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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卫希夷睡得沉,容濯年老觉少睡得迟,想了半宿的利弊。
次日,姜先在鸟鸣声中醒来,觉得睡得浑身酸疼,呻-吟了一声,睁开眼时有些懵——这是哪儿?迟一刻才想起来昨天的遭遇,顿时觉得人生真奇妙。坐起身来,火堆已经熄了,只余缕缕残烟,对面长辫子在梳辫子。
姜先抱着膝盖,将头歪放在上面,眨巴着眼睛看她梳头发。在女孩儿一手握住编好的辫梢、一手拿着一截红带子要系辫梢儿的时候,抬起了手、松开了手,站起来说:“我来我来。”单只手怎么能做好呢?真傻。
一旁任续睡得正香,看来微带毒素的蘑菇十分管用。容濯也慢腾腾地活动着胳膊腿爬了起来。流亡的时候也没吃过这样的苦,真是让人想把荆伯十八代祖宗再咒一遍。心动不如行动,容濯心底默默咒了一回,再睁开眼,便听到他家公子极其狗腿地要给小姑娘编辫子。
傻得冒烟儿了。
咳嗽一声,狗腿的、想翻白眼儿的,都望了过来。容濯念头一转,往洞外看了一眼:“咦?雨停了?”
卫希夷先对姜先说:“不用。”将红绳儿一头咬在嘴里,左手握着辫梢,右手捏着红绳另一头飞快转了几圈,左手一松,从嘴里取出红绳,两手翻飞,一个蝴蝶结就打好。
“多停一会儿就好了,这几天下雨的时候比前几天都短。能晴就好了,能多拣些干柴,”卫希夷说了一句,然后认真地对姜先道,“你这样不行啊,总坐着,人都坐傻了。趁没有雨,多走走吧,不然上路了你怎么办?他们现在也背不了你。你跟我去河边儿打水吧。”
姜先脸上一红,大声说:“好!”
“谁!”任续睡梦中一声大喝!惊醒了。
卫希夷抽抽嘴角,看看姜先睡毛了的头,歪歪头,说:“你梳下头吧,这样不好看。”看着不顺眼,真是不开心!
粉红色不曾从姜先的脸上退下,容濯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讲:“这个……咳咳,我们几个大男人,不讲究这个……”
卫希夷同情地扫视三个笨蛋,是不会吧?不过她的教养实在是不错,没得罪过她的人,她总是会给人家多留一点面子的。在已经烤干了的蓝布袋子里掏了掏,又掏出了一把梳子来给容濯:“您先把头发梳开了,我给他把头梳好了,您看着。”
姜先的脸更红了,期期艾艾地说:“那、那、那你帮我梳,以后我帮你。”
“可是我自己会梳头呀。”卫希夷有点莫名其妙地回答。作为一个不绑蹿天猴都能上天的货,她放在“男女之情”这件事情上的精力为零,压根没有注意到小少年的爱心眼。容濯有点同情小公子了。
姜先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襟,整个儿都僵了。卫希夷被养得挺有爱心,给他除掉头冠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头发挺好的。”
容濯:……怎么觉得公子受到了更大的打击了呢?
卫希夷也只会梳简单的发髻,她自己的头以前都没梳过,还是一路逃亡路上看母亲太累,主动学的。男孩儿的发髻她是不会的,卫应还小,发式与姜先的还不一样。好在她学东西快,上手也快,在容濯面前也没露怯。慢条厮理地解开姜先的头发,一边解,一边记着他原来的样式,心里把拆头发的步骤给掉个个儿,那就是怎么梳髻的啦。
先给耳根后面把碎发左右编两个小细辫儿,再往上一总扎起来,在顶心窝个揪揪,再扎紧,然后上一只小冠,插上簪子,也就齐活了。
做好了,仔细打量一下,卫希夷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得可灿烂了:“好了!”第一次做就做好了,没丢脸。嘿嘿。
容濯也松了一口气,再让她梳下去,公子该变成石头了。
容濯自己就不好意思让小女孩儿给他梳头了,连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会的会的。你忙,你忙。”
卫希夷道:“我现在不忙,你们俩得跟我一块儿去河边洗漱。洗完了你们带水回来给这个大叔,我去看看套子里有没有吃的了,有就好了,没有还得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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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遇到她,容濯三人自己摸索,兴许也死不了,也能找到一套合适的生存办法——肯定没有现在舒坦。遇到了,一看自己的计划并不如她安排得好,容濯索性就不去管自己的计划,放下架子耐心看她施为了。
三人去河边洗漱,卫希夷不嫌麻烦地左指西说,洗漱前要选好地方,不要踩容易塌进去的河岸。洗漱的地方记一下,抛弃秽物要在洗漱之处的下游,取水饮用要在洗漱之地的上游……里面有好些是容濯自己也想得到的,他好耐性,并不打断,一直听到卫希夷觉得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完了。
姜先一路走,一路懊丧:他会的全都不是在此处能用得到的,不但自己心目中想要保护、帮助的目的不曾实现,连自己都要女孩儿来照顾。姜先撩起水来,泼到脸上,沁凉的溪水让他清醒了一点。心中琢磨着:我的长处是什么?有什么是我的长处而她缺乏的呢?
往回走的时候,他便想到了一个,拉拉女孩儿的袖子,坚定地说:“等我复国,一定帮你报仇。”
卫希夷惊愕了一下,旋即落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好呀。看谁先,我要先报完了仇,也来帮你。”
姜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连这个都要抢着做吗?
容濯觉得,可不能再放任这个能干的小姑娘再打击姜先了。清清嗓子,容濯问道:“希夷呀,你现在一个人,要怎么报仇呢?你的志向很大,我昨天也说过了,那不是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你说是不是呀?”
卫希夷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愁的,小下巴一抬:“那就找人呀!总能想到办法的。我爹一个人从山林里走出来,还不是有了家、成了王最信任的勇士,有许多部下?我娘一个人从故乡南逃,都说路上会死许多人,她还是好好地遇到了我爹。王一开始只有五万人,二十年便征服了无边的土地。只要去做,哪有做不到的事情?”
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容濯与姜先都惊呆了!
“是……是这样吗?”姜先顿了一顿,这他妈不合规矩吧?没有国土、没有属下,没有显赫的姓氏供人追随,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姜先快要担心死了。他自己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父祖的威名,身携印信,又识文字礼仪,只要不死,总会有人积聚在他周围的。
容濯是姜先的老师,姜先的许多观点都源自于他,他比姜先更多了许多的人生经历,知道从一无所有到立国复仇,能做到的人一千个里也没有一个。这个判断是有依据的,二百多年来,被灭掉的邦国在一千以上,成功复国的屈指可数!不是没有,是比没有还令人绝望的数字。
于是,容濯不得不稍稍纠正一下卫希夷的目标,让她将眼光放得实际些。卫希夷却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可是没道理他们都做到的事情我不能做,既然我能做到他们做过的事情,我就没道理不能做得比他们更多更好些。”
“他们有父祖的英名,有祖先的庇佑。”
“祖先的祖先又是谁?他们也是倚仗祖辈才能建立功业的吗?他们倚仗的祖辈是谁?祖辈的祖辈又是谁?总有一个源头,也总有一个从一开始做起的人。别人能做到的,我没道理不去试。别人做不到的,我更没道理不去做。”
太阳从乌云的罅隙里打出长长的一道光柱,照在女孩儿充满朝气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变成了金子一样的颜色。晒到了太阳,卫希夷心情变得更好了:“您说得对,我已经没有父祖可以依靠了,但是我可以给别人做依靠!走了!大叔还没洗脸呢。”
姜先张大了嘴巴,他不脸红了,眼珠子粘在金光闪闪的小姑娘身上摘都摘不下来。心里也生出一股豪情来:是呀,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多?为什么要患得患失?长久以来束缚着上邦公子的无形的锁链消失了。
三人顺着光带走到了洞里,任续扶杖站了起来,笑道:“太阳出来了呢。”
卫希夷发完豪言壮语,又元气满满了:“大叔你洗脸梳头,我去看套子里有没有吃的。”
昨天看仨人可怜,她一手包办了几乎所有的事务,今天看仨人休息了一宿,便不客气地分配好了任务:“我去弄吃的,大叔看家收拾,烧过的灰别扔,筛出细的来洗手洗衣服都能用。老师和公子去打水来烧,要是看到干柴拣点儿回来生火。都别走远。”说完,背着竹筐迈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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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濯将姜先、任续拉到一起,小声说了自己的想法。从昨夜的思索,到今晨的决定——咱们跟她顺路吧。
姜先发出短促的惊叫,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亮得惊人,容濯与任续都有些惊恐,急促地、小声地问:“怎么了?”
姜先低声道:“我没梦到过仙人告诉我南君想嫁女,也没有仙人梦里给我人面蛛。”
“什么?公子?可是……”事情确实发生了呀。
姜先悄悄地外洞外一指:“都是她。”
容濯瞪大了眼睛:“什么?”
不在长辫子的注视下,姜先的脑子越来越灵活了,脱掉枷锁的公子先坦荡又无耻,他说:“啊,我不好意思说嘛。想让您想办法带她走,就是为了这个呀。不信等她回来你问她。我三次遇险,都是她救回来的了。说她是我的仙人也没错呀。”三是个玄妙的数字,一、二都是那么的单薄,一旦数字到了三,便骤然地多了起来。
容濯:……卧槽!
容濯与任续对视了一眼,二人皆忘记了责怪姜先隐瞒他们。反复询问着细节,就怕姜先是误食了毒菌昏了头。姜先心里早将这几件事不知道复习了多少遍,无论他们怎么问,都讲得条理清晰,十分有耐心。容濯与任续由惊疑变成了震惊,交换了数次目光,二人皆有了同样的想法:天注定!
“她有锐勇升腾之气,必能成事。”容濯作出了结论。他是文字老师,识礼仪典籍,同时这样的人物,也是熟悉卜筮祭祀等事宜的。对有神秘色彩的诸般知识,了解得也比别人多些。
姜先就等这一句,紧接着表示了赞同。任续道:“既然要与此女同行,就要再好好筹划一下了,申王在西面用兵,许侯派兵相助,我们贸然跟过去,安全吗?”
容濯道:“南君如厮之势,许侯舍得这个女婿吗?”
卫希夷不在跟前,姜先的脑子转得明显快了:“可是南君囚禁过许侯之女。”
容濯轻蔑地道:“一个无用的女儿。南君的太子还在许!将兵护送他南下,多么划算的事情。当年许侯许以亲女,难道是因为看南君英俊么?许侯的女儿,再蠢再丑,也不至于嫁不出去。我料许侯嫁女必有所图,当年有所图,现在便不图了吗?他们不会坐视的。”
任续没忘了自己的任务:“那我们呢?许侯会帮助南君,恐怕不会帮助我们吧?”
“许侯忙着帮女婿,对其他的事情就会松懈。况且,我们是去寻访名师的,又不要去寻许侯。找到了许侯那里,希夷哥哥在哪里也就有了下落,她们一家不要再与许侯为伍。到时候……”
姜先露出一个笑来:“好。”
过不一会儿,卫希夷就回来了,拖了两只野鸡、半筐蘑菇、两条鱼,筐里还沉甸甸的放了几块石头。手里来攥着一大把艾草——雨停了,蚊蝇上来了,拿来扔火里熏蚊虫。回来一看,小脸上就带了一点无奈——这仨货,柴也没拣、水也没烧,蓑衣都没收拾!我看你们欠收拾!
一看她回来,仨人都是一惊,三人也是聪明人,当时便反应过来——光顾着商议事儿了,什么事都没做。三人不由局促了起来,姜先跳得最快:“我去打水!”容濯跟着说:“老朽拾柴。”任续拄杖上来接过了卫希夷手里的筐:“我腿虽然伤了,力气还是有的,要放到哪里?”
卫希夷哭笑不得:“搁这儿就行啦,”嘀咕一句,“拨毛得热水呢。”一句话,容濯与姜先便都跑出去了。卫希夷对任续道:“我得去挖点儿土,您会杀□□?等会儿水烧开了我要还没回来,您先收拾行不?要是不会,就先别干,等我回来弄。弄点儿吃的不容易。”
任续乖极了:“行。”
卫希夷将小竹篓扔给他:“外敷的药在这儿,先洗伤口再换药。换完烤一个蘑菇吃就行,别吃多。”
任续拣起一块尖楞突出的石头,问:“这个是?”
“铜刀用坏了太可惜了,我等会儿磨点儿石刀来用。”
任续差点给她跪了,心里也有疑惑——好歹也是国君心腹家的幼女,怎么会这些的?“你……会做?以前做过这些吗?”
“玩过。”
“玩……学的?”
“没,就是看过。有时候想玩,他们就让我玩一下。我爹娘管事儿,底下人就逗我玩儿。”
任续惊讶了:“看过就会了?”
卫希夷也很惊讶:“看过了还不会吗?”
【艹!简直不是人!】被对比成渣的任续闭上了嘴。卫希夷见他不问了,乐得省事儿,背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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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濯与姜先都是头回干这等活计,做得慢,等卫希夷挖了小半筐陶土回来,他们才将水烧开。卫希夷又认真地教他们三个怎么杀鸡放血、拨毛,煮上一陶釜的野鸡山蘑汤,卫希夷又削了两只木匙,然后拿起石头比划比划,敲出个粗坯,再打磨,磨出锋利的边刃,笑道:“好啦,以后剖鱼杀鸡就用这个了。”
三人已经看呆了。
容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用头盔盛了水,和陶土,捏成长条,螺旋状地盘起来成了浅盘的形状,又盘出个小罐子的。做得都不太大,半筐土,做出了八件。虽然有些稚气的歪斜,却能看出各个东西的用途。剩下的一点点,还团成了个拇指大的土球,捏一捏扁,用树枝戳了个洞。
容濯自然是知道烧土制陶的,却从来没做过。姜先看女孩儿两手都是灰土,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头盔给她取水,又拿斗笠来给她扇风,还陪着聊天儿:“你这珠子是干嘛的呀?”是要串链子吗?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应该用最大最圆的珍珠串项链,用最美最无瑕的美玉做佩饰。
“这是纺轮,捏着玩的,”卫希夷收回手,咕哝道,“我娘那儿看到过。哎呀,不弄了。”
连这都会……容濯默默无语,思考自己做她老师能教她什么。
姜先捧了水来给她洗手,卫希夷也不客气地洗了手:“谢谢啦,饭好了,先吃吧。”
吃完了饭,卫希夷开始烤陶器,还说应该建窑来烧的,现在是真没这个条件,等窑弄好了,好几天都过去了,卫希夷不想耽误这时候,就拿火慢慢烤。心说,弄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凑合使两天,大叔腿好了,大家都走了,不用想着在这儿安家。
容濯拿木匙的双手激动得微微颤抖,心里琢磨着怎么将人拐了来。任续已经将他离开时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容濯,卫希夷展现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基本也是最需要的技术。有它们,就能很快建立一个聚落。一切管理才能,都建立在聚落之上。知识就是力量,何况她还有力量。容濯开始相信,只要她活下来,必会有一番作为的。她心中的目标,也许真的能够实现,而非童言呓语。
这样的人不趁她小挖过来,天理不容!
卫希夷捣鼓烧火的时候,容濯凑了过去,说了三人的决定:“希夷呀,要不咱们一块儿走吧。”
“咦?我不能去东边的,我一定要去西边,跟你们不顺路呀。”
“顺的顺的,”容濯忙不迭地说,“我们往西,那个,我们又想了想,还是去给公子寻一名师的好,西边……那个……”
“那就一起呗,你们怎么改的主意,不想说不用说。”卫希夷特别开明地道,谁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呀,她也有事儿不跟这仨人讲呢。她本来就打算等任续腿能走了,她再离开的。如果他们想跟她一起往西走,路上有个伴儿说话也是好的。而且她还有一点小心思的,这几个人总归对中土更熟一点。就像容濯说的,她没有司南没有罗盘,更没有地图,有个认路的人也是好的。
她答应得痛快,弄得容濯觉得自己心理特别阴暗。对着坦荡的人,只要良心未泯,谁都会为自己藏着小心思不好意思。学问上,他是老师。然而在做人上,容濯觉得,反是自己从这个小姑娘身上学到了很多。这才是让人心折的态度。记下来,等下要给公子开小灶,让红字主意学习这个优点。
想到这里,容濯道:“那个,希夷呀,老朽痴长几十岁,就托个大。你出了这里之后呢,得先换下这身衣裳再去许……”
【哎哟,这个差点忘了。】卫希夷道:“嗯嗯,等山里再多打点儿东西,出去有人烟的地方换点布。还有什么要留意的么?我不知道到了别人的地界都是什么样的,您给我说说行不?”
容濯笑道:“既然是同路,你又帮了我们这么多,还有什么行不行的呢?”盘膝坐在破蓑衣上,他开始给卫希夷讲一些中土诸国的礼仪与注意事项。姜先听了,间或插上几句,以示自己很有用。
从早到晚,除了又准备了一餐饭,出去拣柴来添火烧陶,四人都围在火堆边上,听容濯讲课。卫希夷受益匪浅,也吃惊不小:“中土的贵女也很能干的?还可以做官做将的?怎么会?”
容濯道:“这是自然啦,昔年圣王麾下帅六师御敌的主帅就是女子呀。申王也有女将,你们南君不是也有女将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王后说不是这样的呀……”卫希夷也惊呆了!这是在搞什么鬼?
两人互相印证着各自所知,卫希夷气得眼角又开始发红——明明中土不是那样的!为什么王后要压抑大家?连亲生女儿都要关起来!她凭什么?她为什么?
容濯却在仔细思量之后,露出一丝冷笑:“好个聪明的王后!”
“她那么坏……”卫希夷不开心了。
姜先慢吞吞地道:“老师的意思是说,她是一个聪明的蠢人。蠢且毒。”卫希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姜先找回了不少自信,心里又叹上了——哎呀,你真是太单纯太好了,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鬼蜮呢?真是,还是得人看着!
“嗯?”卫希夷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你去了许,见到你哥哥,把他带出来,然后千万别再跟他们有牵连了。她是在宫廷的阴霾里长大的毒蘑菇,看起来鲜艳,其实有毒。再光鲜美丽,也是毒的。”姜先还记得卫希夷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女莹,万一她要找女莹了,不就把姜先扔了吗?那是肯定不行的,必须撺掇她不留恋许后等人。
“她自己没本事,就要把所有有本事的女人都锁起来,不让她们有展现能力的机会,显得她蠢笨无能。锁起来之后,她就可以借助自己的身份,作践一切比她有能力的人。很聪明,很蠢,也很毒。”
卫希夷沉默了一下,突然惊叫:“小公主还跟着她呢!”
【卧槽!还是没有忘掉那个朋友吗?】姜先脸抽了好几下。容濯从容地道:“那个妇人已经不是王后了,失却权威,便难作恶。”
卫希夷略略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呯!”一声,一只陶罐裂掉了。接下来的两天里,八件盆罐裂了七件,卫希夷中途又挖了点陶土做了一些。到第三天上,也只得了一只平底的浅盘,一只水罐,几只碟子。
够用就行。
烧制好的当天,任续的腿上已经结了痂,底子好又有药(虽然药的质量有点次),恢复良好,拄杖行走无碍,速度并不比姜先慢了。
卫希夷顿时有些开心地宣布:“今天弄点好的吃,明天就走,先生,您知道往哪里走吧?”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枉带了这三个老弱病残,行动慢但是少走冤枉路,总的来说还是划算的。
容濯故意问道:“本来你打算怎么走的呢?”
“沿河总有人,大不了多走一点路,找到村寨问个路不就行了?您呢?”
容濯从怀里换出一张画在丝帛上的地图,又换出两个小匣子,一个装的司南,另一个是罗盘。卫希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去做饭。”
罐子里煮着蘑菇,架子上烤着菜花蛇,卫希夷将一条难得的肥鱼腹下脂肪用石刀割了下来。她怕平底盘子再裂了,别出心裁地想拿熬出来的鱼油给它润一下。小心地在火上烤着盘子,将鱼油在盘底轻抹,渐渐着又腥又香的气味儿味了出来。卫希夷“咦”了一块,抓抓脑袋,打陶釜里挖出两只蘑菇放到盘子里划拉,居然很香!
这是一个好奇心起,为了吃能去抓毒蜘蛛的家伙。没说的,小心架起陶盘,又切了块鱼腹脂肪放进去煎,煎出油来将残渣扔到火里,再将蘑菇、野菜、切一点野鸡胸肉一起放进去用木箸翻炒。最后居然弄出一盘能吃的东西来。
姜先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做法,吐着舌头说:“回去让厨工好好学学做!”
卫希夷仍旧惦记着盐:“得多弄点东西,出去好换盐,人不吃盐不行的。”
容濯笑道:“无妨,有人烟的地方应该不太远,找到人就行。”
次日清晨,一行人收拾行装,任续当仁不让,背了装着陶釜等物的竹筐,卫希夷怕他累坏,装蓑衣捆一捆分担了去。余下两下,能走路跟得上,她就很满意了。
有了地图,有了指路的,虽然走得慢,过不两日,还是到了一处大些的聚落,休整一日,问明了道路,换了干粮又用任续身上一小块金子换了一头驴子,一行四人再走数日,出了荆国,到了毗邻的涂国,涂国很小,涂伯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命人接姜先一行人。
直到此时,姜先的面色才缓了过来——终于摆脱了一点诡异的吃软饭的感觉了。心里握起拳头,姜先决定好好照顾长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