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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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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嵘坐在酒肆二楼一座雅间的窗口,撑开窗子便将乌衣巷的一角遥遥收入眼底,不由笑起来:“兄长找的地方真是越来越妙了,花了不少功夫罢?”

    司马善嘿嘿一笑:“我派人在此处蹲守了不少时日,昨日好不容易见到你独自出来,给你送信倒是便利许多,花再大的功夫也值了。”

    “兄长何时离开京城?”

    “三日后便要离开,我这次正是为了向你辞行,今日一别,下回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司马善面露愁容,“你在丞相府诸多不便,今后我再与你联络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总会有法子的。”司马嵘笑了笑,又道,“元生在宫内如何?”

    “一如既往,我说什么,他都听得心不在焉,或许是醒来后得知自己的身子变得羸弱不堪,有些郁结于心。”司马善感慨一叹,接着又双眼冒起光来,凑到他跟前神秘道,“不过只要我一提陆子修,他就变得精神了!我瞧他那神色,与陆子修恐怕并非一般主仆关系,亲近得很。”

    司马嵘侧头看他,觉得他那两只眼珠子如同饿狼似的闪着幽幽的光,好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打探消息是怕我闷得慌,如今看来,这就是你的独门趣味啊!”

    司马善一脸坦然:“二者兼得,二者兼得嘛,嘿嘿……再说,那元生以为自己隐瞒得极好,我便装作未曾发现他的身份,故意言语试探,想不到他倒极为聪明,瞧着像个受气包,肚子里弯弯绕却不少,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让我钓上来。”

    司马嵘眉尖微挑,缓缓点头:“想不到我竟小瞧了他。”

    “对了,你上回有件事未曾说完便急着走了,究竟是要我带他去找谁?”

    司马嵘垂眼顿了片刻,道:“据说桂阳郡内深山老林中有一处药效神奇的汤池,汤池附近住着一位世外神医,我要你去找的便是那神医。”

    司马善听得一愣:“那神医本事了得?”

    司马嵘点头。

    “你那一身的病痛皆可去除?”

    司马嵘再次点头:“既为神医,理当如此。”

    司马善不笨,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你是要我带元生前去探访,求医问药?”

    “正是。”

    司马善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见他一再点头,神色并不似玩笑,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眼:“此话当真?早些年太后替你四处寻访,谢家亦是花了不少精力翻遍大江南北,最后都失望而归,你足不出户,又怎会知道有这么一位神医的?”

    司马嵘想到年幼时那些记忆,轻叹一声,太后与谢家那时的确想过替他医治,只是久不见好,渐渐便放下了,最后除了眼前这位皇兄,竟再无人对他问津,至于那神医,其实是上辈子由皇兄亲自找到的,只不过前一刻好消息才传到自己耳中,后一刻便发生了宫变。

    司马嵘笑了笑:“横竖在你封地内,是真是假,届时再一探访不就知晓了?至于这消息,我是跟在丞相身边时听他无意间提起过,便记在了心里。”

    司马善恍然,颇为感慨道:“想不到王氏竟已无所无能,难怪父皇忌惮。”

    司马嵘:“……”

    “你放心,此事我记下了。”司马善拍拍胸口,斟了两杯酒道,“我们兄弟二人先干一杯,算是你替我践行,你也早早回去,免得叫人发现。”

    司马嵘苦笑:“你怎么忘了?我向来滴酒不沾。”

    “哎?”司马善挠挠头,“你如今可是用的元生的身子,难道也不能喝?”

    “酒量不济,一口便晕。”司马嵘端起酒盏蹙眉抿了一小口,“这样如何?”

    “哎哎,不必勉强,我自己喝。”司马善急忙将他手中酒盏夺下来,说着便独自一口见底,放下酒盏抹了抹嘴,嘀咕道,“这元生没病没痛,能跑能跳,竟然也是滴酒不沾,啧!”

    司马嵘听得神色一顿,目光随意往窗外瞟去,忽然发现乌衣巷口人来人往,看似热闹,却又透着些忙乱,不由愣了一下。

    司马善见他神色不对,也跟着探头望去,皱了皱眉,转身将一名随从叫进来:“快去乌衣巷打探一番,看看那里出了何事。”

    随从领命而去,没多久便回来了,禀道:“回大皇子,听说丞相今日在朝堂上晕了过去,方才让人送回了府,另有诸位大臣前来探望,乌衣巷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砰——”司马嵘手一颤,茶盏摔在桌上,立刻起身,“我回去看看!”走了两步又急忙回头,抱了抱拳,“祝皇兄路途平顺!我会再与皇兄联络!”

    司马善有些傻眼:“你怎么急成这样了?哎哎——”

    话未说完,司马嵘已转身,脚步匆匆出了门。

    司马善半张着嘴,惊愕地看着门口,狠狠揉了揉眼:“这怎么瞧着又不像二弟了?”

    司马嵘匆忙回到丞相府,见里面鸡飞狗跳,一颗心顿时提到喉咙口,面上再难维持镇定,急忙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也顾不得周围那些大臣了,寻着空档便往里挤,最后停在主院一座偏室的门口。

    丞相府最热闹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候着,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府中奴婢,一个个都拉长着脖子,到了门口又忽然屏息静气,不敢吱声。

    门口守着亭台楼阁四人,如门神一般站在两侧,见到司马嵘,王亭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太医在里面号脉。”

    司马嵘一听太医都来了,脸色大变,一直等得心急如焚才见太医从里面出来,急忙上前将他拦住:“丞相如何了?”

    太医紧蹙眉头,捋着花白的胡须摇摇头:“丞相忧劳成疾,又感染风寒,如今脉象紊乱、体虚气短,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诸位暂且回罢,待丞相转醒再来问候不迟。”

    司马嵘未听他说完,疾步冲进去,见王述之一身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下,正闭目躺在榻上,平日总噙着一丝笑意的唇角此时淡淡地抿着,而府中李大夫正坐在一旁,将浸湿的帕子搭在他额头上。

    司马嵘走至榻旁,俯身细细看了看,见他面色尚可,稍稍舒了口气,低声问道:“李大夫,丞相何时能够醒来?”

    躺在榻上的王述之眼睫微微一动,司马嵘见了双目骤亮:“可是快醒了?”

    李大夫摇摇头:“唉,方才太医说了,一时半刻醒不过来,老夫先去开些药。”说着便起身走了,到了门口对着众人又是一番长长的叹息,摇头而去。

    司马嵘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稀少,最后连叹息也听不到了,心知众人已经散去,见王述之毫无动静,心头被攥得紧紧的,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坐在一旁候着,目光一转忽然发现枕边躺着一卷圣旨,内心斟酌一番,拾起来缓缓打开。

    躺在榻上的王述之听到动静掀开眼帘,眸光中浅笑潋滟,直直盯着司马嵘,见他看圣旨看得专心,唇边笑意更浓,便抬手将他的手握住,低声道:“你可是在担心我?”

    司马嵘猝不及防,让他吓一跳,随即眼中露出喜色,急忙放下圣旨直直盯着他,刚想开口就见他抬手将食指按在唇上,不由心头一动,立刻噤声。

    王述之笑意盎然,握着他的手一直未曾放开,低声重复先前的话:“你可是在担心我?”

    司马嵘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想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眼底顿失从容,匆忙撇开目光,压低嗓音应道:“丞相忽然晕过去,属下自然担心。”

    王述之见他面色淡然,不由微微失落,目光一转落在他透出绯色的耳尖上,那一丝失落又忽地不见踪影,忍不住轻笑出声,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回来时虽闭着眼,却始终支楞着双耳,心里一直想,怎么还未听到你的声音……”

    司马嵘心头微颤,只觉得手背上细细摩挲的力道携着一股轻痒,直往脊梁上钻,急忙暗中咬牙定了定神,看着他道:“丞相被加封司空了?”

    王述之笑看着他:“是。”

    “那丞相是……装晕的?”

    “嗯。”王述之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笑意更浓。

    司马嵘敛目,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丞相如何装的?”

    王述之躺在榻上,将他眸中一丝慌乱瞧得真切,忍不住笑起来:“还能如何装,无非是拍拍额头喊两句晕,倒在大殿中。”

    司马嵘想象了一番那副光景,顿觉好笑:“丞相晕便直接晕好了,嘴里喊什么,这戏做得也太有恃无恐了。”

    “我不喊,难道皇上就信了?”

    “你喊了,皇上岂不是要被你气出病来?”司马嵘越想越觉得痛快,眼中的笑意竟是前所未有的畅然。

    王述之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目光渐深,抓着他的手猛得一拽。

    司马嵘猝不及防,顿时让他拽倒,直直扑到他身上去。

    王述之另一只手刚触到他腰际,便听到外面穿来脚步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松开。

    司马嵘急忙坐直身子,喉咙忽地有些发紧,见他迅速闭眼装晕,目光便直直朝他脸上戳过去,见他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只觉得牙痒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