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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冷得好像躺在冰上。
周围好黑,什么也看不到。用尽了力气,张大了眼睛也看不到。
我在哪里,身上好痛啊,从来都没这么痛过。爹爹责罚我时也没这么痛过。
爹爹,娘,是你们吗?我看到你们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爹爹你拿着剑干什么?
娘,你的手!
你们,你们为什么冷冷地看着我,怎么笑得那么吓人?
爹爹不要,不要……
“你又做恶梦了。”爹爹柔声地说道。
“别杀娘和我,别,爹爹!爹爹!”
爹爹为什么不听我的,爹爹为什么拿着宝剑来砍向我和娘,爹爹我恨你!
“我恨你!!”
“醒醒,皇上,醒醒。”
陆崖睁开了眼睛,眼前一个老僧慈眉善目的样子,正关怀地看着他。他看看了四周,似乎是一座寺院,原来自己早已经不在茫茫的海上了。
爹爹和娘呢?他努力回想着,才意识到爹、娘和家,所有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从此世界上他再没一个亲人。
眼泪夺眶而出,毕竟他只有八岁,就算是成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灾难恐怕也很难承受得了。
老僧见陆崖一哭,慌了手脚,连忙劝道:“皇上,别哭,别哭。”
陆崖轻轻地道:“我不是皇上,我叫陆崖,我是陆秀夫的儿子。”
老僧看看陆崖,他身上的龙袍早已经叫徒弟替他换下,现在他满脸泪痕,前几日擦破的伤痕也已经包扎好了,闻听陆崖说自己是陆秀夫的儿子,便猜到*分,便叹道:“陆丞相真乃英杰!他在哪里呢?”
陆崖听他说起爹爹又大哭道:“爹爹死啦,他跳海死啦!”说罢,嚎啕大哭。
老僧劝也劝不住,陆崖想起自己家门的厄运,哭得越来越厉害,直哭到昏厥。梦里全都是崖山海战的惨烈和父亲杀母的情节。
好容易醒来又再哭,哭过又再睡去,反复几次。老僧在一旁不住劝慰,可依旧如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崖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了。陆崖也渐渐止住了悲伤,看到窗外点点星光,听到几声蛙鸣,再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恍若隔世。
忽然觉得肚子很饿,那老僧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唤他问问有没有吃的东西,又怕吵了人家。
陆崖心想:好饿啊,不如我自己去找找看,这庙里厨房或许有些剩饭可以充饥。
想到这,他翻身坐起,哪知这一动,全身骨头都痛。他强忍着下得床来,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羞耻了,定是这寺里的僧人为给我治伤,脱光了我的衣服,这样去找吃的可不行。于是扯了条床单围在腰上,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他年纪小,个子又矮,床单就这么拖在地上。
这寺院不大,厨房应该不难找,陆崖猜想大的房间肯定不是,小点的房间应该是厨房。摸到后院,看见一个大磨盘,磨盘旁边有一堆晒着的麦子,左边有间大点的房间,右边的房间稍微小一些,他心中猜想,这间应该是了。
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古代寺庙的房间窗子一般都很小,所以光线很暗,陆崖又没带蜡烛等照明之物,所以进到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他伸长了两手,脚步试探地往前凑。走了没几步,小腿就撞到一件硬物之上,好不疼痛。再向前摸摸,什么也摸到。
他心想,定是灶台了,看看灶台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伸手又向下摸去,忽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再往下一摸,软软的,滑滑的。心知不好,这是个人,方才摸的是人的脸蛋。
转身刚要走,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陆崖吓了一跳,赶忙把手一甩,挣脱开来,转身便跑,边跑边说:“对不起了,我可不知道你是人。”
刚跑出屋外,一脚踩到他围着的床单上,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头正好撞上门前的磨盘,顿时鼓了个大包。屋内那人这时也已追了出来。陆崖借着星光一看,发现是个俊俏的小女孩。头上扎着小辫,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百褶裙,目光闪亮,在夜色的衬托下仿佛两颗黑葡萄相似。
小女孩倒并不惊慌,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噗嗤笑了,然后佯怒道:“你刚才说谁不是人?”
陆崖忙解释:“我没说你不是人,我是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乱闯我的闺房?”小女孩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而且还不穿衣服!?”
陆崖这才发现,刚才太慌张把床单踩掉了,这下可真糟糕,他虽然年纪小,但在一个女孩面前如此不堪,总觉得不妥,伸手去拉床单,想遮住羞处。那女孩身法却快得异常,向前几步,把床单抢过,丢到一旁的井里,还死盯着陆崖下身看。
陆崖满脸通红,还好是夜里,那女孩看不到,他忙连滚带爬地钻进一旁的麦堆,一边钻一边喊:“你好不要脸,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小女孩哈哈大笑道:“究竟是谁不要脸了?不穿衣服闯进我的房间,还说我?老实说你干什么来了?”说着已经走到陆崖的面前了。
陆崖忙蹲了下来,害怕她把麦堆也抢走了,麦堆自然抢不走,但是她可以把麦子踢乱,那时我可怎么办?好在这小女孩也没进一步行动,只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道:“快说,快说,不然我可要严刑逼供了啊。”
陆崖还真有些怕,不知道她要用什么刑法来逼供,总之现在想跑肯定不行,否则这样光着到处跑,成何体统?
“我就是来找吃的,我以为那里是厨房,真不知道你在里面住。你可别把麦子弄散了啊,离这么近弄散了可什么都被你看去了。”
小女孩看到陆崖蹲在麦堆里,只露出个小脑袋,额角上还撞了个大包,现在正向下躺血,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便道:“稀罕么?有什么好看的,小淫贼。”
陆崖不知道“淫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敢多问。看到小女孩还在看着他,陆崖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就这样给他看着好,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那小女孩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浑身是伤?”
陆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不免神伤,这小女孩又不认识,何必对她说出实情,便扯了个谎:“我是被一个淫贼咬伤的。”
“啊?”小女孩张大了嘴巴:“这淫贼也真猖狂,连男的也不放过。”
陆崖心想,淫贼只咬女的吗?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其实也不太明白淫贼到底该怎么解释,便抢白道:“别问了,那么蠢,什么都不懂。”
陆崖道:“肯定不是好话,不然我就知道的了。”
小女孩道:“骂人还能有好话么?你不是饿了吗?”
陆崖嗯了一声。
小女孩道:“饿了还那么多的废话,跟我来,我房里有点心。”
陆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确实是饿坏了,便与这小女孩进了房间,小女孩点亮了蜡烛,陆崖赶紧蹲下身子,捂住要害。
小女孩见状扑哧一笑,“很好看吗?”
又从箱子里找了件女孩的衣服给他,道:“穿上这个。”
陆崖看了看,不太满意:“这是女孩的衣服,我不穿。”
小女孩道:“总比现在的样子好看些,穿上它,我给你拿吃的。”见陆崖还是面有难色,便接着道:“你总不能在我面前光着身子吃东西吧?”
“那你转过去。”陆崖无奈,心想,只好暂时先穿这个吧。
“嘻嘻,我早都看过了,你还怕什么羞?”小女孩还是转过身去,“你先换,我去拿点心给你吃,等一会啊。”边说边走到床边,从被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来。
陆崖想这个小姑娘倒挺有意思的,嘴上厉害,心肠倒很好。心中不免感激。
等陆崖穿好了衣服,小女孩才转过身来,把盒子递给陆崖。陆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精美的点心,虽然他自小便在丞相府,但这么多年陆秀夫辗转南北,并未有一日享福,这样精致的点心陆崖是见也没见过的。他也不顾有他人在场,只管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在灯下看着陆崖吃着点心,觉得好笑,便在桌旁坐了下来,用手拄着下巴,看着他,觉得这小子虽然一身的狼狈相,但是长得却非常清秀,不像她平时的那些小伙伴一样粗鲁。看了一会,见陆崖似乎是噎到了,便道:“慢些吃,我不和你抢。”
陆崖现在是满嘴的东西,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嘴里发出些唔唔地声响,点了点头。
小女孩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崖好半天把这口点心咽下去,才回道:“陆崖,你呢?”
小女孩道:“我叫向南,你叫我小南就好了。”这个向南自然就是伯颜的女儿,当日崖山海战她奉父亲之命,弹奏了一曲思乡之乐,扰乱了所有宋军的心神,张?也是听到她琴声一响,才发兵进攻的。谁曾想到宋军崖山海战失利之始,竟然源于一个如此娇小可爱的幼女?
陆崖边吃边说道:“小南姐姐,你的点心真好……”陆崖顿了一顿:“你的人也好。”
向南道:“点心有什么好的,都是爹爹拿给我的,我都不爱吃的。”
陆崖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这点心我从来都没吃过,确实很好吃。”
“那你就都吃了吧。”向南幽幽地说道:“其实……反正……爹爹送的东西,我都不是很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倒像是和自己说的一样。
陆崖年纪尚幼,女孩家的心思他哪里懂,只管吃个不停。
“就知道吃,”向南问道:“你不是这寺里的,你家里人呢?”
陆崖停了一下,仍继续吃,不去回答她,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向南冰雪聪明,马上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话,心想他比我还可怜,我只是从小没有母亲,他却一个亲人也没有,于是向南立即转移话题,说道:“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这是我以前的丫头的,正巧这次回京我们没带随从,你便和我做个伴,当我的贴身丫鬟吧。”
陆崖瞪大了眼睛把头摇得象拨浪鼓,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喘了口气,才道:“那怎么行,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