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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茵茵,春意盎然,孩童的嬉闹声回荡在午后的花园中。
“襄儿,你慢一些。”平阳有些紧张地望着曹襄那被花丛遮蔽的身影,却也只听见花丛中不断发出银铃一般的少女笑声。
卫子夫坐在藤椅上浅笑安然,望着卫长与曹襄在花丛中嬉戏,不禁望着身边一脸紧张的平阳笑道:“襄儿都这样大了,姐姐你就放心让他玩吧。男孩子么,别总是放心不下。”
平阳没有立刻回答,抬手饮了一杯桌上的茶,才缓缓轻声道:“臣不是怕他磕了碰了,就怕他跑太急,撵得卫长公主摔了跟头。”
“他两人自小就玩在一起,襄儿最是让着卫长了,断然是不会的。”卫子夫的脸上依旧是春风一般的浅笑,转头问了问身后婢女那些桃花酥可否做好了,赶紧命人都端上来。
正说着,一阵暖风忽来,就瞧见卫长的那只水绿色的蜻蜓纸鸢乘风而起,凌空中悠悠荡荡,在红绳的牵引之下,飞入了碧空之上。
“母后!母后!你快看啊!”卫长鹅黄色的裙摆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稚嫩纤细的身影在花丛中仿佛要乘风飞起一般。
曹襄看得有些发痴,只觉得女孩笑语晏晏的模样宛如九天之上的仙子,就连身后的平阳与卫子夫缓缓地靠近,竟也没有察觉到。
卫长笑盈盈地边放边跑,纸鸢迎风振翅仿佛真的活了一般,穿梭于碧蓝的苍穹之上。
曹襄的眼睛自始至终所在卫长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见她欢快地样子,自己也不禁跟着高兴了起来。
“母亲,您看她……真是好看。”男孩无意识地吐露了心声,忽然回过神来,忐忑地望着身边的平阳脸上微微的错愕,又转过头去望向身边的子夫。
子夫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笑言道:“那将卫长嫁给襄儿可好?”
平阳微怔,转眼望着曹襄,表情又些许的肃穆,反而叫曹襄一时也不敢回答。
“我……我……”曹襄支支吾吾,白玉一般的面孔滚烫了起来:“我当然觉得好。可是卫长他喜欢的是去病哥哥那样的,襄儿不如他好……”
卫子夫只当是听了个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去病是卫长的表哥,他们兄妹之间亲厚些也是有的。世子是平阳侯府的主人,身份尊贵,哪里是去病那孩子比得上的。”
“皇后客气了。现在卫家已是今非昔比了。当今圣上是他的姨父,国母是他的姨母,长平侯是他的亲娘舅,又怎么会不显贵呢?”平阳虽是客气,可是语气中却有些酸酸的,抬手将傻愣着的曹襄一把拉回到怀中:“襄儿养尊处优惯了,他父亲去的早,臣从小就怕他受委屈,让他历练的少了。不及去病那孩子,跟着他舅舅,不管是身手还是见闻,都是我们襄儿所比不了的。”
卫子夫从平阳的话中自然也听出一些别样的味道,但她依旧浅笑着化解着尴尬,轻言漫语道:“姐姐这样便是与我见外了。我觉得襄儿就很好,瞧着他眼睛也纯净清澈,为人也温柔,一如侯爷当年的风采。去病的性子太野了,不知道体贴人,到底是妹妹我疏于管教了。”
两人正说着,却听见远处“噗通”,继而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转眼望去,只见方才只顾着引着纸鸢飞奔的卫长,脚下不知被什么坑洼给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青石子路上。手中的纸鸢也跟着跌落,如同折翼的飞鸟一般,飘飘摇摇地缓缓落下,挂在了那高高的枝杈之上。
曹襄飞一般地挣脱了母亲平阳的手,飞速地冲到卫长身边,赶忙将泪流满面的卫长扶起来。他慌忙地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却瞧见她捧着手臂直哭,便帮忙撸起她的袖管来看。
只见白玉一般的手肘上一道淤青,还好隔着衣服没有擦破皮。
卫长哭个不止,曹襄赶忙掏出贴身的手绢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卫子夫与平阳匆匆赶来,这才将坐在地上的两个小人扶了起来。
“让母后看看。”子夫关切地挽开卫长的衣袖,只见上面淤青一片,顿时眉目颦蹙,忙问:“可还伤到了别处吗?”
卫长摇摇头,可是眼泪还是如雨一样的地流着,嚎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卫子夫是心疼,可是见卫长不住地哭,只得在旁边劝解。可劝了半天,那哭声还是不止,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卫子夫柔声道:“卫长,你可是长公主。这点小伤就哭成这样,难免叫人在背后取笑你。”
“母亲……我的纸鸢……”卫长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呜咽道。
卫子夫抬起头来,望着那高处直插上被树枝挂着的纸鸢,低头对怀中的卫长说:“区区一个纸鸢罢了,咱们再去做一个好了。”
“不要!卫长就喜欢这一个,这是去病哥哥做给我的!”卫长继续呜咽道:“去病哥哥做的,比别的都飞得高,也飞得远。”
“那母后叫去病再做一个给你?”卫子夫劝道。
“不行,若是去病哥知道了,他会怪卫长的。”小泪人儿只摇头。
“我去!”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影冲上了那树干,也不顾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抱着树干就向上攀附。
“襄儿……”平阳见曹襄想要上树去为卫长够那纸鸢,赶忙追上前去,想要唤他下来。
可是曹襄已经爬得很高,她抬手也够不到了,平阳心中慌张,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踩着那枝杈向着纸鸢所挂之处移去,赶忙在树下惊慌地叫道:“襄儿,你快下来!”
“快……快够到了,母亲!”曹襄吃力地回了一声,一手抱着树干,脚下踩着那枝杈,另一只手慢慢地向着那纸鸢凑过去。
可距离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怎么也够不到。
曹襄又试了试,最后只得放弃了依靠的树干,松开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那纸鸢走去。平阳在树下看得心惊肉跳,想要呼喊可却又怕惊到他,害他掉了下来。
可即便是她忍住担忧沉着气看着他缓缓靠近那纸鸢,曹襄的身子却还是因为失衡,脚下扑空,不慎跌落下来。
平阳惊叫一声想要扑过去接住他却是为时已晚,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电光石火间撑曹襄下落的身体一把,稳稳地将他停在了地面。
曹襄吓得一身冷汗,半晌才缓过神来,微微转过头,只见那桀骜不驯的眉目怔怔地望着他,冷笑一声道:“吓尿裤了?”
曹襄摇摇头,痴痴地望着他,只听见身后卫长带着哭腔高声唤道:“去病哥哥!”
霍去病松开了曹襄,平阳赶忙扑过来一把将曹襄搂紧怀中,仔细的地检查有没有受伤。曹襄的目光却怔怔停留在霍去病的身上,见他轻轻挑眉,有些许不耐烦地转头望向躲在子夫怀中鼻涕邋遢的卫长。
“老远就听见你在哭了,长公主!”他嫌恶地攒了攒眉,对着卫子夫冷哼道:“姨母,您就不该这样惯着她那个爱哭的毛病,诸邑与阳石可都没有她那样娇气的。”
“这话不假!”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众人侧目望去,只见刘彻面带笑意,大步而来。
众人见状赶忙行礼,只有卫长公主不管不顾,委屈地扑倒了刘彻怀里。
“卫长,你是长公主,是这宫中的表率,可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刘彻弯下腰来,抬手擦掉精雕玉琢的小脸上的泪痕,抬眼望着目光桀骜的霍去病,轻哼一声:“你这小子,反应倒是快。可在皇后与长公主面前,说话也不避讳着点。总归说,还不是因为你的纸鸢惹的祸,罚你回去再做一只给她。”
“干嘛要再做一只,这只取下来不就可以飞吗?”霍去病不屑地摊摊手,转身就就轻快地上了树,两三下就取了枝头的纸鸢,利落地跳了下来。
卫长见状赶忙挣开刘彻,向着霍去病跑过去,一把接过他漫不经心递过来的纸鸢,那爱慕与敬佩的眼神,着实让一旁为了博红颜一笑险些摔伤的曹襄看得心中酸涩,难过地低下头去。
卫长看着手中的纸鸢完好无损,心中雀跃,忽然点起脚来搂住霍去病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霍去病却有些嫌恶地连忙将她推开来,那样子倒是惹得旁边的平阳不禁笑着望向卫子夫:“看来卫长还是比较喜欢去病一些。”
曹襄脸色暗沉,可一旁的大人们却并没有发现。刘彻听着只觉得有意思,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的荒唐事,转眼望向一旁的霍去病,戏言道:“若是朕把卫长嫁给你这小子怎么样?”
霍去病愣了一下,连忙回绝道:“曹襄喜欢卫长,陛下您应把卫长给他才是。”
曹襄未想到霍去病会这样说,连忙抬起头来望向霍去病,见他眉目依旧冷峻,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刘彻闻声笑道:“你别操心别人,我只问你,把卫长许给你如何?”
霍去病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要。”
卫子夫看着刘彻的脸色不对,赶忙出声制止道:“去病,你在瞎说什么?快向陛下赔罪!”
话音刚落,刘彻却出手止住了她,深邃的目光喜怒难测地望着霍去病,顿了许久轻声道:“你说,为什么不要?难道朕的公主配不上你吗?”
霍去病依旧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卫长配不上我,是因去病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了,自然是不能再耽误卫长。”
他说话周正,像个大人一样,可所说之言却又与他的年龄太不匹配,引得周围人都以为他是童言无忌,皆哑然笑道。
“你这个孩子,哈哈,当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刘彻原本有些喜怒莫测眼睛忽然讪笑道:“你倒是说说,你和谁有了婚约?说不出来,就是欺君之罪。”
霍去病皱了皱眉,望了望身边抿嘴浅笑的卫子夫与平阳,不禁慌忙解释道:“去病说的是实话。去病已经和姐姐说好了,若是她这一胎怀的是女儿,那便许给去病做媳妇。”
“姐姐?”卫子夫越听越乱,不禁望着一般同样觉得匪夷所思的刘彻,转过头去又笑着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姐姐?”
霍去病忙答:“自然是舅舅家的姐姐!”
谁知他话音一落,平阳与刘彻都不禁一怔,脸色都暗了下去。
卫子夫心中只知道平阳的心事,略尴尬地局促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啊……是卫青啊……”
说着她转眼望向身边的刘彻,想要岔开话题来,可未想到却看到刘彻愁眉深锁的模样,仿佛有些失神。
“陛下……”卫子夫心中有些发慌,轻声在刘彻耳边唤道。
刘彻回过神来,不禁冷笑了一声,轻声道:“没想到,居然是仲卿还没出世的女儿,比过了朕的女儿。”
平阳见状赶忙想要圆场,忙接了一句:“孩子说的话哪里作数的,不过也确实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长平侯了。”
刘彻轻笑一声,转身悻悻而去,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仲卿啊……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又怎会是姐姐能轻易见得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