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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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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丽华在这边为刘秀黯然神伤之时,刘秀正在进军围攻邯郸,连战连捷。

    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五月,王郎大势已去。更始帝于是便派使臣黄党拿着符节封刘秀为萧王,命他完全放下军务动身回长安。刘秀托辞黄河以北还没有平定,不接受征召。而这时的长安,政治混乱,四方反叛。

    使臣黄党回到长安,禀明萧王刘秀辞不就位的缘由。更始君臣由此便知刘秀已怀有二心,想用武力征召,奈何兵力不足,加上赤眉军移兵而来,更始帝只能密诏尚书令谢躬伺机杀掉刘秀,岂料却反为刘秀杀死,更始、光武政权更迭由此揭开序幕。此后不久,阴家人为避祸乱,接受了邓奉的庇护。

    阴家人在邓奉的庇护下得以一如既往的安然度日,而阴欣也与邓家小儿一道继续学业。这一日,阴欣来到阴丽华面前,坚定对她说:“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阴丽华不明所以,自是问:“帮你何事?”

    。阴欣犹豫了一下,方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阴丽华,原来几个一起上学的男孩子并没能和睦相处,平日里常爱一争高低,赢的人自是耀武扬威,但有时过分的是还会肆意辱骂输者,今日斗棋便是如此。阴欣作为旁观者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自是为弱者打抱不平,结果反遭牵连,为了能让嚣张的伙伴们道歉,阴欣建议来一场正式的比赛,可以找人相助,但若是他赢了,他们必须道歉,从此不得欺辱他人,反之阴欣从此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伙伴们都纷纷同意了。阴欣于是马上跑回来找阴丽华,请她帮忙。

    阴丽华听后,笑问:“若是姐姐输了,可如何是好?”

    阴欣一直都知道阴丽华的厉害,所以对她很有信心,压根没想过阴丽华会输,突然被这么一问,阴欣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回道:“弟弟不知。”

    阴丽华看着阴欣,哑然失笑,她说:“弟弟所求,姐姐自当尽力,然胜负难料,弟弟要有心理准备。”

    阴欣听后,脸上难掩失落。

    阴丽华看在眼里,心生不忍,她柔声宽慰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又何必争一时之长。若是良马,自有伯乐相之,非他人所能言定。至于污言秽语,本就不堪入耳,弟弟大可不必听之。”

    阴欣细细听来,甚觉有理,便对阴丽华点了点头应之。

    后来,真正比赛的是阴丽华和邓奉,而结果是阴丽华以一子略胜邓奉。这一场比赛,让小伙伴们的相处从此和睦许多,也让阴丽华与邓奉开始了进一步的认识。

    更始三年(公元25年,即建武元年)六月二十二日,刘秀于镐城南面的千秋亭设坛祭天,称帝,立年号为建武,大赦天下。同月,赤眉军拥立刘盆子为天子。九月,长安破,与此同时,郭圣通生下刘强,可谓双喜临门,然而世事总是这般两面,有人欢喜有人悲。

    阴丽华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去等待刘秀归来,她原以为一切还能回到开始的模样,可春去秋来,她盼来的结果却是这般残酷,“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阴丽华此时此刻觉得刘秀似乎与小人无异,可惜她这辈子就只能与之为伴。纵使昔日心头有千言万语,主意已定,如今都只能化作无言的苦涩,未来的路该如何走,阴丽华当真不知道。

    阴家人为此也暗恨不已,可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如何?昔日为大司马的刘秀,甚至贵为萧王的刘秀,他们都敢怒目横眉,甚至挥戈相向,然而如今他贵为天子,又岂是他们能够为所欲为的。即便心里再不甘,他们也只能忍下,只是心里不免对阴丽华更为怜惜的同时也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阴邓氏对于这样的结果,心里哀叹连连。她一心只愿女儿有个良婿,一生喜乐无忧,可如今却是这般坎坷。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自己的女儿是好。见大家坐到一起,尽是强颜欢笑,对刘秀只字不提,阴邓氏心里更是难受。这一日,她闻知在府里荣养的老绣娘柳于氏顽疾复发,又逢其正是耄耋之年,恐怕是时日无多,心里又是一悲,携上田嬷嬷便前往探看。人老了,对于能与自己絮絮叨叨说上话的人格外的珍惜,可惜生死由命,天意难违。

    阴邓氏本以为柳于氏将要临终了,脸上难免有些哀色,令她意外的是,柳于氏脸上却尽是从容,始终含着淡淡的笑。刚见面的那一刹那,阴邓氏还以为她是回光返照,当即垂泪。

    柳于氏却笑道:“老夫人见到老奴竟如此伤心,真是老奴之过。”

    这个时候,阴邓氏见柳于氏还如此打趣,心里估摸着柳于氏是不希望看到自己如此悲伤才如此说,她又怎好拂了柳于氏的好意呢,便渐渐收了眼泪,嗔道:“你这个老不小的,如今还有此等兴致打趣老身,真是难为你了。”

    这时的柳于氏不遵阴邓氏的吩咐,已经在女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闻阴邓氏所言后,一脸认真地说:“老奴一点也不难为,难为的是老夫人才对。小姐的事老奴亦有耳闻,不知小姐如今可好?”说起来,阴丽华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虽非母女,却对她多有疼爱,一方面是她失去女儿的缘故,另一方面却是阴丽华实在令人喜爱。听到那些事,她这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却无能为力。

    阴邓氏听了柳于氏所言,当下便有些不悦,也不是说阴丽华的事说不得,只是柳于氏毕竟是将死之人,却还要告知她这些糟心事,实在是十分有失分寸,回头若是知道是谁,定要惩戒一番,阴邓氏如是想。眼下既然柳于氏说起了阴丽华,正好她心里也憋着好些话,于是她便说:“虽然事情众所周知,兄妹几人却绝口不提。丫头面上虽无异样,然心里又岂会好受,我欲与她深谈,却又怕引她伤心,亦不知如何宽慰于她是好。”

    柳于氏听后,道:“小姐本就不是那等伤春悲秋之人,事情固然会令她难受,然老奴深信小姐不日便能看开,与陛下好好相处。陛下昔日求娶小姐,乃是真心诚意,其情意亦是有目共睹,而后陛下所为,虽有负小姐,然个中缘由不得具知,亦无可非议。如今陛下欲将小姐迎进京都,由此便知陛下心里尚对小姐有情。小姐才貌双全,温婉纯善,有谁人不喜,若小姐再用心筹谋,何愁前路。老奴看小姐是个有福之人,想必他日定能过得好,老夫人无需为此忧心忡忡。”

    阴邓氏听了,微微颔首,深深蹙着的眉似乎也得到了些许舒展,浅笑道:“还是你看得明白。”

    柳于氏笑道:“已是将登极乐之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老奴今生不日将终,亦算是无憾了。”说罢,含笑看向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柳方如。

    守在一旁的柳方如一直都在留意着自己的母亲,见母亲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马上回以柔柔的浅笑。

    看着女儿,柳于氏忽然记起女儿所求,想了想,她转而对阴邓氏说:“小女原在宫里侍候过主子,亦知道些宫里的门道,若是老夫人和小姐不嫌弃,届时让她随小姐一道进京吧。”

    阴邓氏原先只是听说柳方如是在大户人家做事,没想到这大户人家竟是宫里头,惊讶过后不免有些意动。在阴邓氏看来,这宫里不是个好地方,要是有个稳妥的人照顾自己女儿,她当然是赞同的,不过,这事最终还得看阴丽华的意思。于是,阴邓氏便说:“此事我自是乐见其成,然终究还是要看丫头之意,你亦知道,丫头她素来是主见的。”

    柳于氏认同的点了点头。

    阴邓氏看向柳方如说:“方如若有空不妨自个儿与她说,顺道替我开解她一二。”

    “老夫人言重了,奴婢何德何能。然老夫人所嘱,奴婢记下了,得空便去向小姐请示。”

    阴邓氏对此颔首,念及既然说到宫里,她便让柳方如说一些关于宫里的事。

    宫里的龌龊自是不适宜说的,柳方如便对两位老人家说了些宫里的趣事,只见两位老人家听着笑意绵绵。

    阴邓氏离开的时候终于发现柳于氏并非是回光返照,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心里不禁为之高兴,转念想到柳于氏连生死也能看破,试问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难令人看破的吗?是福是祸,皆是命数,只是柳于氏都能相信阴丽华,作为母亲,她更应该相信才是,也许对于现在的阴丽华来说,再多的宽慰不如给她一个方向以及一往直前的勇气。想到这,阴邓氏的嘴角不禁上扬。

    翌日,柳方如便去找了阴丽华。

    阴丽华对于柳方如的到来很是意外,平日里她们只在柳于氏那里见过数面,亦不过是点头之交,阴丽华数次相邀亦不见柳方如前来,今日突然到来,让阴丽华误以为柳于氏大限已至,不由得顿时变了脸,慌问:“可是柳嬷嬷她?”

    “非也。”柳方如连忙否决,须臾直接开门见山地对阴丽华说:“奴婢闻知小姐不日便要进京与陛下相聚,奴婢此番前来乃是请求相随侍奉于小姐左右。奴婢之前一直在宫里侍候主子,宫里诸事亦算熟知。宫中险恶无人敢想,小姐他日若进了汉宫,奴婢定能为您分忧解难。”

    阴丽华虽然没有听过那些关于汉宫的龌龊,然祸福相依这个道理她却是懂的,享受那宫里的尊荣与富贵的同时,势必就得承受相应的凶险与悲哀,这也是她这些天逃避去想的事情之一。如今她不愿去想的事情被柳方如赤裸裸地道了出来,她不得不去面对,只是她却不明白,她问柳方如:“既知存于宫中不易,又何苦再入龙潭?”

    “一是奴婢想报老夫人之恩,二是奴婢要报仇雪恨。奴婢之亲父仍在人世,却为奴婢仇人,乃因其昔日贪富嫌贫,抛妻弃女,为隐瞒过去,甚至不惜买凶追杀奴婢与母亲,那些躲躲藏藏、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终日惶惶不安的日子,奴婢终生难忘,况他使奴婢与母亲离散多年,奴婢心中怎能不怨。昔日奴婢时运不济,大仇未报,今看陛下对小姐有情,几位公子亦是英才,阴府他日势必昌盛,届时,奴婢借势而为,势必事半功倍。然这仇亦非非报不可,于奴婢而言,得报,乃是奴婢之幸,不得,乃是奴婢之命,而老夫人之恩,奴婢定要报之,虽不喜那宫里的日子,然为报老夫人之恩,奴婢万死尚不辞,况乱世中又焉有奴婢安身之所。奴婢愿往后侍奉小姐左右,万望小姐给奴婢这个机会。”

    阴丽华没想到柳于氏与柳方如还有这等遭遇,心里顿时对这对命途多舛的母女怜惜不已,由人及己,阴丽华这会也没那么怨天尤人,毕竟比起柳方如来,她觉得自己显然还是被苍天多有眷顾的,见柳方如神色间尽是坚定,她终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