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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小半月的时光眨眼就过了,已渐渐临至青云观上的庙堂仙会之期。原本说好的媒妁自然也是捧着长安城中最好的织坊连夜赶制的婚服与福履,提前三日就来到长平侯府,提醒李鸾斋戒沐浴三日,定能求得一个黄道吉日。
她来时卫青并不在府上,只有吕瑶恰好来看休养中的李鸾,正巧碰上了。那媒婆打量着吕瑶,花容月貌模样却清冷得很。
这长安城中她说和过的姻缘多了去了,自然这姑娘也是见得多了去,像吕瑶这样花容月貌的当真是不多。这做了多年的媒婆,自然要上前去搭讪几句,一问之下当真是未有婚配,便忙不迭地询起家室,想要牵线搭桥起来。
“我可认识东城的吴家,那可是咱们长安城中出了名的富商,祖辈都做的是江南的绸缎生意。他们家有一个小儿子,虽然是庶出,可人却精神。再说了,这吴家也不差那些个金钱,就算是不能继承家业,也断然是一生富贵。姑娘若是愿意,便将生辰八字与我,我可以帮忙张罗。”
吕瑶眉毛都没抬,饮了一口茶轻哼了一句:“富商家的庶子?”
“虽然是庶子,但是吴家家底厚啊,那公子长得也好。”媒婆见她刻意强调了庶子,似乎是不大满意,便又劝了一句。
“我本就是庶女,若是再找一个庶子,倒也是很匹配……”吕瑶轻叹一声:“只是他愿意上门吗?”
媒婆没听懂她的意思,不由一惊,哑口无言了半晌,方才缓缓重复了一句:“什么……什么叫愿意上门?”
吕瑶轻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所谓上门,自然是嫁到我府上去。”
媒婆以为吕瑶是疯了,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说出许多胡话来,赶忙避开她的眼神,不再作声了。
好在此时小璞出来请两人进去,这才避过了相谈的尴尬。
李鸾试好了礼服,一个人正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玄裳朱缘,黑丝衣裳,披绣有赤金相间的黼纹,绣工精致,甚是华丽。
“今年城中时兴白裳朱缘的婚服,不过要说雍容华贵,当然还是咱们这玄裳朱缘的,最最稳重大方了。”媒婆一进屋便喜上眉梢,赞不绝口:“老婆子我说和了这么多的姻缘,当真是没有见过比姑娘还要美的了。”
说着她拿起工整放在一盘木案上的一对丝绸玄底上绣着朱红祥云、缀着珍珠彩璎的福履,爱不释手地赞叹道:“姑娘当真是好福气,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履,卫将军对姑娘当真是没话说了。”
被她如此一说,李鸾不禁觉得心中一暖,不禁转了个圈,又看了看自己在镜中的背影,转眼问身边的吕瑶:“姐姐,我这样好看吗?”
吕瑶闻声过来,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又摁着她转了两个圈,仔仔细细地又端详了一遍,方才点了点头说:“好倒是好,只是你是不是又瘦了一些。”
礼服自然是提前就已经命人去缝制,她身子敏感,反应强一些,前些日子里总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身形确实消瘦了一些。
“没事,过段日子还会再胖起来的。”她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笑着答道,却也没有好意思告诉吕瑶,已暗藏在自己腹中的好消息:“我会多吃一些东西的。”
吕瑶望着她脸上的笑意,自然也感觉得出她有多幸福。她也是后来听韩说说起那些往事来,才知道她这些年来受了那样多的苦,才换回如今的苦尽甘来。
这些年来,怕也只有她的心意是依然如旧的。
李鸾见她微微发呆,神情有些恍惚,于是便玩笑道:“姐姐一直盯着我看,是喜欢我的衣服吗?若是姐姐穿上,定比我穿着还要好看。”
吕瑶微怔,忽而轻笑一声:“那你可愿让给我?”
“姐姐还需我让吗?”李鸾讪笑道。
“小丫头……”
“姑娘……”吕瑶话还没说完,身后想起忐忑地一声。
两人转过头去,见站在门边的小璞局促不安地望着李鸾,踌躇了半晌才说:“只怕过几日就会很忙了,我可否出去一趟。”
李鸾自然是知道她要去哪里了,只浅笑道:“去吧,可是要早些回来。”
小璞闻声,立马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跑了出去。
李鸾望着小璞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抿嘴浅笑,转眼望着身后的吕瑶:“我的丫头说不定会比姐姐更早穿上这吉服,也不一定。”
卫青入宫与卫子夫饮茶,只觉得她看起来似乎不如往日一般开心,总觉得眉宇只见凝着什么愁绪。卫青想问,可几番话到了嘴边却又没有开口。
倒是卫子夫先问他,大婚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卫青说喜帖的都书好了,该准备的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只剩定了吉时,便可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了。
“真想去看一看,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随意出宫走动。”卫子夫浅笑,抬手帮卫青斟了一杯热茶:“总觉得你们是天定的缘分,如今看来,当真是错不了的。她为你受了很多苦,你可不要负她,定要好好待她。”
“卫青明白。”他恭敬地应了一声,抬眼又望着卫子夫温柔却总有一些忧愁的面庞:“姐姐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卫子夫微怔,和婉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许是有几晚没有睡好。已经叫太医抓了药了,调理一下便会好了。”
她终究是没有告诉自己的弟弟,自己心中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惆怅。
刘彻曾连着三五日没有来她所住的椒房殿了,两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嫌隙,只是忽然从那日起就疏远了一些。
卫子夫冰雪聪明,那日在园中霍去病说起李鸾时,平阳与刘彻神色的异样,足以让心思细腻的她有所察觉。可她向来恬静淡然,遇到此事自然也是不动声色。可刘彻却在那日起便不再来她的宫中了,总是叫人告诉她政务繁忙,就连皇子都看得少了。
卫子夫不想去追问其中缘由,只怕纠出更加让人伤怀的事来,便也没有叫人去请他。也就是前两日,他忽然在日暮之时来到她的宫中,身上还穿着寻常百姓的便服,风尘仆仆,还未坐下,便说想要吃她做的菜了。
卫子夫甚异,却也没有说破,只觉得刘彻像是与谁堵了气一样,心中怀揣着心事。她没有多问,便自己去御厨房中忙了好一通。可当她命人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回来时,却已是人走茶凉了。
他以前从不会如此,卫子夫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忽然像是疏远了。
“姐姐如今可是一国之母,可要好好珍重身体。”卫青体贴道。
卫子夫点了点头,微笑着敷衍掉了。
卫青离开椒房殿时,恰巧碰见了入宫而来的平阳。卫青想她应该也是知道了自己婚讯的,心中也许己释然了许多,神色看起来没有往日那样的凝重了。
卫青向公主行礼,平阳却没有向往日一样支走身后跟随的奴仆,也微微欠身向着卫青还了还礼,轻声道:“听闻长平侯大婚在即,本宫现行道贺了。”
卫青低眉叩手道:“公主客气。卫青能有今日,也都是仰仗公主的提携。”
“哪里有什么提携,侯爷本就是金玉难掩,如今倒成了本宫点石成金的功劳了。”平阳笑得很谦和,也很客套,守礼守节,却有些疏远:“本宫是要去皇后那里一趟,想必侯爷还有事,便不打搅了。”
说着她转身与他擦肩而去,身后的仆从也紧跟着经过他的身边。
卫青听着身后的步伐渐渐远去,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她若是能放下,当然是最好。
小璞在胡骑营外等了许久才盼到阿胡儿出来,本以为他会是灰头土脸,却见他出来时竖起了汉人的发冠,身着汉人的甲胄,高大挺拔,甚是威猛。
小璞垂眸望向他脚上已换上了崭新的军靴,微微怔了片刻,怀中的履却却无处可藏,只得傻傻地抱着,看着他缓缓而来。
阿胡儿望着那女孩的脸上又一阵局促,慌忙地掩饰了一通,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那一双履,不禁浅笑道:“这里如今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你好好照顾她,也不用总来这里看我。”
丫头沉默了一阵,缓缓地抬起眼来望着他:“我是来看大哥你,却也是来告诉大哥一个好消息。”
阿胡儿不说话,静等着她说下去。
“姑娘她与侯爷即将大婚了,到时候,也希望你能来喝上一杯喜酒。”她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越来越小,生怕他会生气。
阿胡儿沉默了须臾,轻声道了一句:“好。”
小璞立马喜出望外,看来他是当真放下了,欣喜地说:“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姑娘,她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转身刚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忽然叫住。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哈?”她一怔,茫然地转过身去,望着他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脸上也不禁羞红了起来。
“你怀里的东西,当真不给我了吗?”风中弥漫着残存的花香,他的模样让她移不开眼。
这是春天最后的尾巴,盛夏在即,这个温暖的春季,像是已然要离长安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