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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有么?”谢宝林头也没抬。
王令宜黑着脸道:“凤仪宫的人怎么会放你进来?”
谢宝林翻书的手就是一顿,轻描淡写道:“你以为我是你?”
全皇宫的人都被谢宝林给骗了!只有她王令宜目光如炬,早就意识到谢宝林不是什么好人。还端庄贤惠,谢宝林也好意思受这个夸!
谢宝林合上书,扭头冷眼瞧王令宜,再次提醒:“三日后省亲。”
王令宜这次便收敛许多,细细地讲了家中主要成员的性格和外貌特征,又看谢宝林神情淡淡,王令宜忍不住凑过去问:“你不号称过目不忘么?你记着了吗?”
王令宜冷不丁靠过来,谢宝林就下意识往边上撤。
谢宝林自己本身轮廓分明,眉眼十分精致大气,并不拘泥于小女子的娇弱美。不过她却鲜有嬉笑怒骂时候,所以大部分时间,她的表情是皇后的表情:不会嫉妒,不会失态,永远端庄,永远规范。
谢宝林头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上有了其它情绪。
“你记着没?”王令宜挑挑眉。
谢宝林终于能确认,王令宜不论换成什么脸,即便是她谢宝林的脸,王令宜表情都一如既往地欠掐。
王令宜见她没反应,忽然起身去往谢宝林的书桌前。
谢宝林瞧着不对,也起身道:“王令宜,你别乱来,给本宫悠着点。”
王令宜嘴上应着:“我能给你把书房拆了是怎么的?一国之母这点气量都没有?”她随即摊开宣纸,用镇纸压好,才细细磨了墨,方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描画起来。
谢宝林毫不掩饰自己的区别对待,道:“对别人,我有气量,对你,没有。”
王令宜冷哼一声。
谢宝林看王令宜运笔也算是一气呵成,心下便生了一分好奇,挣扎片刻后,她便徐徐挪到跟前,低头看去,只见王令宜已经画了小半部分,看得出是一个妇人的面容。
“这是我娘。”王令宜重新蘸了墨,“能说得上话的,我便都给你画来。”
谢宝林虽疑心这王令宜的功底,不过看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倒也少了分嘲讽的心思,专心低头看画。
王令宜发鬓之间幽香浅浅,扰得谢宝林有些许分心。
谢宝林目光不由得移上去,看王令宜难得的认真侧脸,又觉得盯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脸好生奇怪,因此她只看了一会儿,便离开桌前,任由王令宜继续作画,自己则是到书架前取了另一本书看去了。
*
贵妃省亲,乃是大事。
前两日,便有宫人提前探好。这一日,贵妃一切用度整整装了十辆马车,一早便先行送去王家。由皇家侍卫开道,宫人排成两排紧随其后,妃规制的车辇自大内侧门缓缓驶出,随后向东驶进东西福寿街。福寿街两边具是二三层的繁华临街楼,酒楼茶楼金石书屋一应俱全,如今因着贵妃驾到,街上还未亮时便已经戒严,整条福寿街三里路一个闲人也未曾有。
车辇徐徐行了两刻钟,便到达王家所在的元振街。自街口到王家府邸门前,王家当家人王麟率一干王家子侄排了一排,看起来各个精神焕发。
终于行到王家。
王家门内女眷规规整整地候着,没有一丝声响。
贵妃车辇行至门前停住,众人纷纷行了大礼。
车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免礼。”此时方有宫人将几位诰命夫人扶起,众人这才起身。
宫人待车停稳,便弯身拿了一张脚凳,轻轻放置在车门边的地面上,又用丝帕再三擦拭凳面。确认没有一丝灰尘之后,宫人方才躬身请贵妃下辇。
谢宝林目不斜视扶了宫人的手背下车,抬眼看见老夫人及一位极为眼熟的妇人时,谢宝林暗道王令宜画得还是十分传神。
谢宝林上前同老夫人问候几句,方才肯去更衣。
小轿就停在门内。谢宝林由人搀扶着,略略低头进了小轿。宫人看谢宝林坐好,方起轿,稳稳当当地将谢宝林抬去宜心苑。
宜心苑乃是王令宜出阁前的院落。自打王令宜入了皇宫,这院落便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只等着王令宜回来时候住那么一两日。一路宫人行走几无声响,谢宝林端坐在轿中,未曾掀开车帘往外看上一眼。
合姜早早携众婢女候在宜心苑门口,不出一会儿光景,贵妃小轿就到了。
合姜忙迎上前,扶谢宝林下轿。
谢宝林站定,抬眼看那牌匾。上书的字习的是颜真卿,笔触尚有些稚嫩,不过起承转合还算流畅。
合姜便笑道:“奴婢还记得,娘娘十一岁非要自己写牌匾的时候来。”
这匾是王令宜写的?谢宝林有些诧异。
因着谢宝林还要去往花厅,谢宝林并不多待,于是步履稍快却稳当地走向王令宜的闺房。
谢宝林刚推开门进去,便吓了一跳。
屋中黄花梨圆桌边上早已经坐了一个人,她身着宫中婢女宫装,梳着同合姜一样的发髻,正悠游自在地品着茶,听见门口动静,便回头笑意盈盈道:“哟,贵妃娘娘。”
“王令宜?”谢宝林蹙眉,“你来这儿,宫里你便不管了?”
王令宜撇撇嘴道:“我跟你过来,你不乐意?”
谢宝林气极反笑:“我为什么要乐意?你这么来一遭,凤仪宫里头还能不知道?”
“我说我今日都在书房,不出一步。”王令宜左手轻轻托了下巴,皓腕上的羊脂玉镯细腻没有杂质,看起来十分圆融。她微眯起眼睛,继续道:“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我娘了,你可不可怜我?”
谢宝林正欲否认,紧接着便被王令宜又捏住衣袖。
“你可不可怜我?谢宝林?”
王令宜依然坐着,抬眼一眨不眨地瞧着谢宝林,眸中似乎还有点点水光。
谢宝林即便再想说不是,话也终究在嘴里转了几转,没能说出口。她心想:全宫里的人都心明眼亮,王令宜果然很麻烦。
于是谢宝林身后多出一个生面孔的宫女来。
众人在花厅里围起来说话,谢宝林话不多,但问候了老夫人的身体,问了几位夫人,有来有往,倒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弟弟妹妹上来问安,谢宝林也一一给了礼物。
王令宜垂首站在谢宝林身后,听谢宝林温声同众人说话,没认错人,心中便渐渐放下心来。
一年没见,即便王令宜有什么变化,也应该都属常情。
中午席间众人用饭安静得似乎空气也都静止,连象牙箸同碗盘一丝磕碰也无。
王令宜倒是第一次站着看王家人用饭。王夫人坐的位置虽距离王令宜这边不远,但背对着,王令宜也不太能看到。她低着头,努力往王夫人看去,却一直只看得到王夫人的右耳。
合姜则负责给谢宝林布菜,尽管十分控制,她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地往自己右后边这个“宫女”脸上瞟。
怎么看怎么是皇后娘娘啊?
可皇后应该也不该出现在这儿啊。
她的疑问很快就变成了确凿的想法。
因为午间小憩,那个面生的宫女随她家贵妃娘娘进了卧房,而她被拒到门外。有什么宫女是能直接越过贴身宫女的?除非那人同主子相熟啊。
可皇后怎么会扮作宫女模样,而且似乎跟自家贵妃娘娘私交甚好?
一进卧房,王令宜就匆匆躺到自个儿床上捶腿。站了一整个上午,王令宜有些吃不消。
谢宝林站在床边,瞧她不成形的模样,当即道:“我看王家家风严谨,你到底是不是王家人?”
王令宜青丝有些散乱,说话有气无力:“不想跟你吵,我累了。”
“下午我找个空单独跟你娘见面,让你在旁边听着。”谢宝林说,“但条件是,下午你得回去。”
王令宜闭着眼,应声:“好。”
今早谢宝林都早起许多,更别提扮作宫女的王令宜了,能到这儿也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谢宝林也不再扰她。
可是,王令宜卧房只有一张床,连张榻也没有,王令宜睡床,她睡哪儿?
谢宝林环视一圈,还是在桌边坐下,望着屏风发呆。可从现在到午后出门时间也还长,总这么坐着也不是个事。谢宝林坐了一会儿,决定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把王令宜毫不留情地推到床里面,叫她面朝墙睡着。自己则松松地平躺在床边,合上双眼。
午后日光毒辣,虫鸣寥落无力。王令宜被挤得不舒服,又听外面院中有人说话,便懒懒地睁开眼睛,向右侧了个身。
王令宜:!!!
有什么是比醒来看到顶着自己脸的谢宝林更惊悚的?
王令宜从来没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同自己的死对头同床共枕。王令宜再三抚平自己的情绪,慢慢起身,准备小心地从谢宝林身上跨过去。
正当她左脚踏到床边缘时,谢宝林身子忽然往外一翻。
王令宜左脚滑了下去,然后她就结结实实地坐在了谢宝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