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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湖心亭。
风在吹,雨也在下。风轻,雨也不大。
亭中人一声叹息比风更轻,亭中人的愁思比雨更密。
孙婷婷在叹息,她并不想说话,她也不知道如何说这困扰了一个家庭二十三年的旧事。
她看着雨,缓缓的道:“养我的家并不是生我的家,我现在的父亲也并不是我亲生的父亲,我原本应该叫他做大伯,他是我亲生父亲的远房表哥。十三年前过继到大伯家时,我还不到七岁。”
程英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不如何惊讶。
萧寒问道:“你大伯没有子嗣吗?”
孙婷婷道:“在我未过继前,大伯已换过两任妻子,怀胎十月,生下的却都是死胎,纵然当时能活下来,最多一个月便会夭折。大伯想尽了办法,去过好些有名的医院,寺庙请愿,设坛驱邪,可惜结果都是一样。人家都说大伯受了诅咒,大伯也心灰意冷,家道逐年败落。”
萧寒道:“你过继后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
孙婷婷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太特别的事,我过继到大伯家后,身体渐渐虚弱,经常得病,大伯家也一年不如一年,三年前已在靠借钱度日。现在,连爷爷的墓地都保不住了,前些天被迫迁了坟。”说着她冷笑一声,仿佛在自嘲。
萧寒自语道:“看来事情的起因还要再往寻找了。”
孙婷婷道:“这些年来,大伯家境虽然不好,可是他们夫妇对我确实很好,我心中也只当他们便是我的亲生父母了。”
萧寒道:“你大伯家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怪事的?”
孙婷婷道:“在我爷爷在世时,孙家也算富裕,也曾做过许多善事。自从我爷爷过世后,家境便不如以前了,我大伯常自责说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恨自己不能守护爷爷留下的产业。”
萧寒沉吟道:“你大伯纵然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这么多的家产也绝不可能这么快败光,除非他作风有问题。”
孙婷婷道:“我大伯虽离过几次婚,只是为了给孙家留个后代。他平日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纵然如今食不饱腹,也不曾一日不读书。”
萧寒道:“那这件事情的起因要着落在你爷爷身上了。”
孙婷婷道:“我爷爷生前做过许多善事,纵然无人感恩,也不至于树下仇人。”
萧寒道:“我怀疑你爷爷的阴宅风水有问题。”
孙婷婷想了会儿,道:“好像我爷爷的坟是出了一些问题。”
萧寒道:“哦?”
程英道:“这件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孙婷婷道:“这是近几天的事,我当时不在,只是听我父亲提过几句,也就没放在心上。”
程英道:“那你现在说好了,你爷爷不是葬在公墓吗?能出什么问题?”
孙婷婷道:“我爷爷下葬后,那里才改成公墓的,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前几天迁坟的时候,发现我爷爷下葬二十年后身体却和生前一样,一点也没有腐化,更奇怪的是我爷爷的棺木下方竟然还有一具棺木。”
萧寒惊道:“那是谁的棺木,知道吗?”
程英也吃了一惊,道:“你爷爷该不会变成僵尸了吧?”
孙婷婷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下面那具棺木并没有挖出来,我爷爷的棺木也被抬到道观里面去了。
萧寒道:“什么道观?”
孙婷婷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程英问萧寒道:“事情很严重吗?”
萧寒道:“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件事是人为的,事情并不难解决,只是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如果贸贸然的去了,只怕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越来越糟。”
孙婷婷道:“我大伯也曾怀疑过一个人,只是也并不确定。”
萧寒道:“是什么人?”
孙婷婷道:“我爷爷生前的好友,是个商人,叫岳中明,我爷爷下葬后他们全家迁去了国外,三年前回得国。”
程英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恍然道:“怪不得这么熟悉,他不是岳不群的父亲吗?”
孙婷婷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当年和我爷爷一起做生意,只是经他手的生意多半是赔的,我爷爷却没怪过他,分红时还处处照顾他。”
萧寒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怀疑他呢?”
孙婷婷道:“我爷爷的墓地就是他请人找的,而在我爷爷下葬后,他卷走了我爷爷和他一起做生意的钱,又移民到国外。而且,据说他做过很多坏事,损了阴德,导致不能生育。”
萧寒道:“虽然他有些嫌疑,不过现在也不必过早定论,明日我先去看过老太爷的坟地再说。”
程英道:“明天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萧寒递给她一张符,道:“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道符你要收好,昨晚那个女孩的事,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程英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那个女孩身体很好啊,猝死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且她死的一点都不可怕,像是睡着了似的,只是身体冰凉,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萧寒叹了口气道:“我只怕是有人在对付她。”说着他的手指向孙婷婷。
孙婷婷一惊,程英也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
萧寒道:“那个女孩奇怪的死法让我想起一种邪恶的术法,摄魂术,受害的人表现便和死人没多大分别,事实上只要在七天内找回受害人的魂魄,仍有一半的把握还阳。”
程英道:“那你为什么怀疑那人要对付的人是婷婷?”
萧寒道:“这种术法邪在驱鬼摄魂,术士开坛做法后,根据生辰八字,驱使恶鬼摄取他人魂魄,
只是孙婷婷身上另有一种力量在守护,恶鬼也难以近身,想必她们两人生辰相近,才误伤了那个女孩。”
程英道:“她们两人是同一天出生的。”
孙婷婷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萧寒道:“但愿我猜的是错的。”
程英道:“难道没有其他方法摄人魂魄了吗?”
萧寒道:“其他摄人魂魄的法子也有很多,只是能一次摄取三魂七魄,又不留什么痕迹的,这一种是最符合的。”
雨渐渐停下,萧寒突然看向东南方向,程英看他紧张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萧寒道:“你们尽快回宿舍,我还有事,先走了。”又嘱咐道:“记得带好那张符。”
程英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竟有些失落。
雨后湖上又笼上一层白纱似的薄雾,秋夜也渐转寒凉。
程英轻声吟道:“别后郎踪入望遥,堪怜红泪不曾消。相见无言还有恨,暗思何事立中宵。”
不经意间目光瞥向萧寒刚刚看的地方,只见湖边一个少女披着一袭轻纱似的白衣,清风拂动白衣,直似凌波仙子一般。只是离得远了,看不清她的面容,依稀可辨一个轮廓,就这么一个轮廓已令人心荡神摇,她走路的姿势亦是风姿绰约。
程英忽然认出她就是在湘西时和萧寒一起的那个神秘女孩,心中不禁有了嫉妒,亦有三分怒意。轻声道:“难道我在你心中真的没有半点位置吗?她便值得你从我身边匆匆离去。”
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回头看时是孙婷婷,相对又是叹息一声。
燕京大学路面多是沥青路面,虽然雨后积水尚多,却并不如何泥泞。
萧寒来校后便不再穿木屐,依然是白衣白鞋白袜,他走路虽快,裤管及鞋袜依然没有溅上泥污。
他却并未去找那个神秘女孩,刚刚他在亭中时也并没有看见她,他此时径自离湖远远去。
他抄近路向东南方向的教学楼走去,路上自也没见到那个女孩。
学院东边是一条宽阔而笔直的公路,围墙内就是四栋教学楼,仿古式建筑,廊苑幽回。
其中两栋外形上呈竖式阶梯形,简洁粗犷,中间还空出两个小院子,极有个性。
萧寒此刻就踏进了靠南的这栋教学楼,他的动作更小心,速度也更慢了,手中更是藏着一道符。
这层楼本是校友办公室,平日便极悠闲,晚上无人办公,走廊此刻也没有灯光。
这边几栋楼走廊曲折幽深,终日难见阳光,白天还不怎么觉得,晚上只觉阴森恐怖。
萧寒很快发现一个房间内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正待走近,拐角处忽然冒出一个黑影。
萧寒眼疾手快,右手轻扬,扣在手中的符向黑影打去,正打在黑影面上。
纸符似乎毫无用处,黑影挥舞右拳打向萧寒,萧寒侧身闪避,右手并指点向黑影侧腹章门穴。
黑影微微一转,便已避过。左臂拿向萧寒肘关节,右拳同时画弧击向萧寒胸前。
萧寒翻右掌反抓向对方左腕,左掌黏向对方右拳,双方拳掌交接,自然而生出一股反弹力道,这一下两人竟谁也没讨到便宜。
萧寒趁势向后退去,那黑影也向后退开。走廊本就昏暗,那黑影一退已隐入黑影中。
萧寒却身着白衣,在暗夜中身影依然可辨,萧寒静静的立着,身体极为放松,他此刻也极为冷静。对方不知是敌是友,或者他就是亮灯的房间里面的人,况且黑影人也不是平庸之辈,自己更要沉着应对。
这时先前亮光的那个房间传来一声巨响,微弱的灯光也熄了,走廊陷入一片黑暗。
萧寒心中一急,倘若房中人走脱了,自己纵使胜过这个黑影人也没用了。
黑暗中,萧寒听那黑影呼吸声离得甚远,又掏出一张引火符引燃,这种符涂有红磷,硫磺粉等物,极易燃烧,火势甚旺,在符火光中,两人看清对方面目,一齐惊呼道:“是你!”
那个黑影正是中午时见到的保安晴飞。
两人又同时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萧寒道:“刚刚我觉察到这边有灵力波动,过来查看。”
晴飞道:“我也是,只怕那人已经离开了。”
萧寒道:“也不妨去看看。或许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两人来到房间门口,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门锁和把手上都已上锈迹斑斑,门上还贴着封条。
萧寒四处转了下,发现这个房间南边就是一个小院子,靠近院子的窗户上一块玻璃已被打破,想必刚刚屋中人就是从这里匆匆离开。
透过门缝依然可以看出房间内有人焚香设坛,此刻香案还未撤,只是香烛熄灭了,人也不见了。
萧寒道:“从窗户跳进去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晴飞也没反对,两人跳进房间后四处查找,只见这个房间积尘很厚,开坛的香案只是张废旧的办公桌,开坛的东西也甚简陋,香案前一个火盆中烧着什么东西,此时火已灭,只是冒着青烟。萧寒拿出来一看,却是半张没烧完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眉目如画,赫然是程英。
这时晴飞也找到两张照片,一张是孙婷婷,一张却是那张诡异的自拍照。
晴飞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寒道:“现在应该确定昨晚那女孩的死并不是个意外。”
晴飞道:“至少目前看来不太可能找得到那个女孩的魂魄,女孩还阳的机会甚是渺茫。”
萧寒道:“也许事情才刚刚开始。”
晴飞点点头,道:“希望能尽快找到这个家伙。”
萧寒叹了口气,道:“这次惊扰了他,他以后只会找更隐蔽的地方,再找他谈何容易。”
晴飞也叹了口气,道:“事在人为罢了。对了,今天这事不要对人说起,有人问也不能说。”
萧寒道:“现在敌暗我明,自应小心,只愿我这次猜的是错的。”
晴飞道:“你在担心什么?”
萧寒指着孙婷婷的照片道:“她爷爷的阴宅被人动过手脚,现在这术士又找到了她的头上,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萧寒自顾自说着,却没发现晴飞看到照片时神情一变,手也微微颤抖着。
萧寒道:“明天我要去她爷爷的阴宅查看下,你要不要同去?”
晴飞正色道:“我自然要去,我也想看看那道士用的什么邪恶的法子。”
外面风雨已停了,无星无月,夜色如墨。
萧寒看着一层黑雾这轻风的撕扯下,变幻,诡秘,似乎在遮掩着什么。只听身后萧寒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