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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脆……打一架吧。”
屠眉突兀出声, 天子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看是谁支的这损人的招儿。武明贞粗暴地一手把屠眉摁了回去,却听萧怀瑾悠悠道:“无妨, 打一场也罢。朕也是许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
“……”武明贞:“呃……”
救命,她可不想轻举妄动, 做出任何对侯府不利之事啊!老爹还在挂帅对峙北燕,老弟还在北伐陈留王叛军并绣花, 老娘还在侯府殷切挂念全家……
可皇帝起兴要打一架,她到底该输给皇帝呢, 还是输给皇帝呢,还是输给皇帝呢?
正在线等很着急, 却听萧怀瑾微微一笑:“不过不是你, 是他——”
他指了指屠眉。
他胸有丘壑地微微一笑:“爱妃莫慌,朕不同女人打架。”
慌你个头。
武明贞愣怔片刻后,忽然嘴角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掀起来,憋都憋不回去……竟然,萧怀瑾没有分辨出, 屠眉是男是女!
她脸上洋溢起了慈祥的微笑,转头去看屠眉。
屠眉本来正抖着脚看热闹,一听萧怀瑾那句“我不同女人打架”,她眉毛一扬就想戏谑几句,武明贞在萧怀瑾的身后飞快朝她使了几个眼色,屠眉想了想, 还是暂且将话憋了回去,施施然道:“遵命,大人。”
萧怀瑾是不跟女人打架。但以他的龙眼,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屠眉居然是个女人?毕竟当初,就连经常女扮男装的武明贞,都看走了眼。
在他眼里,屠眉是找他麻烦的恶霸土匪头子!他当初灰头土脸地逃离羊腚山,多么落魄,多么黯然,多么悲情……幸好他的后妃们带着煌州府军,将山匪剿灭投降,才没有让这个恶霸继续祸害一方。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的妃嫔们都能降服一个土匪头子,他身为皇帝,身为她们的夫君,却被屠眉撵着打,岂不是黑历史?午夜梦回之际,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有些仇,若不报,无以立足于天地间!
萧怀瑾,发誓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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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眉一听他自己上赶着找揍,兴奋得手心直冒汗。
她打劫柳不辞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见柳不辞地位尊贵,那种想要打败他、碾压他的念头,便蠢蠢欲动,无法克制。
她挑衅道:“不过,草民要是赢了……希望大人输得起,别恼羞成怒,要了草民的命。”
“呵,朕既然玩得起,也就输得起。但是劝你,话可不要说得太满。”萧怀瑾也撸起了袖子,眼中光芒一闪而过。记仇两个月,今日终于大仇得报。
武明贞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无,与周遭空气浑然一体,在一旁坐看好戏。想了想,还是应该做做样子,给二人劝架,才显得有妃嫔的样子,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嘭”的一声——
门被踢飞,萧怀瑾和屠眉已经打进了院子里!
一只鸡惊吓地拍着翅膀四处跑,院子里锅碗瓢盆四起,堆积的柴火和草垛跟着飞扬。
一树枝桠上的落雪,扑簌簌飞舞漫天,院子里两道黑影缠斗,打得难舍难分。
你来大鹏展翅,我来釜底抽薪;你来乾坤挪移,我来猴子偷桃……屠眉招式流氓,萧怀瑾逞蛮斗狠,二人在打架方面,竟然习性出奇地相似,可谓是臭味相投。
屠眉一点都不怀疑,假如萧怀瑾是生在市井中,他打起架来只会比她更不择手段!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整个院子都听得见他们激烈的动静,闻声出来观战,谢令鸢、何贵妃、林昭媛挤在一起,张大嘴僵持而立,早晨扫干净的院子,又落了一地碎雪和残枝。
半晌,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掐着对方脖子,一个拳头抵着对方胸口,气喘吁吁。
雪下了几天几夜,已经停了,早晨隐隐出了日头,隐约可见二人额头薄汗。
萧怀瑾把外衫解了扔开,站在院子的雪地里,喘着粗气。方才的搏斗中,他明显地感到自己进步了——不仅是体能上,而且是思维和反应上。想来,这漫长的几个月,他频繁经历一次次或大或小的战斗,经验便化作了本能,使反应更为敏捷,面对敌人的攻击时,思绪也更为清晰。
不过,最终才堪堪打了个平局,甚至屠眉略占上风。萧怀瑾颇有些不服气。
他没想到这个土匪头子居然这么厉害,打架蛮狠刁钻,可见心性也十分不择手段,他稍占下风,总有些意难平。可是他早说了他输得起,不能因为屠眉赢了他而生气,于是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打得很好。”平息了一会儿,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你死我活的贴身搏斗,仿佛将这段时日心头的积郁、焦虑、惶急都尽情发泄了一通。哪怕疼痛,他喜欢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感受到自己的进益。
他笑得让屠眉一怔,冬雪后初晴的阳光照耀,他额头沁汗冒着热气,因打架还有些狼狈的样子,却并不见恼羞成怒。
这脾气比何韵致那个石头精好太多了,简直难以想象是个贵族阶层的人。
这样想想,其实她一路跟随的这些人,无论男女,都各有其好的性情,也是能交个朋友的。屠眉忽然心情不错,她吹了声跑调的口哨,道:“你也不赖嘛,能和我打个平手的人,从我九岁后就没有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武明贞还勉强赢了她。
武明贞一直好整以暇地旁观,正要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揭穿屠眉的女儿身,准备看皇帝异彩纷呈的脸,忽然萧怀瑾站定了,问屠眉:“你想不想建功立业?”
他问屠眉,想不想建功立业。
但什么保家卫国,屠眉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她对家国大义没兴趣。萧怀瑾给出甜枣,她只是问:“建功立业,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做人上人。”这一点,萧怀瑾无比笃定。若跟着他堂堂天子,都混不上口富贵饭,那别人就更没机会了。
“你可以掌有更大的权力,比你那群乌合之众的山匪强得多;可以受到人们的尊敬,而不是因你拦路抢劫而唾骂。当然,我给你画一张大饼,最多也只能告诉你,它是什么味道。至于人上人是什么滋味,你要自己去尝了,才知道甜头。”
萧怀瑾和流民打了半年的交道,他很透彻这些人的心思。
做人上人,这很是诱惑。
屠眉心动着,她一早就知道,武明贞有让她从军的心思,但武明贞没有定夺的权力。没想到今天,萧怀瑾拍板做主,直接给了她机会。她也很干脆道:“你们能信任我?”
“所以,这一次,给你个宣誓忠心的机会。”萧怀瑾指了指她:“高阙塞,朕亲自出兵,你跟着来,列阵冲锋。”
至于她能不能被器重、能不能宣示才能、能不能凭本事闯出自己的天地,就看这一役了。这是个绝对公平的机会,他给得起,只看她能否要得起。
“乐意之至!”屠眉一字一顿道。
萧怀瑾直接定了高阙塞一战的前锋。而武明贞已经呆了,再没有看他笑话的心情。一旁谢令鸢也错愕万分,EXO?你们一个流民帅加一个土匪头子,组成杀马特黄金搭档,这样真的好吗?
“陛下……真的要亲自上阵?”无论是何贵妃,还是谢德妃,脸都蒙上了一层前途未卜的深深忧虑,无比灰败。
萧怀瑾点点头,没有给她们反对的空间:“此战乃扭转战局之关键,利害重大,朕不敢掉以轻心。”
况且,他也想看看,比起一个多月前,那场充满着遗憾的流民军偷袭……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朔方城的攻守,陛下要如何定夺?”武明贞虽然失望,却迅速恢复了冷静,考虑起最现实的问题:“您的行踪已被拓跋乌知晓,这才致使朔方城连番遭遇几次进攻。接下来的时日里,西魏人定会反复来袭,陛下可有决断?”
萧怀瑾方才打架的汗已经干了,他捡起外衫披上,示意去屋子里讨论,并让陆岩把守住院子。
“朕昨夜已询问过并州军衙的意见,安定伯举荐了姚谦这个人。朕阅看了他的卷宗,此人性稳,不宜远途跋涉作战,守城却是足够了。”
任用将领不一定非要熟用兵诡计谋,关键是合适就好。守城毕竟是比攻城代价小得多,只要将领排布得当,安抚住军心民心,一座城池,守个把月不算难事。
萧怀瑾往屋子里边走边道:“所以稍后,行台来拟书,任命朔方左军都尉姚谦为护乌丸校尉,务必严守朔方城。”
何贵妃跟着进门,行礼道:“臣妾遵旨。”
萧怀瑾转身,忽然话口又转:“另,授命何韵致、谢令鸢、武明贞为参军,监运辎重、协理战事。倘若姚谦有任何不臣之心,或行事大错,你们可以去问安定伯,若安定伯也觉得他不妥,你三人便可自行处置——行台大印在你们手里,怎么下文书不必朕再教吧?”
他嘴角噙笑,眼神落在她们身上,变得柔和。何贵妃闻言脚步一顿,未想到,皇帝居然给了她们这样重的权限。
虽然没有直接给予兵权,却是给了更大的信任——不仅是可以处置朔方左军都尉,更是信任她们的判断——如果她们认为姚谦有问题,同时安定伯也觉得不妥当,她们便可以做主,收回对姚谦的任用,甚至亲自任职守城!
皇帝虽然不便明说,却给了她们这样的暗示。为什么,他这样做?
尽管意外,武明贞原本因不能出战而失落,此刻心间忽的一亮。
她本以为皇帝嫌弃她们是女子,其实不是的。只是有些仗,萧怀瑾想亲自去结束它。但他仍不忘做出这样的安排,让她们知道,他是愿意信任并重用她们的。
她心情一宽:“臣妾遵旨。定不负陛下嘱托!”
忽然。
“臣妾自请跟从陛下出战!”谢令鸢蓦地出声,让萧怀瑾的微笑僵在脸上,转而错愕。
不仅是皇帝,所有人皆感到了意外,何贵妃向她睇过去一眼,林昭媛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疯了吗,那是打仗!昨天城门那里死的人看到没?你回来没吐吗?”
谢令鸢反手拍了拍林宝诺,依然坚定执着:“臣妾实在不放心陛下,自请跟随陛下出战!”
……又来了。何贵妃心想,都差点忘了,德妃本来就是个马屁精!
她觉得自己难得操一回心,次次都是因为德妃,心简直都操碎了:“德妃,你我齐心协力守住朔方城,就是对陛下最好的助力。”
谢令鸢摇摇头:“守城有你们在,我便不担心了。”
何贵妃和武明贞都是聪明人,非常审时度势,再不济还有安定伯养伤坐阵,自己留不留在朔方城,并不重要。
但萧怀瑾的安危,却很重要。
因为他出战时,身边只有陆岩和屠眉。谢令鸢并不是信不过屠眉,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常,皇帝亲赴战场,身边没有任何星君相助,万一屠眉临阵倒戈,掉头来杀皇帝,手忙脚乱中,谁能拦得住她?
谢令鸢冒不起这个风险。与其说她冒不起这个风险,不如说宫里撑着大局的何太后冒不起这个风险,亟需安定的江山社稷冒不起这个风险,以及……那些等待机会各施所长的深宫女子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臣妾保证,绝不会给陛下添乱!”谢令鸢观望他的神色,忽然微微一笑:“毕竟臣妾当年也是……两招将北燕战神打下马的。”
萧怀瑾:“……”这个理由,他感到无法拒绝。
——试问他能在两招内把北燕睿王爷打下马吗?不能_(:зゝ∠)_
他自己不被睿王爷两招打下马就不错了。
谢令鸢见他神情松动,劝道:“臣妾只在远处观战,陛下若信任臣妾,也可以交待给臣妾任务,臣妾定当为陛下分忧。”
出宫以来,她与何贵妃她们日夜相处,无论是感情还是信任乃至默契,都远比在宫中时更甚,声望也终于回到了【声名鹊起】。只不过由于人少,且一路上多次用了五行星力,气数一直攒不起来。
眼下,气数还够用两三次。既然萧怀瑾决定亲自打下这关键的一仗,那么她也决定,用自己的能力为他保驾护航。
“臣妾恳请陛下恩准!”谢令鸢说着跪下,满眼关切,看得林宝诺直撇嘴,谢影后的演技又更上一层楼了,影后之争形势越发严峻。
而萧怀瑾一脑门子汗,他可以很轻易地驳斥武明贞,也可以很坦然地吩咐何贵妃,但是,但是啊!每当德妃一张嘴,他就总觉得……心里虚,不敢不应。
想来,不仅是因为谢令鸢几次将他与太后的争吵劝解开,更因为德妃方才提醒的……她两招把北燕战神打下马,让人心底,不得不敬服……
所以萧怀瑾越想越怂,越想越怂,最后无奈道:“德妃你……”
谢令鸢猛地抬头,一脸殷切看着他,目光炯炯。
对着德妃雪亮放光的大眼睛,萧怀瑾忽然噤声了,他感到自己没了脾气乃至胆气:“朕的军中……咳,不带女人,毕竟战事残酷,爱妃你出自诗书礼仪之家,这样事还是少见的好,朕也不忍……”
“可陛下方才任命了一位女子,任前军冲锋!”谢令鸢一脸委屈,双目含泪垂:“陛下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嘎?”萧怀瑾懵逼。
他脑海迟滞片刻,缓慢转动:“朕何时,委任女子了??”
一室寂静。
谢令鸢、何贵妃、武明贞、林昭媛一齐举起手,指向了屠眉。
屠眉正“咔哧咔哧”地啃一个她从田鼠洞里掏出来的干烘果子,舔了舔手指:“没错,我是女的啊。”
萧怀瑾:“……”呆滞。
德妃的笑容,此刻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闪着慈祥的光,而是十分邪恶:“既然陛下方才委任过女子,为何不能允许臣妾跟从您?陛下难道是……不信任臣妾……甚至宁愿信任当初打劫您的人?”
“不,不是……”萧怀瑾无力地辩驳道:“朕,朕只是……”
只是被骗了!
萧怀瑾简直想抱头长啸、咆哮、狂啸,他被骗了!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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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萧怀瑾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有打消德妃的念头,终于不得不同意谢令鸢任参军,跟随他出战高阙塞。
随着他的安排,朔方城内开始紧密布置几日后的反攻。
党郡和长夏郡都与西魏边境接壤,不能抽调兵力,萧怀瑾便将并州其他郡分散的五千兵力,以及高阙塞失守后撤回的三千兵力调集起来。又调了朔方左军的一万人,日日在城内操练。
留下的一千兵力及三千伤兵,作为朔方城的守军,在姚谦的手下听从调遣,混编后重新布防。
与此同时,行尚书台向郡县连发三道公文,却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
是何韵致要在高朔县办一场宴会,宴请并州各个郡县的乡绅富户。
公文下发各郡,郡守和县令们亿脸懵逼,不知道这位打着何家人旗号的“何参军”,究竟揣了什么打算。
但有一点摆明了,谁要是不去,就是不给汝宁侯何家这个面子,何家有一百种办法叫他在这里待不下去。
在地方上,豪族可比皇帝说话管用多了,既然是来自何家的威胁,众人也唯有哭爷爷叫奶奶地听从,准备几日后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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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处于一触即发的战事中,而遥远的千里之外,长留郡也已入了冬,绵延千里的山下,行走着蜿蜒浩荡的队伍。
是郦家私兵和民夫运送粮草,向着函口肃武的方向疾行。
海东青一日千里,很快就飞去了长留。收到郦清悟从边关寄来的信后,郦家左右思忖,照着郦清悟信中说的,除了寄存的那五千石粮,又“借”了一万石粮草,由族中功夫好的人带队护送过去。
为了护送的人选,郦家内部也有议论。最放心的人该是长房和二房家的几个少爷,然而郦家老太爷忽然发话,“这事该让小九历练历练,以免成日不知天高地厚。”
郦依君行九,说的就是他了。被老太爷点名,他自是很高兴,只有郦三老爷忧心忡忡。
毕竟郦依君虽然功夫好,但他冲动的性子不知随了谁,实在令家中头疼。
更头疼的是,十三姑娘郦依灵听闻此事,不顾家中仆妇阻拦,也跑去了郦老太爷面前请愿:“爷爷叔父们太偏心,怎么只想着叫哥哥们去?我也是从小练功夫的,若跟九哥一道同行,还能帮忙出谋划策……恳请爷爷让依灵随行!”
她有些难管教,因向来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又挺有些当年的十三娘子的风范,郦老太爷比较喜欢她。郦大老爷无奈,斥她荒唐:“那边挨着战乱之地,可不是长留这样太平,你去了那种地方,万一遭逢危险,你是女儿身,和你哥哥可不一样!”
郦依灵指了指西边,那里是祠堂:“十三个大奶奶们还在祠堂里奉着,送粮那样的危险,对我们郦家女儿来说算什么?再说了,表兄也没说让我们送去战场上吧,只是让我们送去天水县而已,那边太平着,西魏兵可没有打过去。”
天水县是并州旗郡下面的一个县,相对平安得多,只要朔方能守得住,天水县就不会出乱子,所以郦清悟叫他们带着粮草去那里接头。届时,朔方城会派出辎重队伍出来接护。他们根本也没机会接近战乱之地,郦清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所以她这样分析,郦家也找不出更多阻止她的理由。族中更没有不让女子抛头露面的传统,郦大老爷想了想,劝老三道,孩子总拘着护着是永远不知世道险恶的,唯有让他们出去见识过,方才懂得规矩行事。
郦三老爷点头,这事便答应了。
从备齐粮草,选定护送的部曲和民夫,以及准备粮草队伍的马料和民夫口粮,郦家只花了一天工夫。
翌日,郦依君和郦依灵就带队,快马上路。
郦依灵披了身红色毛氅,圆润小脸藏在风帽的白色貂绒里,被风鼓动的袍角,似乎都彰显着跃动的心情。
她从未远行,终于很快要见识到辽阔的西疆,萧索的边关了。除了送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心中却还是希望,能有一席之地以供施展。
她回头看了郦依君一眼,海东青飞在前面巡察敌情,大概是因为郦家部曲看上去严肃整齐,也大概是因为肃武县的土匪头子被剿灭,轰动了其他郡县的山匪,遂这一路上,郦家兄妹的护粮队伍,还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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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大军进入十一月下旬后,几日内密集攻城,均未能攻陷,似乎是打算做战术变动,撤回了攻城的先行军。
这样的时机难求,萧怀瑾想要趁机发兵,先派出了斥候出城巡察,以免中了敌人守株待兔之计,并下令城内,做好出战准备。
这样又过了一日,是真再没有听到西魏人的动静。入了夜,他招来武明贞等后妃,围炉夜话,分析西魏人的打算。
“照目前来看,西魏人应是在变动布局。”
不知道拓跋乌接下来要使的是什么诡计,但不得不承认,他在谋划上是个将才。
高阙塞的一战,他暗度陈仓两线用兵,可谓出神入化,才让安定伯失了要塞。
“拓跋乌是老将,心思机巧不可小觑,不管他接下来要有什么动作,晋军必须抢在他前面,才能不至于被动。”
萧怀瑾将一节木炭丢入火盆中,一半侧颜被火光照亮:“因此不能再等了,明夜亥时,出战。”
他说出这两个字,屠眉与谢令鸢均是一阵心旌神荡。
武明贞起身,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拎来了酒,揭开酒封,倒满了几只碗:“陛下身在京外,无以祭戎,臣妾便以此酒,祝陛下和德妃姐姐,此战旗开得胜,不日凯旋。”
萧怀瑾接过碗,那酒气清冽香醇,沁入心脾,一时有些醺然。他喃喃道:“好酒。朔方的酒,果真是,好酒啊。”
酒酣胸胆,这座城历经千百年,也有黄沙埋骨纷纷。多少英雄和文人骚客寂寥于此,让这酒凭添了一分慷慨。
才有那江湖中人隐姓埋名在此,酿出只卖给英雄的酒。
武明贞微微笑道:“这酒,是臣妾前两日在城中买的。当地颇有点名气,只不过还不是最好的。”
“不是最好的?”萧怀瑾仰头喝了一口,那**直入心头,刺得他双目灼痛:“为什么不买最好的?”
“因为那酒已经没酿了。”武明贞有些惋惜,又给他倒了一碗酒:“老板说以后都不会酿了。”
这样的人,简直怪胎。谢令鸢抱着碗,问道:“什么酒,还搞饥饿营销?脸大如盆。”
武明贞没听懂她后面的意思,半是有点怅惘:“那酒是,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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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明贞那天是去城头上巡检,回来时顺便路过了酒肆。
当时白婉仪也恰好给伤兵换药,她这些日子一直避开众人,也不怎么回军衙府的院子,是以武明贞难得遇到了她。
那时,她正远远驻足,看着那个飘着破旧幡子的酒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肯进门,似是不敢,又似是不愿。
武明贞注意到那酒肆,便进去问那老板要买最好的酒。老板说没酿了,转头拎给她另外两坛酒:“这酒虽烈,却甘醇,且不上头,喜欢就尝尝吧。你一个女子这种战乱时候还敢行走,也是个有胆子的,合我眼缘。”
武明贞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笑了一下放下钱,提走了那两坛酒,临出门前问道:“既然是最好的酒,为什么不酿了?”
她满以为是因战乱或丧亲一类,毕竟城中不少人家因此而萧条。
冬日的阳光越过门棂照射进来,却没有什么温度,依旧人间冰冷。那老板站在阳光拂及不到的阴影里,沉默不言。
武明贞以为等不到答案,便要跨出门,却忽然听身后那个声音苍凉,极轻地道:“因为英雄皆死。”
那几个字轻飘飘的,仿佛是深秋打着旋落下的枯叶,透着几分疲惫不堪的腐朽,却又重重落在她心头,久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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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
萧怀瑾心神一顿,眼前忽然一片热潮。他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将那片热意逼回了眼眶内。
他想,总有一天,他定要喝到这真正的酒。
这样才真正不辜负已逝的人。
屋子内一片安静,谢令鸢也将酒碗凑到嘴边,慢慢抿了几口。她其实极讨厌喝酒,以前只是无可奈何必须陪酒,今夜却心甘情愿。
那酒的辛辣直刺入喉,她听到萧怀瑾的声音迟疑而柔软:“……他呢?”
他?是指谁?
谢令鸢向他睇去疑问的眼神,萧怀瑾犹豫了片刻,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萧怀瑾方才想到英雄泪,又想到了白婉仪。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索性将满腹心思都放在打仗上了。局势已经这样危困,也诚然分不出多余的心神。虽然难受得紧,却还是不得不坚强。
继而由她的死,想到了二皇兄萧怀琸。便忍不住出声问起他。
如果那人真的是二皇兄,那么他在城战时没有与自己相认,一来是情势危急,二来也有保护自己的心情吧。所以想要不动声色离开,也是他会做出的事。
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萧怀瑾也一点不想在这狼狈时候,流着眼泪鼻涕喊哥哥。他不希望过去这么多年了,在二皇兄面前还是个哭得两百斤的孩子。
所以,他要成功,他要胜利,在稳定并州的局势后,带着荣耀和成就去见那人——曾记否?当年在寒冬彻雪中等待你的孩子,当年在梦里听你嘱托的孩子,终于以自己的担当,守护住了山河。
你记得他吗?你记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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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日便是腊月初一,天际月亮又渐圆。
这一夜里,朔方城外寂寂,只有草原孤狼对月长啸,寒霜千里。
城内的军伍列阵,一丛丛汇集到瓮城西门处。这里城门地势偏高,整体处于易守难攻的状态,也是当时建城时考虑到这块山坡,挖了壕堑,特意作为西城门。
萧怀瑾带的一万八千大军,从西城门出,是最不容易遭遇伏击,也是遇到意外状况时最易快速反击的地段。
星幕高悬,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明晰。他骑在马上,在城门口盯着行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们的速度很慢,他看得清他们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慷慨的,凛然的,激切的,畏惧的,伤感的……他看得清他们的动作,看得清他们皮甲上修补过的刀痕。
火把上火焰的跳动也很慢,城外狼群的嚎叫也很慢,一切似乎都放慢了。
直到很久的后来,他回忆起这一夜,才想明白,那大概不是他们速度慢,而是,他的思绪太快了,以至于眼中看出去的一切都被拉长。
一万八千大军很难在城内安置,如今一走而空,朔方就像一座空城,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了内城城门、瓮城城门。一道一道,伴随着落锁的声音,像是有力铿锵的送别。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后半段情节很快就要进入妃子爽了。你们牵挂的世子弟弟也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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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众位小天使们在清明节给我送温暖,另一个世界有你们不寂寞。
被老奶奶刷屏,果然十分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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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6:06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5:58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5:49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5:40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5:32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5:05:17
浅扉若离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03 14:53:41
浅扉若离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4:49:09
梦醒晨光如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10:01:31
那个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3 01:42:37
冬天与夏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21:38:25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01:39:19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01:39:07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01:38:20
阿阿阿阿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1 00:40:27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4:14:49
阳光正好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30 12:34:25
苏葛生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3-30 11:22:09
苏葛生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3-30 11:21:40
阳光正好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13:47:44
心无所扰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12:17:53
心无所扰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12:17:46
末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05:56:29
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03:3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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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老奶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9 03:3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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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8 23:39:11</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