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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庾皇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一连数晚睡不安稳,如今被下人吵到也顾不上发怒,反倒是眉头深锁,颇为镇定地从榻上披衣起身,对近身伺候的宫女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已极力放轻,可落在寂静的夜色中依然如敲耳膜,庾皇后面色发白,藏在广袖中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一名内侍匍伏在地,惊慌道:“启禀皇后,大事不好,第三名派出去送信的暗兵亦遭遇埋伏,密函不知所踪。”
庾皇后跌坐在榻上,一手扶着身侧的青铜兽头,手指捏紧到发白,咬牙切齿:“第三次!好你个王述之,一手遮天!欺我庾氏无人么!”
内侍听出她动了怒,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庾皇后冷哼起身,踩着重重的步子在殿内徘徊,蹙眉深思:每回都被拦截,且都离城门不远,时机把握如此准确,看来此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庾皇后遍体生寒,抬头四顾,她周围的宵小之徒早就被清理干净,想不到还是出了岔子,只是自兄长出事后,她不敢轻易再有大动作,如今看来,这后宫不少人蠢蠢欲动,她也逐渐掌控不住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王氏如何只手遮天!”庾皇后拂袖起身,再次写信,交到内侍手中,冷声道,“这回不用我们自己的人,去交给李大人。”
“皇后英明。”内侍及时拍了一记马屁,躬身退出去。
庾皇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几乎一夜未眠,直等到第二日,想不到却再次惊闻噩耗:李大人派出去送信的人再次遭遇暗杀!
“砰——!”处境如困牢笼,庾皇后满面怒色,手中的茶盏轰然摔碎。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惊慌失措冲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大事不好!”
“又怎么了?!”庾皇后惊起,面沉入水。
来人满头大汗:“户……户部尚书,祁大人,被人弹劾!”
“什么?!”庾皇后再难维持镇定,面露惊慌,“究竟怎么回事?”
庾茂被削兵权后,庾氏在军中地位一落千丈,而朝中一番清洗,亲近之人更是七零八落,祁大人算是余部的中坚力量,却突然遭此横祸,其中利害关系非同小可。
来人顾不得头上冷汗,磕磕巴巴道:“户部侍郎夏知章连夜上书,弹劾祁大人中……中饱私囊,贪墨国库银两,此刻王……王丞相已经赶往尚书台……”
“快!快通知其他几位大人!”庾皇后边说边冲到案前,提笔迅速写了数封信,慌忙交到他手中,咬牙道,“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王述之!就说一切应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是。”
庾皇后看着那人匆忙离去的身影,面露忧思,只恨自己一介女流之辈,不好直接出面横加干预,此事任何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成催命符,让王氏抓在手中大做文章。
王述之面带笑容,看着面前一干拦路的同僚,不轻不重道:“待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众人冷汗直下,硬着头皮道:“是。”
“咦?”王述之面露诧异,“诸位的意思是,本相总领尚书台一切事务,竟无权调查此事?本相的职务是个空壳子不成?”
“这……”众人冷汗更盛,“下官并非此意,只是皇上尚未醒来,而丞相连日操劳,怕是也累了,此事不妨……”
“哎呀!诸位大人的好意本相心领了!”王述之笑若春风,“本相毕竟年轻嘛,多操劳些也是应当的。再说皇上尚未转醒,若什么都等皇上醒来再定夺,那岂不是大小事务堆积如山?本相可不能失职啊!”
对面一干大臣见他油盐不进,不免着急,可又对他十分了解,哪怕真撕破脸皮破口大骂,他也能笑眯眯接招,那种一拳砸进棉花的感觉他们已经领教过无数次,此时又没了多少倚仗,不得不将姿态放得更低。
“丞相所言在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当慎重处之。”
“嗯。”王述之严肃点头,“的确该慎重,如今朝廷即将入不敷出,如此紧要关头竟然还有人贪赃枉法,此等大事应当尽早解决,若是等皇上醒来,不知又该耽误多少了,造成的后果恐怕都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面前一干大臣哑口无言。
王述之再次笑起来,颇为和蔼地看着他们:“对了,此事都已经证据确凿了,本相再不处置,难道还包庇他不成?”
众人齐齐变色,他们只以为是普通弹劾,想不到竟已是板上钉钉,这下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一个个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祁大人,脑中乱哄哄只想着自己会不会受牵连,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
王述之微勾唇角,再不与他们多言,翩然离去。
夏知章被安排进户部,从一开始就在搜查罪证,迄今为止已经将其中脉络理得清清楚楚,未免打草惊蛇,直至近日时机成熟才有所动作,直到现在,才有人真正注意到这个名声不显甚至默默无闻的夏知章,惊觉他竟是王氏的人。
短短数日,王述之以雷霆手段迅速完结此案,不仅仅祁大人遭殃,所有与庾氏有关的朝臣都受到牵连,庾氏余部被以各种理由连根拔起,朝野震惊。
庾皇后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浑然不顾皇后威仪,只觉得一股刺人的寒意从脚底传遍全身。
被处置的这些人中,多数都隐藏得极深,甚至有不少在明面上与他们庾氏唱反调,想不到如此隐秘的关系都能被王述之挖出来,而且还是趁皇帝昏迷之际一锅端起,叫人毫无招架之力,如何不让人胆寒?
庾氏文武两只羽翼皆被齐根斩断,庾皇后与太子成了无脚的螃蟹,顿时陷入死地。
庾皇后目光空洞无神,泪流满面,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待回过神才发现一名内侍跪在旁边,无力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喜道:“启禀皇后,皇上醒了。”
庾皇后精神一震,立刻从颓丧中挣扎出来,仿佛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抹了抹泪急忙起身:“快!快伺候本宫更衣!”
皇帝见到她过去,并未露出多少喜色,他醒来时身边无一亲近之人,唯独在不远处立着王述之,这让他口中颇为苦涩。
好在消息一传开,宫中的几个儿子全都赶过来,就连太后都让人扶着过来,听闻太后每日都要在此守数个时辰,早年的芥蒂忽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虽说庾皇后同样每日过来守数个时辰,可与年事已高又非生母的谢太后相比,顿时就落了下乘,再加上迟迟未见太子,皇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见到庾皇后时只淡淡道:“太子出去那么久,也该回来了,赈灾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难道朕这个做父皇的生了病,他都不闻不问?”
庾皇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强笑道:“昌儿之前并不知情,也是刚得的消息,正准备回来呢,妾身稍后再给他去一封信。”
皇帝皱着眉对一旁的内侍总管道:“给太子下道诏令,命他即可回京。”
庾皇后暗暗松了口气,他对皇帝也算了解,知他只是心有不满,只要未触及底线,太子必然无事,更何况这回是皇帝下诏,谅他们王氏胆大包天也不敢再从中阻挠。
王述之朝庾皇后瞥了一眼,眸中晃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皇帝不再理会庾皇后,目光转向太后,见她神色间颇为憔悴,心中顿时滋味难辨,涩声道:“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一脸喜色,连连点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笑道,“嵘儿得知皇上生了病,心中焦急万分,连夜便要往回赶,可惜身子刚好没多久,一时急火攻心,忽然吐血,便没能及时回来,只好先写一封信叫人送过来。”
庾皇后身子猛然僵住。
王述之神色微动,沉默地朝太后看过去,目光一转,落在那封信上,可惜离得稍远,看不清里面写了些什么。
皇帝神色微怔,虽然最近开始笼络谢家,可那只是权宜之计,他始终未曾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此时伸手接过信来,心中说不出的惊讶,随即又觉得颇为欣慰:“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太后浅浅一笑。
皇帝打开信来一看,神色间露出几分欣喜:“嵘儿的腿治好了?”
“是啊!想不到方外之人的医术竟如此了得,也多亏景王有心。”太后口中称赞,心底的惊讶却不比皇帝少,她也没想到这孙儿竟恢复得如此神速,而且吐血一事纯属胡诌,她清楚这是在等待时机,只是心中总有股怪异之感,似乎一切都比她预料的快了一步。
神医当真如此了得?看来改日得好好问一问谢卓。
皇帝不知内里详细,自然不会多想,只是看着信赞不绝口:“嵘儿写得一手好字啊!仅寥寥数语,便可观其才学过人,不错不错!更难得的是,身处逆境而不颓丧,心智坚韧,可堪大任呐!”
庾皇后看着皇帝满面喜色,又看看谢太后,心中再升寒意,一股颤栗之感油然而生。
王述之倒是一脸平静,他早已派人查过,那二皇子的确是能走路了,只是身子尚虚而已,只是二皇子的相貌与生平事迹极难查清,端的神秘。
也正因为这份神秘,才更令人不敢小觑。
王述之敛眉深思:二皇子所图不小,本事也不小,晏清若是当真在为他谋划,自己恐怕还真是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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