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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龙儿乖,师父不在了,还有七童。”】
怀里的小姑娘默不作声,花满楼掌下的冰绸一如对方的手指一般冰冰冷冷,却出奇的柔软,他神色微微一僵,突然松开手,生硬的往旁边错开一步,他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才再次柔声问道:“龙儿,你怎么了?”
小龙女看他一眼,牵着他的袖子,走到床边,像是在玩闹一样轻轻推了他的肩膀。
花满楼毫无反应的顺着她的力道,却一下子坐在了床边。
两人的之间似乎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花满楼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到对方平淡轻缓的心跳。
就像山寺上暮鼓晨钟一样的悠远规律。
“龙儿,你……”那张挂着微笑的俊颜立时被烛光灼成浅粉色,花满楼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和惊异。
“你今日比往日晚了一个时辰,我便叫你下来歇息啦。”小龙女善意的提醒道。
她未待花满楼说话,便自己缓步到房屋的中间,右手内力弹出将原本收于袖中的绳索的两端分别挂在房屋两侧,恰巧与床榻平行。
小龙女将微湿的长发撂到身后,身形如归雁一般直窜而上站立于绳索之上,脚尖滑行,就势将整个身子轻巧的如薄冰一般虚空躺倒在绳索上。头枕绳索,双手搁在腹前,呼吸渐平。整个人就像空气一般毫无重量,似乎每一分力量都均匀的散布在身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花满楼看不到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却能单凭听力和感觉想象得出,对方的形容,一定纷飞如蝴蝶般华丽。
他见过躺在床上睡觉的人,也见过躺在地上或是躺在石头、树上睡觉的人,却从没见过只靠一根绳索便能安睡的人。他相信,恐怕就连陆小凤这种见多了奇闻异事的人,也一定没听说过。
好像从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后,这个姑娘就以令他不容忽视的姿态占据了他的每一天的生活,先是那些对他小楼上的鲜花情有独钟的大个头玉蜂,后又是日日相伴,而今,突发状况又演变成了同室而居。
花满楼心知即便小龙女有睡绳索的本事,自己也不该留在房中,然而他更知道,她是一番好意。
花满楼是个善良的人,别人的求助他不会拒绝,别人给予的善意他更是不忍心去拒绝。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恪守君子之礼,他却出奇的沉默了。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花满楼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若是将小龙女换做旁的女子,他只怕会走的比谁都远,而现在,他却想留下来。
也罢,在外住宿总是不放心的,两人在同一间屋子,如有危险,他也好就近保护她。
花满楼心中想着站起身,叫了一声小龙女的名字,听到她转了身子的动作后,温声道:“你去睡床,我来睡绳索。”
“我睡绳索更自在些。”小龙女淡淡道:“这样可以更快的练习师门的功法。”说完,她的身子随着绳索左右摇了摇,一副舒适轻松的模样。虽然她神色淡淡,却仍是掩不了身上的孩子心性。
花满楼不禁莞尔,是了,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活泼些才是对的,只要不像陆小凤一样活泼的过了头……不过要想达到陆小凤的程度,只怕以龙儿的安静心性,这辈子怕也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熄了烛火,花满楼以男神的姿势躺在床上,他只脱了一件外衣,身上看上去依然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还没有大胆到和姑娘家同处一屋时还敢脱衣入睡,但即使这样,花满楼还是有些失眠了。
双眼被铁鞋大盗毒瞎了的那段日子,他夜夜噩梦缠身,而之后再长大些他却每晚都能安然入睡,而且一碰到枕头便能睡得着。
他许多年培养出的超高的睡眠质量,今日也不见了。
花满楼睁着眼,黑黑的眼睛对着床顶,他不睡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因为这样的他看上去会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别人也不会因为注意到他是瞎子而对他格外照顾。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需要被人照顾。
而他现在更是可以照顾别人。
窗外蛙声鸣叫,蟋蟀在草丛里窸窸窣窣。
小龙女在绳索上翻了个身,黑暗里她脸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浅色红晕,呼吸之间也带着热气,她惊疑的感受着鼻翼间的热气,头脑涨涨的,有些发晕。
迷迷糊糊中,小龙女内力运行到耳边穴道时恰巧听到花满楼深深浅浅的呼吸,她袖中的金玲锁往床上甩去,金铃勾在床顶上,一抹白绸停在花满楼鼻翼上方。
小龙女手指微动,白绸便晃上一晃,好玩得紧。她来了兴致,侧躺在绳索上,来来回回的摇着手指头,那边的白绸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飘来飘去。
白绸正吊在花满眼前的上方,他好笑的听着身前摇摇晃晃细微的风声,感受着绸缎从脸颊上划来划去的微痒,突然并指一夹,白绸被宰另一端握住。小龙女似是吓了一跳,未反应及便要从绳索上掉下来。
花满楼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握着金玲锁的一端用力,小龙女顺着他强劲的力度撞在他胸前,鼻头撞的有些发红,眼睛里面还懵懵懂懂的。
“嗳?”小龙女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似乎看得不甚清晰,手指一个变成了两个,五个又变成了一大片,她好奇的观察着,不断努力的辨认清楚自己到底有几个手指,稀奇的不得了。
花满楼还有些心有余悸,只觉得急速跳动的心脏过了许久都未曾平息下来。此时感觉到她还顾着玩手指,简直哭笑不得,花满楼扣住她的手,恨不得像父亲在自己小时候教训自己时一样……打她屁股两下。
安静小姑娘的时候是真的安静,可一旦出状况的时候,那才是更吓人。
花满楼板起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知道自己错了么!如果方才我没有反应过来,你就要摔在地上了,下次不准再睡绳索,好好的躺在床上!”
小龙女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呐呐了一声:“师父?”
花满楼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顿时没了脾气:“是花满楼,不是师父。”
小姑娘瞅了他半天,“恩”了一声,原本冷冰冰的声音也变软了许多,她眼睛眯了眯,手指抽出来在他脸前不知比划着什么,最后轻轻的点头,朦胧的眼睛直视着他,“对,是花满楼。我看清啦,你是七童。”
花满楼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她的额头,“莫不是睡糊涂了,怎么连人都分不清了?”
“可是,为什么七童……有两个……”小龙女试探性的向他身边的空去摸索去,又向着另一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花满楼终于发现小姑娘的不正常了,对方说话时会不自觉的发出一丝酒香,是很醇的酒,花满楼几乎不用费力便能嗅的出来,夹杂着一抹冷香的酒味,还能证明什么?花满楼摸了摸床边几案上,果然有个已经空了的酒杯,旁边还有酒壶,但显然也空了。
花满楼揉揉眉心,定是他出去的那段时间店家送上来的,有时候夫妻同住客栈的时候,店家会适时的送上点助兴的酒水,他以往只是听说过这个,但由于他一直单身,所以也没被送过酒水,却没想到……莫不是店家以为他二人是夫妻不成?
花满楼摇了摇头,将小龙女抱着平放在榻上,哄孩子一样把她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一根一根温柔的拿下来,“喝点茶水解酒好不好?不然明天会难受。”
小龙女摇了摇头,直拿眼睛望着他,手也不肯松开。
花满楼只得被扯着袖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小龙女尝了一口就不愿喝了,吐了吐舌头。花满楼搁下茶杯,好笑的帮她揉了揉眉心和头骨两侧的穴道,无奈道:“喝了那么多酒,难怪使小性子,还晕头转向的。”
小龙女静静的看着他,双手环住他的腰,这次又分不清楚人了,攀着腰往上,拿头蹭了蹭他的胸口,闭上眼:“师父,抱。”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师父,是七童。”
“七童,抱。”怀里知错就改的姑娘显然没明白过来“七童”和“师父”并不是同一个人,总归就是死活不肯下来。
娇柔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花满楼的脸上,抱玩偶一样抱着花满楼,皱眉道:“孙婆婆,龙儿要师父。”
花满楼被小姑娘压得呼吸一促,僵着胳膊,手掌却缓缓落在小龙女背上,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着头安抚着小姑娘,柔声道:“龙儿乖,师父不在了,还有七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