奶的力气向门口奔去。黑暗之中也亏得是他身手不错,居然没有任何阻碍就逃出了偏房。
出得房门,就看见往天井方向的地上掉着那盏煤油灯,心念一动:莫非汤姐带又跑去了天井那边?虽然很想就这样跑回尾房,但想起汤姐带是为了自己才留了下来,洪门弟子岂能如此不讲义气,只好暗道一声:“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啦!”抬步就走向了天井
这个时候天井那边又热闹起来,一阵紧一阵的锣鼓点声,密密麻麻。
根据龚千担看戏的经验,这阵锣鼓点声是俗称“武场”的乐器,表示的就是一大群小武和武师龙套在武戏开场时的表演,那一连串的筋斗翻腾绝对会令台下观众叫好连连。难不成现在天井就是一帮小武武师在那里翻筋斗玩?
龚千担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天井前的雕花拱门处,学着方才汤姐带一样,提心吊胆地偷偷将头探了出去,却看见偌大的练功场天井空空如也,那一阵喧闹的锣鼓点声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刚才那帮在天井开场的小武知道他要来偷看,立刻都躲了起来,连带那些乐师都不知去向。
龚千担壮着胆子走到了天井,四周围都看了个仔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那究竟刚才听到的锣鼓点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么就是自己的幻听,要么就是这帮鬼戏班根本就不想他来观看。
正迟疑间,却看见天井靠墙的兵器架起倒着一面像锦旗一样的东西,龚千担走过前去捡了起来,果然是一面锦旗,已经十分破旧,上满还有很多像血迹一样的斑点。上面只是绣着四个大字“琼花会馆”
“琼花会馆?”龚千担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未及细想却突然听到大厅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有点像汤姐带。他连忙收好锦旗入怀,快步冲了过去。
除了练功场天井就是头房,过了头房就是大厅。这几间头房是位于大厅之后,若在大户人家通常是作为家中长辈的卧室,但是在戏堂里却是戏班的一些老教师居住。而透过头房的穿堂,就可以看见边上的冷巷。
龚千担刚刚跑到头房,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妥,总是觉得有个东西在自己附近晃动,不由得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继续向前,想先冲到大厅看看汤姐带是否跑了去那里。
刚又跑了几步,眼角就瞟到了右手边头房的穿堂靠近冷巷的地方似乎也有个东西在跟着自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