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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别再用巫术。”他轻抚妻子眼角的细纹时说。
白鸽点头,而后拉起他的手。“走,加冕仪式开始前,我想带你去看看亚述,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今天刚巧有商队进城,市集会非常热闹!”
天气和煦无云,晴空湛蓝。
微风吹起时,青草和土地的浓郁芬芳在鼻翼间瞧瞧溜过。他们从一座巨大的纳穆神像下经过,脱离日光的照耀,进入阴影,接着再返回阳光下。
白鸽用丝巾将银发遮住,一边审视着神像,一边偷瞄身旁肯尼的目光。加冕仪式后,我便是亚述女王,而你呢?她满心思慕地想,你多久会恢复记忆?一年、一季、一周、今晚或是现在?这一刻总会来,到那时,这里已是我的家,而你呢?会离开这儿吗?一定会吧.....
“这儿跟尼普尔的城东市集有点像。”肯尼若有所思的说。他今天穿着普通,粗布马裤,裤脚塞进一双鹿皮靴里,黑色的皮革软甲外连披风也没系,里衬则是一件缝了内绒的黑色羊皮衣。
“你.....记起来了?”白鸽突然停住脚,怔怔的看着他。
“每天都会想起一点,”肯尼察觉到她脸上的哀伤,“伏莱女士不是说过吗?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只是时间问题,快走吧。”
“如果你记起了什么,一定得告诉我。”白鸽一如既往的告诉他,“在那之后.....”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没再说下去。
城西市集原本占地广阔,但随着古城亚述的发展需求,这里的地逐渐被王室与贵族加盖了新的建筑,至使原本的硕大商贸广场,变成了由泥砖小屋、高耸尖塔、石灰粉涂砌的酒馆所围成的道路方格。
但此地依旧是商贸聚集区,苏美尔大陆的商人们早已习惯在此买卖商品。因为亚述东临埃利都、南至尼普尔、西靠乌尔,更有乌努恩河这条商贸水路,以及古城亚述经久不衰的稳定内政,促成了它得天独厚的贸易优势。
他们抵达之时,上百个商人正在忙着卸货摆摊。商人们早已习惯将城西的道路作为集市区,而这一切在月初这几日都是被允许的,不仅集贸区的商铺老板乐意见到他们,主城守备队更是翘首以盼,因为各地商人会带来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而对于守备队的士兵,商人们则是挂满金币的摇钱树。
然而与之前相比,这里已经显得宁静而冷清。白鸽向肯尼解释,如果换作上个月,他们恐怕根本就挤不进这里,或许是因为内政问题,听到风声的商人们心有余悸,才使得集市没有像往常那样繁荣。
“已经够热闹了!”肯尼对她说。
是啊,和龙血森林相比是这样。她冲他笑笑,并在心里对自己说。
白鸽向来喜欢城西的市集。每到月初,这里的声音、气味和事物都会充满异土情调,即便是当政那几年,她也时常整日泡在这儿,吃吃埃利都来的青橄榄、掺了橡叶的绿色面条,尼普尔的烤羊蹄、糖炒栗子,还有她最爱的乌鲁克烤串,听听日光城咒术师的嚎叫,那些人总是张大嘴巴,嘴里不清不楚的念叨什么,然后摊位上的无头乌鸦便死而复生,拍翅盘旋,他们接而收获一捧洒落的铜币。
她也喜欢形形色色的人群:高大白皙,眼睛炯炯有神的是埃利都人,他们的眼眸和布拉海水一样湛蓝,微笑亦如此;肤色黝黑,表情凝重的往往是乌尔人,他们天生刻板,喜怒哀乐藏于内心,喜欢戴有孔雀羽毛的帽子;贼眉鼠眼的是尼普尔人,虽然她不能在肯尼面前这么说,但他们确实生的一副狡诈面相。做生意也是如此,商界的粗俗段子曾这样说:从尼普尔人手里赚一枚铜币,可不比跟女王上床简单。
肯尼突然停下脚步,借机嗅了嗅。他闻到一股胡椒和蒜泥的辛辣香味,扑鼻而来,他确认自己曾闻过这种味道,是在埃利都,又或是尼普尔,但当一名背着包裹的老妇人经过时,那味道便立刻被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水味所覆盖。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老妇人离开后,肯尼说。
“我知道你闻到了什么!”白鸽拉起他的手,跨过一个摆满数十种颜色的高级羊毛摊位,又转了个弯,路过一个摆满金银雕饰的精钢胸甲,以及打造成珍禽异兽形状的头盔的摊位,再隔壁,是个年轻美妇站在摊位前,她面前摆着胸针、戒指、手镯和巧匠雕琢,可做成腰带的原型奖章,最后,他们在一个矮小妇人的摊位前停下。
他看着面前身着粗麻衣衫,身形佝偻的矮小妇人。她面前是一个火炉,炉盖上是被蒜茸和胡椒浸过的羊蹄,低头闻去,正是这种味道。
“这是你家乡尼普尔的特色,烤羊蹄。”白鸽一边指着炉盖鲜嫩的烤羊蹄,一边对他说。
“大人,要尝尝吗?”老妇人眼角含笑的望着他,“您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说,您也是尼普尔人,那就不用怀疑啰,整条街,只有我是尼普尔人,如果您想尝尝家乡的味道,就来一块吧。”
“吃起来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嚼了几口后,肯尼评论道。
“尼普尔的羊吃的是平原上的青草,”老妇人说,“可亚述的牧羊人总爱把他们的羊往山上赶,所以羊蹄的鲜嫩不足,倒是增加了一些嚼劲,不过火候和配方一样。”
“噢。”肯尼又咬了一口,“您刚刚说,整条街只有你一个尼普尔人?”
“是啊,咱们的家乡遭难啰,您应该知道。”老妇人收起白鸽给的几枚铜币,打开火炉的盖子,望了望炉里的羊蹄,低垂的眼角里失望满溢。
“抱歉。”肯尼将嘴里的羊蹄吞下,看着老妇人瘦骨嶙峋的手。
当她再抬起头时,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要去哪儿?”白鸽追上去问。
“我恐怕得离开这儿。”肯尼焦急地说。
“怎么了?”她一边穿梭于摊位间的遮阴过道,一边问他,“肯尼,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啊!”但他依旧疾步如风。“无名!”她最终叫道。
“他们需要我!”他转过身,在来往穿梭的人群中望着她。
“谁?”
“艾伦,塞尔西,和整个尼普尔!”他告诉她,脸色亦如当年兵败卡尔塔城时那般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