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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冲低头思索了片刻,觉得要是老太太不干涉事情要好办得多,于是他稍微安心了些,然后又紧紧盯着他爸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爸不是玩,我认真的,我在谈恋爱。”
战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好半天之后,嘴角才抽搐了两下,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战冲当然知道,他用无比坚定的目光和他爸对峙,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他想的很简单,他是真的以为他爸会和他讲道理,以为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以为有爱就可以。
可在战平看来,尽管战冲已经长得那么高大了,仍然是个冲动任性的小屁孩儿,他怎么玩、怎么闹其实都是可以容忍的,年轻的时候在感情上做一些蠢事是可以理解的,他总归会长大。
所以“玩男人”是可以被默许的,但“谈恋爱”不行。
战平从沙发上站起来,与战冲视线齐平,二手用低哑的声音又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战冲咬牙回答道。
下一刻,战冲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身体摇晃着倒退了两步,耳朵也嗡嗡作响,他站定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又被他爸揍了,而且这次他爸用的力道前所未有,直接把他给扇懵了。
他听不见他爸张合的嘴唇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他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脸,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个士兵,拖着他关进了房间里。
直到房门落了锁,战冲依然没能恢复神智。
***
在战冲被带走的三天之中,梁修没有一秒钟心里不想着他。
梁修尝试了各种方法联系战冲,但都联系不上。他非常了解战冲这个人,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对于战冲家里的事情,梁修一点都不知道。他根据杨正轩和童羽提的细节查了一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战冲的背景。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微妙,杨正轩和童羽都不敢相信,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战冲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他明明就是个吵吵闹闹的普通青年而已,他穷得在天桥卖碟混日子,吃一根牛肉干都高兴地摇尾巴,他是和他们相濡以沫共同扶持好兄弟。
可一夜之间,他就脱离了这个身份,变成了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怎么想也想不到的阶层。
杨正轩甚至觉得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战冲了,心中的无限感慨和扼腕,都不敢当着梁修的面表达出来,他怕梁修难受,总是强撑着精神。
不过梁修倒还是一直很镇定,每天正常地上班下班,回家做饭,他心里的担忧从来没有说出来一个字,这幅样子,总会让另外两个小屁孩儿安心了,以为他们已经有了计划,未来成竹在胸。
但其实梁修不过是在无奈地等待,他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唯一确定的就是战冲对他的感情,他知道战冲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他不敢崩溃,只怕战冲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不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
因为战冲突然被家里人带走,之后的演出都只能暂时叫停,杨正轩给公司的解释是家里有急事,文俊才算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没有太多地为难他们,只是唱片发布的日子快要定档了,在那之前让战冲必须到公司一趟。
可他们等来等去,等到的并不是战冲的回归,而是一纸通知,他们唱片的发行许可证被压了下来,可能会遭遇无限延期。
这个消息让童羽和杨正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且连文俊才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把事情给弄成这样,只是听说“上面”有人压着不让他们的唱片发行,甚至连他们和公司的合约都可能会作废。
至于“上面”是谁,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
在无法联系战冲的第七天,杨正轩和童羽被文俊才约出去谈合约的事情,梁修照常上班,当天回家的时间较早,梁修看见房门开着,还以为那两人在家,可走进去看到的却是意外的人。
客厅的正中站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梁修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可仔细一看,那人穿得也不像是个贼,倒像是保镖。再一看,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披着一条深红色暗花丝巾。她是个非常优雅的女人,即使年华老去,看着依然有着这个年纪的美。她含笑看着梁修,笑容很是和蔼慈祥,但梁修却莫名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狡黠和阴冷。而且她的气势很强,梁修非常强烈地感觉她的目光给人一种压迫感。
很难形容慈祥和强势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但她就是这样。
梁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夫人,但他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战冲给他提起过的,那个很凶的战家老夫人,战冲的奶奶。
梁修再看才发现另外两位室友并没有回家,门锁已经被撬坏了,她和保镖显然已经把他们的屋子给视察了一番,保镖的鞋子在干净的地板上踩出了一地的泥印。梁修保持着从容,走进屋子关上房门定定地和那位老夫人对视。
“你就是梁修吗?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来,过来坐。”老夫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居然还是很亲切。
梁修忽略掉那个位老年人给自己气势上的压制,镇定地走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口道:“老夫人,我觉得您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您为什么会撬开我们家的门进来?我想这并不应该是一个文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老夫人淡定地说:“啊,因为你电话打不通,而我时间有限,只能先进来看看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门锁的钱我会赔给你的。”
“老夫人,我想着不是钱的问题,您怎么也不应该……”
“现在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老夫人抬手制止了梁修继续开口,又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都很着急,让我直接说重点。”
梁修有些愠怒,咬着牙看着对方。
老夫人很满意自己这种对对方的压制,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做出一副淡然而且悠然自得的神情,缓缓地说:“小冲和他爸在闹别扭,说是绝食了,他爸告诉我说,是因为他爸把他们唱片的发行许可证给扣了下来。但是我了解的情况可不是这样,我想他弄那么大动静,是因为你吧?”
听完这段话梁修的心就揪了起来,战冲果然在受苦,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着急。
老夫人看着梁修的表情突然笑了,然后说:“你也是太年轻了,着急什么?他那么大一个人,少吃一两顿也饿不死,要是这样能让他乖乖的听话,多饿他几顿也没关系。”
梁修的怒火一阵阵地燃烧起来,咬牙道:“老夫人,战冲他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定好程序就可以运转的机器,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为什么要事事都听你们的安排?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他明明就是个非常有目标有梦想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的人生自己能够做决定。”
老夫人陡然拔高了音调:“你也才19岁,还是个孩子,你们都少不经事,能做什么决定?你们根本不知道后果,也不知道害怕,仗着年轻就瞎胡闹,出了事情还不是让大人给兜着。你们连明天在哪里落脚都不能决定,凭什么认为能决定自己的人生?长辈要做的,不就是这样,在孩子走到人生岔路的时候,选错方向的时候,及时把他拉回正道,避免他的错误。孩子只需要好好听话就可以避免错误的决定,人生的路都会顺顺利利。你也是,孩子,听我一句劝,我也是为了你好。”
梁修完全能够理解她的思维,在一部分他们那一代人的观念里,一个年轻人,可以庸庸碌碌,只要能听话,就是最大的优点。长辈可以用各种手段压制你的性格,磨平你的棱角——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得反抗,否则就是不孝。
这些老旧腐朽的思想在似乎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里,已经不可能扭转过来了,她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而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你,告诉你,你错了,你太幼稚了。在这一点上,大家族出生的战家老夫人和没目不识丁的村妇是一致的,差别在于,这位强势的老夫人有着更大的破坏力。
梁修听完她的话,心里的担忧就更多了。战冲的确是想得很简单,他们之间的阻碍比战冲描述得多了大概半个地球那么大。
梁修把不安和担忧都藏在内心深处,他不想在老夫人面前露了怯,稳住了声音说:“老夫人,我们之间的观念有很大的分歧,您不用教育我,我也无意改变您的想法。我知道我年轻,年轻的确意味着会不顾后果地做很多蠢事……可这就是青春。我很喜欢战冲,所以我不在乎为他做蠢事,而且战冲比我更不在乎。您也了解他,您知道给他说这些没用,您明明知道,已经没办法约束他了。就算把他关起来,绑起来,可您管不住他的心,他的感情。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想,您大概是觉得对他无可奈何了,所以才来找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