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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鸾,你还未好吗?”韩说隔着门框又在催我了。
我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卸下发髻来,像阿青以前一样,拿了条青色的缎带,把它梳理在脑后,系成一个简单的马尾。
我褪下身上的衣裙,换上来韩说方才命人给我准备好的男装。
“这衣服好像有点大……”我胳臂一身进去,只觉得袖管大得能把我整个人都包进去了。
“你就随便套一套不就好了?”他显得有些跃跃欲试,早已等我等得不耐烦了。
我膝上腰带,又理了理衣冠,这才缓缓出去,开了门。谁知韩说就趴在门上,一个趔趄,倒了进来,几步方才站稳身子,回头瞧我。
“好一个俊俏的小兄弟。”他轻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冠:“带着这样的书童出去,我都觉得颜面生光。”
“你莫要取笑我,再说我便不陪你去了。”
“究竟是你的二哥,还是我的二哥?怎么我帮你去找,你反而还拿这威胁于我。”
“韩说。”我突然沉声道:“你可知,若是你找到我二哥,我阿瑶姐她,或许就会回到平阳去了……”
韩说只是帮我又理了理衣襟,半晌才轻声道:“只要她高兴。”
他刚说完,只见绿曜刚好进门而来,看见我的样子,不由怔了片刻,轻声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韩说要帮我们找我二哥。”我欣喜地上前去,拉住绿曜的手:“若是真找到了,姐姐心中记挂之事,也终可了了。”
“如若如此,再好不过。”绿曜脸上露出一抹少见的苦笑,抬头望着韩说头来的痴痴的目光,轻声道:“当真是要感谢韩少爷了。”
“举手之劳。”韩说轻声应道。
“我可与你们一同去吗?”她恍然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我这一身男装:“既然带个书童,再带个婢女可好?”
“姑娘有所不知,烟花之地,女孩子家是不方便进去的。”韩说应道。
绿曜微怔,恍然笑道:“瞧我,竟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她此话的深意,但却不好再韩说面前点破。
“姑娘我……”韩说想要辩解,差点就要自打嘴巴:“我绝没有轻慢姑娘的意思。”
绿曜似乎并不在意,抬首望着韩说,轻声道:“我知道……少爷无需介怀,可否帮我也准备一身这样的少年郎的衣裳。”
我们三人坐着马车,一日之间,几乎要跑遍了长安城半数伶人馆子。
我才发现,原来像翡岚阁那样的伶人馆子,实属十分雅致的了,京城这样大的林子中,自然是什么鸟都有。像伶人馆子这样供人愉悦的*,翠袖红衫,莺歌燕舞也算是寻常。
只是有些馆子中的姑娘看起来实在是活泼,缓带轻裘,香肩微露。
我跟在韩说的身后,竟也被她们一把拽了过去,重重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印下了一个殷红的唇印。
“这样俊俏的小兄弟,还真是少见。”
“可不?每天都是面对那些臭男人,这样新奇的客人倒是少见呢?”
韩说赶忙把我和绿曜护在身后,对着几位姑娘轻喝道:“他们俩只是本少爷的书童,你们离他们远些。”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笑得花枝乱颤:“还真当我们看不出呢?公子倒是有趣,带着两位如此绝色的姑娘来逛窑子。”
说罢,她们全然都不再理会我和绿曜,簇拥着韩说而去。
“她们是怎么认出来的?”我躲在绿曜身后,轻声问道。
绿曜望着我,轻抚了一下额发,眉眼轻挑道:“没办法,天生丽质。”
一盏茶的时间,韩说才从乌央乌央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只见他一脸绯红的吻痕,似乎也被灌了几壶酒,浑身散发着招人的酒气。
“我方才问了,他们也说没有听过。若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好的琴师,这些伶人馆子中也是紧缺的。倘若一家请了,别家也会争相挖墙角……嗝”他正要说下去,却不由分地打了一个酒嗝,赶忙捂住了嘴巴,尴尬地望着我们。
“韩说你牺牲好大,真是为难你来。”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踮起脚来,抬袖仔仔细细帮他擦拭着脸上狼狈的吻痕。转眼便看到绿曜:噗哧“地轻笑一声,便不再看我们,挑帘而出。
“你方才可有看到?阿瑶姑娘对我笑了?”韩说痴痴地望着门帘,轻声对我说道。
“她一定也想要跟你说谢谢。她只是害羞罢了。”我用力地擦着他面颊上殷红的胭脂:“韩说,不管找不找得到二哥,都要谢谢你。”
“跟我还瞎客气什么。”
重新坐在马车上,我趴在韩说身边,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面颊,绿曜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脸上冰冷的神色渐渐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
“许是我搞错了,你们说的那个人,断然是不会在这样的馆子里出没的。我再问问……”韩说站起身来挑开马车上的门帘,对着车外的马仆喊道:“长安城中,最雅致的伶人馆子你可知道吗?”
“禀少爷,要数最雅致的,想必是前些年,在城南的开的那家“玖云霄”了。”马上的人回应道。
韩说思忖了片刻,轻应了一声:“天色还早,就去看看吧。兴许能撞上什么运气。”
玖云霄当真是不比一般的伶人馆子。
亭台楼阁,花影水榭。
我们被一位文质彬彬的门童领着,蜿蜒于长廊之中,只闻道身边的厢房之中,缓缓地传出袅袅丝竹之声,如同潺潺流水,琴韵扬扬,茗香幽幽。
这院中四处都栽种着茂密的的兰草,兰花悠然盛开在其中,蕙芷汀兰,其香袅袅,清雅孤高。从未见过哪家伶人馆子中,会栽这样多的兰草。比起那样姹紫嫣红、芬芳诱人的花卉,兰草清淡的幽香实在是不足以招致宾客。
这园中来往的客人虽不多,但看得出并非一般的达官显贵,大多衣冠楚楚,气度非凡。
“这才对了。早就该来这问问了。”韩说一边说着,剧目四望:“就是这么大个院子,真么倒也见不到一个姑娘。”
“姑娘们都在房中,待客人点了曲子才会出来。”领路的童子回答道。
“你们这可有一位姓李的琴师?”
“这我便不清楚了。公子不妨点位姐姐来抚曲,或许她会知道。”那童子盛上手上的一个青檀木盘,盘中是一个个倒扣着的系着红缨的白玉牌子:“公子随便翻一个即可。”
“倒是新奇别致……”韩说轻笑,抬手随便翻了一个牌子,摆手道:“你去安排吧,我们在这院中再转转。”
“诺。”那童子应声,便捧着盘子下去了。
“这地方果真是不错,雅致得很,倒不像一般声乐场所……这兰草最难种植了,非得悉心打理才可开花呢。不知这玖云霄的主人,是何许人也,着实有趣的紧。”
韩说回头看我们,一直跟在身后的绿曜静静地望着兰园沉默不言,她望着那兰草静静地出神,许久才发现我二人都看着她沉默不言。
“一时晃神了。”她浅浅地一笑,深处兰园之中,她的容色显得更加幽冷又美丽:“少爷,我可否去前边转转,兴许能问道些什么?”
韩说望着她轻柔的笑意微怔,结结巴巴地回道:“姑娘去便是,不要怕。我……和阿鸾,一直跟在你后头。”
绿曜闻声轻轻地朝着韩说点了点头,便一个人向着兰园伸出漫步而去。
韩说望着孤寂的身影,突然对我说:”为何我觉得阿瑶姑娘方才的神情有些不对?”
“有吗?”我不禁问道。
他望着绿曜已经渐行渐远的身影,唇边露出一抹苍白的“许是我多心了吧。”
我们跟着绿曜一路彳亍向前,漫步于兰园之中。已是如下时节,午后骄阳似火,这玖云霄的兰园中,却透着一丝清凉幽静之感。
我百无聊赖,捂住嘴巴敢要打一个哈欠,却听闻熟悉的琴声幽幽响起,立马倦意全消。
那一曲听着颇像我二哥的曲调,我顺着琴声寻向一处厢房,趴在门廊上侧耳倾听厢房中的琴音。
韩说没有发觉我已经没有再跟着他了,依旧痴痴地跟着绿曜像前漫步而去。
我侧耳在门廊之上,屋内的琴声顿时消减了。我想要贴着门缝去听个仔细,谁知门“哐啷”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我一个趔趄摔了进去,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柄剑早已冷冷地横在了我的胸前。
“何人?”
我这一跤摔得着实重,屋内的人似乎也被我惊动了。我还未爬起身来,看清屋内的情形,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袭来。
“这臭小子放在扒在门上偷听。”抵在我胸前的剑的主人冷声答道。
“我……我没有恶意的……”我赶忙爬起身来,方才望清屋内的情形。一个青年男子手执利剑,目光冷峻地望着我。
屋内又走出一个腰间配着长剑的男子,目光冷峻地望着我,朝着执剑青年冷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方才听着琴音,我以为是……总之十分抱歉,还请先生原谅我。”我跪正身子朝着那人行礼。
“当真有这么简单吗?”谁知那人冷哼一声。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那执剑的男子又狠狠地把剑扣在了我颈间。
我百口莫辩,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赶忙想要解释,只听我身后想起一声:“你们做什么?住手!”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向我袭来,我被韩说一把拽进了怀中。
我惊魂未定,吓得不敢抬头。他轻抚着我的脊背,叮咛我不要害怕,抬首对着屋内的人正色道:“我倒要看看,谁敢碰我们韩家的人?”
“韩家?哪个韩家?”
屋内突然响起一声。
隔着珠帘,缓缓地走出一个身着缁色绸缎深衣,蓄着长须,仪表堂堂,似乎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
他望着韩说,打量了一番,冷哼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韩大夫的弟弟。”
韩说先是一怔,但未露惧色,松开怀中的我,起身朝着面前的人扣手道:“王大人。”
说罢,将瘫坐在地上的我轻轻服了起来,看见我吓得脸色苍白,不禁颦眉道:“纵使我的书童偷扒了大人的墙角,大人也不至于如此刀剑相向吧。”
那位王大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与友人在此议事,韩公子家的下人趴在门廊上偷听,我的近卫出手阻拦,倒还是我王某人做的不妥了。”
“大人若是真有什么密事要议,大可在自己府上。这玖云霄开门迎客,大人来得?我韩说就来不得?”韩说的声音也冷若坚冰,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
方才执剑扣我的青年男子冷笑道:“来又如何?来了就可以偷听别人在房中密谈了吗?若我方才动手再快些,只怕这小子的脑袋早就……”
他话还未说完,韩说突然迅猛地一把便击掉了他手中的剑,跨步上前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襟。
我素日里和韩说总是打闹嬉笑,他性情温和,除过听说王孙被人行刺事,我从未见过他如今日这般盛怒。
他咬着牙,对着那人狠狠地说:“你算是什么东西?你动她一下试试,看看有人会不会饶了你的狗命。”
“韩说,你这是做什么?”王大人怒喝一声。
“大人家的下人才是好礼数,主子之间说话,居然也敢插嘴了。”韩说冷冷地望他,拽着那人衣领的手并未松开:“若是这混蛋的剑方才再快上一步,今日这屋中的人,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这是什么话?”
“算了,王大人,都是误会一场。”屋内突然又想起一声,只见一个人影缓缓地走出:“既然来了,就都是我玖云霄的贵客。两位就当是给我聂壹一个面子,尽数息去怒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