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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癸水至。
大夫是这样文绉绉地解释了我这个血流漂杵的毛病。
我望着大夫,涕泗横流,瘫软成一片,只管紧紧抓着大夫的衣袖,泣不成声地问道:“大夫,我这病还有救吗?我还没有嫁给阿青,我不能死。”
话音刚落,便听到他身后一屋的婢女姐姐们,掩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大夫摇了摇头,估计是没见过像我这样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的女子,一把抽回手去,提着药箱子随口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就要走。
我心里凉了半截,想着这下完了,便听到王孙声音从门外传来。
“怎么样大夫,到底是什么病?”
“倒不是什么病……”
“那是哪里受伤了吗?流了那么多血?”是阿青焦急的声音。
“这……实属是女儿家的常见事,老夫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二位大人,实在是无需惊慌。里头那些姑娘们自然知道要如何处理,老夫便先行一步了。”
“喂,大夫,您别走啊……”
后来我才知道,癸水着实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但却是一件姑娘家应该十分害羞,要偷偷摸摸自行低调处理的事情。
而我当着王孙的面,嚎啕在阿青的怀中,哭声恫天,硬是演了一场生离死别的闹剧。
结果就是,现在整个韩府,都知道我来了癸水。
韩说耳聪目明,我还为稳住心神,他似乎便听闻了,一回府便径直到了我这里来。
看我拥在被褥之中,抱着自己的腿,羞愧得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进去的样子,便倚着门框笑道:“阿鸾,听说你被癸水吓到了?”
我怒目回过头去,如果我的眼神是刀子,早已齐刷刷地把韩说定在了门框之上了。
我别过脸去不说话,他便笑着凑了上来:“我哥也是,平时是个顶不操心的,就知道倒弄那些刀枪剑戟的,女儿家的事情竟一点也不清楚。如果当时换做我在,定能稳住局面,也不会搞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你来了癸水了。”
他的声音特别响亮,似乎就是为了调笑我,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原本在旁照料我的两个婢女姐姐,见他这样大喇喇地就提及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之事,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娇羞着掩着面急忙退出了房间。
我眉也不抬:“韩说啊,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
他佯装微怔,唇边却依旧是戏谑地轻笑:“来了癸水的人,当真是不一样啊,果然是大人了,瞧这说话的口气,怕是可以嫁人了。”
我正欲发作,却看见阿青端着汤药从院中缓缓走进来。
尽早未仔细端详,如今他的额发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面容本就清俊,玉冠轻束,倒俨然像极了那些士大夫的模样,从屋外端着药碗踱步而来时,苍蓝色的长袍逆着光蒙上了一层青色的光辉。
他的眉眼温和如水,微微欠身向着一边的韩说欠身行礼。倒是方才还对着我手舞足蹈的韩说,看到是他,有些许的吃惊,反倒是局促了一番。
他端着手中的汤药坐在我的床沿,抬手轻轻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轻轻送到我嘴边:“药要趁热喝,大夫嘱咐了,你现在最见不得生冷了。”
我脸颊滚烫,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却依旧乖乖地张嘴抿了一口。
汤药着实好苦,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这样一勺一勺喝,岂不是要苦好几遍?”
他抬眼道:“那你想如何?”
“不如干脆抱着碗一饮而尽,倒也痛快啊。”
他不理我,又舀起一勺,吹了吹又送到我的嘴边,只轻声说了一句:“烫。”
在一边望着我俩的韩说突然开口:“这位莫非就是那日春围猎场,在平阳候行帐中碰上的那位?”
他怔怔地望着阿青,转眼望向我,见我没有否认,便欢喜道:“我哥果然是帮你找到了。”
阿青将药碗放在床头,起身朝着韩说掬礼道:“承蒙二位大人照顾阿鸾,让她在府上叨扰多时,卫青实不知要如何报答,只能先行拜谢过,日后必尽力报答。”
韩说看起来倒是比阿青还紧张些,赶忙站起身来,伸手扶起掬礼的阿青:“你实不必谢我,阿鸾本就招人喜爱,我和哥都喜欢和她这样有趣的丫头玩在一起。再说了,皇……”
他似乎正要说什么,又突然讷住,咽了一口唾沫,愣了半天道:“皇上春围那次,韩说在行帐中领教到卫青你的弓术,心中十分佩服,早就想跟你讨教一二了。”
阿青没有抬眼,依旧扣手行礼道:“大人言重了,卫青原只是平阳侯府的马奴,幸得公主赏识,承于陛下,才有机会能给事建章。若论骑射本事,实难登大雅之堂,哪有有资格和大人讨教?”
“卫青你这样便没有意思了。”门外突然想起王孙的声音,只见他手中攒着一个玉瓶子,信步直到我床头,径直坐下,眼睛根本不扫一边的阿青:“我弟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既然说要与你讨教,便是看得起你有过人之处,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露几手来给他瞧瞧呢?”
阿青不说话,面色上看不出端倪,只是怔怔地望着王孙从玉瓶中倒出些药膏一般的东西,轻轻擦在我受伤的侧脸上。
“才不过两个时辰,便差人送药来。看来他心中确定惦记你。”他颦眉轻笑,那笑容倒是十分复杂,意味深长。
我知道,他说的那人,便是他的十哥。
“其实就是些刮刮蹭蹭的小伤,当真不用这般惦记的……”我的声音细若蚊足。
“你倒是没有心肝。”他顺手抬起食指,狠狠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
我一怔,倒不似往日一般坦荡,身子不由地向后一瑟,赶忙望向一边的阿青。
他也望着我,脸上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王孙顺着我的目光,也望向一遍的阿青,怔了半晌,冷笑一声:“杵在那里做什么?你也出来一天了,建章营的门怕是要关了,还不回去,难道是要住在我韩府吗?”
“哥,你怎么还撵人啊?”韩说急忙掩护道:“我倒是觉得卫青这样好的身手,回去修建章才是浪费人才。所幸就留在韩府,既能陪着阿鸾,也能陪我骑马练剑,一举两得”
“有你屁事!建章营可都是陛下的人,岂是你说留下,就能留下的?”王孙拂袖一巴掌拍在韩说脑袋上,这才转过身来,正视着阿青:“你若是放心,她就在我这儿,少不了一根头发。你建章宫的差事得来不容易,还是该恪守军营里的规矩。等得空了,随时可以来看她。”
未等阿青开口,他又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阿青的眼睛,补了一句:“若你放心的话……”
阿青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扣手行礼道:“谢韩大人,卫青告辞了。”语罢颦眉,转身要走。
我见状赶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去,韩说反应过来想要拦住我,我已顾不得穿上鞋袜,赤着脚跑上前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阿青。
只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也强壮了些许,我的手臂都快要环不住他了。
我的面颊轻轻地贴在他坚实的脊背,他一怔,沉默着停在了原地,任由我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你还生我气吗?气我不肯跟你回去?气我不告而别?气我……”我还没说完,只觉得怀中的人忽然转过身来,一只坚实的手臂扶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抱起我的腿弯处,轻轻一体,我便觉得脚下一空,被他一把打横着从地上抱了起来起。
我心中惊诧,错愕间望向他的眼眸,那里面仿佛再次汇聚了茫茫的一片璀璨星海。
他望着我,正声道:“我确实气你。”
我一皱眉,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等他说下去。
“气你永远不懂得照顾自己。”他转眸望向我□□的脚踝:“方才不是说了,大夫说你最见不得生冷了,你竟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的目光让我脸上一阵滚烫,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笑声地说:“方才是因为看你要走,我怕我你不原谅我,就再也不来看我了……”
“那你叫我便是,干嘛要赤着脚跑下床来?”他的声音很轻柔,心音笃笃,似乎没有真生我气的意思。
“那我叫你,你便会回来吗?”
“你哪次叫我,我没有回来了?”他的目光深沉,星海一片宁静。
我望着他,小声嘀咕道:“你耍赖,明明今早你生气了丢下我就走……”
“可你也未曾叫我别走,不是吗?”他望着我,声音轻得像屋外嘤咛的风一般。
我怔怔地望着他,我想那时我是叫了他的。
我叫了千万声“别走”,只是在我的心里。
怎么你听不到吗?
他抱着我,走向床边,轻轻把我放在床上,温柔地帮我掩好被角。
“那你……会来看我吗?”我凝视着他,怯生生地问道。
“你若要我来,我便来。”
我赶忙爬起来,急忙拽着他袖子,怔怔地补了一句:“不行,就算我嘴上说不要,你也得来。”
他望着我,没有说话,半晌,好看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轻柔的笑意。
阿青走后没多久,韩说便开始嘲讽我。
他说:“阿鸾,我觉得你今天十分不同。虽说来了癸水,女人都会温柔些。可你在卫青怀里的样子,和在我怀里的样子,未免也差了太多把?”
“我什么时候在你怀里过?”我斜眼看他:“还有,你堂堂七尺男儿,能不能不要把癸水地挂在嘴边。”
“哥你看,她方才跟我说话的态度,还有瞟我那眼神……”他望了王孙一眼,转眼又望向我:“方才那语气,你敢对着卫青吗?”
“阿青才不会像你一样闹我,还总是把癸水癸水挂在嘴边。”
“是你自己不停挂在嘴边吧。姑娘家,也不害臊,说得倒是痛快。”
他这一句,让我脸上一热,不由埋下头去。
“是不像个姑娘的样子。”一直望着韩说闹我的王孙突然开口。
自今日被刺杀之事后,他的脸色一直不好,若是放在往日里,定会跟着韩说一起闹我不可。
如今他目光沉沉,明亮的眼睛也隐去了往日飞扬的神采,只是静静地望着我道:“十哥说,那帕子你收好,不用还他了,绣一个荷包给他便是。”
我傻笑两声:“呵呵,那我还是还他帕子好了,毕竟绣得那么丑,我留在身上,也没法拿出来用……”
“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就跟着府里的于绣娘学吧。”
“王孙,为何要对我恩将仇报?”
“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