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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解终于还是被下令迁移到关中。天子诏令,底下的官员自是不敢不从。可郭解刚到关中,杨县掾的父亲杨季又被人刺杀。杨家悲愤之余,却又忌惮郭解在当地迅速结交的势力,地方官员有了杨县掾的前车之鉴自然是不敢插手,杨家人只好派人入京告御状。谁知告状的人才刚到未央北阙的宫门下,就又被杀死了。
侠者,产生于礼崩乐坏、人性光辉极度张扬迸放的乱世。在反抗暴秦、楚汉相争的动荡岁月里,处处皆是萍踪侠影,仗剑江湖的传说。
郭解此人虽自称为侠,却心狠手辣,看人不合意就亲手杀过不少人。做过雇佣杀手、藏匿过凶犯、私铸钱、掘坟盗墓,无一不是死罪。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自景帝时的苍鹰后郅都,就开始以极严刑峻法镇压豪强侠客,维护社会秩序。如今的天子刘彻也恰恰厌烦诸如郭解之流的强豪劣绅。这些人平日里,喜散财结义、自负侠义,但是实为霸乡里、心狠手辣。喜欢结交官吏和当地豪杰,引得不少人都愿意听他驱使。
没有一个君王会喜欢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臣民。
郭解之流却不知收敛,屡屡挑战刘彻的底线,杀人行凶至未央宫墙之下,自以为可以逍遥法外。
刘彻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决心杀一儆百,下令拘捕郭解。郭解慌忙将老母安置在夏阳后,孤身逃之夭夭。
在帝王的屠刀面前,曾经风光无限的游侠们尊严扫地。郭解在劫难逃,其身后朋党便也作鸟兽散,一个个收敛了起来。
大约在秋初时,隐藏在太原县的郭解终被官府擒获。官吏例数其罪,却发现其罪行皆于刘彻大赦天下之前。郭解本以为保得一命,却恰好在此时,一个轵县的儒生因为批评郭解,而被其门客杀掉并割去了舌头。官府追究此事,郭解不知杀手是谁,杀手最终也从没查出来。
丞相公孙弘向刘彻进言。认为郭解作为平民,玩弄权诈之术,仅凭他的眼色就能置人于死地。他本人虽然对案件并不知情,但此罪比他亲自杀人都严重!应以大逆不道论处。
刘彻自然想要铲除郭解之流在民间极有势力的游侠集团,当即下旨,处郭解族诛,以儆效尤。
然而这一切,也皆在卫青的掌握之中。
刘彻曾埋怨卫青识人不明,他不争不辩全然认了下来。也只有韩说知道,郭解与地府阴司的牛头马面之间,他也没少牵线搭桥。只是他善于化力道于无形,再加上平日里的谨言慎行。朝中百官听闻大将军曾为郭解求情,私下里也都是说大将军过于老实本分,不懂权谋之术。性格又素来温吞和柔,才看错了眼,对那贼子起了恻隐之心罢了。
此事看似至此方休,可刘彻心中却也未有丝毫的懈怠。
就在郭解被族诛前后,淮南王府上的“淮南八公”之一的谋士雷被,逃亡至京。此人一到长安哪里也没敢去,直接投奔了修成君门下,长跪于门前三日不起,欲求见原淮南王太子妃广云郡主请求庇护。
广云郡主等这一日,自是等了好久了,心想着,雷被当真也是聪明。他知道淮南王女刘陵尚在长安,那长安哪处就都算不得安全。只有刚刚被刘迁休妻与起结怨的广云郡主,此时才会乐意收容他。且两人在淮南时有过一面之缘,雷被对郡主过目不忘,认为郡主极慧,并非凡俗怕事女子。且郡主与天子又是舅甥关系,投其门下,势必能保他一时周全,并将其要告发之事尽快告知天子。
郡主见郎中雷被大喜,忙请入府中盛宴款待。席间,雷被才将其逃亡到长安原因告知郡主。
淮南王太子刘迁自少好剑,自以为无人可及。听闻得其父的门客——郎中雷被素通剑术,便欲与比赛高低。雷被数次推辞不得,只得与太子比试起来。
谁知那太子刘迁的剑术并不高超,未过几招就被雷被击败,还不小心伤及发肤。雷被也自知得罪太子,为不免及祸,随至兵廷募士从军,并向刘安陈请,愿入都中投效,响应天子号召,跟随大将军远征匈奴。
刘安知雷被有意趋避,便将雷被免官,意图谋害。雷被心中着实害怕,遂潜奔长安,投奔至广云郡主门下,准备上书举报刘安暗中结交宾客,谋划叛逆之事。
雷被至京不过一日,淮南王女就听闻了消息,带着金银丝帛至广云郡主门前请求面见雷被。广云郡主佯装饶有兴味,将她车马中成箱的好东西,挨个打开审视了个遍。最后只轻蔑地笑道:“淮南王此次出手当真是阔绰,当真是看得起我徐广云。”
“王嫂虽与我王兄有过嫌隙,但怎么说都与我刘家缔结过姻亲。王嫂在府上时,父王也是以礼相待,不曾叫王嫂受一丁点的委屈。都说着姻缘皆是前世修来的,还请王嫂看在过往情分的面子上,将雷被交给小妹吧。”刘陵自知此事不能惹毛了她,只得温言相劝。
“陵郡主年岁几何?你叫我嫂嫂,那岂不是要将我叫老了。”广云郡主拿着一根茅草百聊无赖地逗弄着床头鸟笼中的燕雀:“何况我与你王兄早已退了姻亲,这也是淮南王的意思。陛下也允诺了,翁主叫我嫂嫂只怕是不合适吧。”
刘陵不露声色浅笑赔礼道:“都是刘陵不好。若是郡主能宽恕我王兄,放下前尘旧怨,刘陵今后愿将郡主以姐妹待之。虽做不得姑嫂,倒可做一对好姐妹,以后郡主有何难处,刘陵自当倾力帮衬。”
“陵姐姐这话只怕是说大了,京城可是我的地盘,陵姐姐在长安又能我帮衬什么呢?”广云郡主轻笑一声,眼神转瞬从刘陵身上移开:“这不,陵姐姐有事还要求到我府上来。”
“郡主……”
“吃进嘴里的东西,还没品出个滋味,姐姐就要我即刻吐出来,只怕是不太可能吧。”广云郡主打断了刘陵的话,纤纤玉指在金丝鸟笼的笼门上轻轻一拨,那笼中的燕雀立刻顺着笼门振翅飞出,倏忽之间就在蓝天白云之间消弭了踪迹。
广云郡主望着那鸟儿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许久,忽然间放声笑了起来。
“你看看,就算我整日里锦衣玉食供着它,可它却还是想要离开这金丝编制的方寸之地。”她嘴角的笑容渐渐冷却,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刘陵,咬了咬朱唇轻笑。
“它一定很恨我。”
刘陵并不了解徐广云的性情,这位太子妃入府后,刘安生怕自己策划制造谋反的棋局被太子妃知道后,向朝中泄露机密。就和刘迁策划,让他不与太子妃亲近,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
可太子妃倒是也不闻不问,她嫁到淮南王府后便极少出门,更不与淮南王府他人往还,似乎在自己宫苑中过得十分清闲快活。因为是刘彻的外甥女,就算是王后荼也不敢对她有半分失礼,全当是养了一位公主在自己的王府里。
可太子妃平淡处之,刘安就越是心急想要撵她离开淮南。于是他佯装恼怒刘迁,把他关起来,让他和太子妃同居一室三月,并让刘迁始终不亲近她。
刘迁却也私下和刘陵诉苦,只说那三月倒像是他被太子妃嫌弃了。
她不许他入她的内室,室外有婢女看守,每晚也只给刘迁铺一床褥子睡在地上。
刘迁说,徐广云几乎不与他说话,性情像是极其冷淡。两人相处了三月,她只在离去前几天的饭桌之上随口问了句:“太子这委屈是要受到何时?”
刘迁答:“这事缘不由我。”
第二日,她便去刘安那里请求离去,刘安便上奏朝廷致歉,才派人把她送回娘家。
刘陵原以为她只是心绪孤高之人,人淡如菊,却未想到她年纪不大,却如此难以捉摸。
雷被之事很快传到了刘彻的耳朵里,武帝想要遣中尉段宏前往淮南查办。霍去病恰好于未央宫中,遇见入宫面圣的广云郡主,才听闻此事。他之前也对淮南之事所闻甚多,遂请求刘彻应允他带一路人马护送段宏去淮南。
刘彻不解,只笑他:“你若是想要出去转转就直说,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霍去病答:“去病并非只为了自己贪玩,只是淮南王若是当真有不臣之心,大可借此起事。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是陛下的钦差到了淮南,有些事情只怕还是要靠手中的刀来说话。”
刘彻闻后思索片刻,转眼望向殿下的广云郡主,询问她的意见。
徐广云低眉道:“刘安奸猾,刘迁狠辣。淮南路途遥远,陛下既派遣段大人去淮南查办,就只怕淮南王当真怕段大人查出些什么来,在半路上做什么手脚。”
“段宏的官职可不小……”刘彻攒眉望着殿下的女子:“你认为刘安他又这样的胆子,敢斩杀朕派来督办此事的九卿?”
“广云虽不知淮南王是否会因困兽之斗从而选择铤而走险……”徐广云抿嘴浅笑,缓缓抬眸瞥了一眼身边跃跃欲试的霍去病。
“但既然陛下有宝刀在侧,何不亮剑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