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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瞬间下定了决心,对这马车夫说道:“你来帮我一把,把他抬到马车上去。”又转过头对青芷说道:“青芷,你去拿些备用的伤药药粉来。”青芷满脸惊诧,但听着顾言坚定的语气,总算是学乖了,没有再问,又钻回马车里去拿药粉了。
“这……这不好吧。”车夫很是犹豫。
“无妨,这人伤的这么重,就算是歹人,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救人一命,也算是莫大的功德了。”车夫这才和顾言将那人抬上了马车,只是神情里还是有些不情愿。
这人一抬上来,呆在马车里的红药也吓了一跳。但相比而言,她却是镇定了不少。“公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顾言缓了脸色,低声道:“没事,这里有些挤了,你去和青芷一起吧。”搬上来这么大一个人,马车自然就显得拥挤了。红药欲言又止,最后却没有说话,下了马车。等到红药下了马车,顾言拿到了伤药。马车里只剩下顾言和那人,顾言才松了口气,蹲下身去,搬开那人紧握的手掌,将东西取了出来。
这东西不大,颇为小巧,不到一指长,两指宽。通体漆黑如墨,触手温润细腻。显然是由尚好的墨玉雕琢成的。上面的字迹因为磨损,已经不是十分的清晰,却依然能让顾言看得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事实上,顾言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了。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顾言低声的,一字一句的将上面刻的诗念了出来。心绪翻腾,不知是何滋味。他将这小东西翻过去,果然另一面雕刻着一个阳文的“顾”字不过由于刻着的是阳文,这个“顾”字磨损的更为厉害。
看着这六七百年前还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顾言也不由得被勾起一些惆怅来。这东西还是他在第一次穿越初期但是惆怅过去,疑问就慢慢出现了,眼前这人是谁,怎么有这个东西。“难道是我当年的后代?”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顾言自己不由得也吓了一跳,看向那人的眼光也不由古怪了三分。“不过,我记得当年我没有儿子……不过遗腹子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顾言仔细回忆起了过去,但是依旧没个头绪。再说,六七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这东西辗转流落到了这人手上也说不定。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人和自己是否有渊源,他带来的信息就足以让顾言载他一程——直到今日,顾言才彻底肯定了这一次穿越和上一次穿越是同一个时空的不同时间点。知道了这一点,顾言安心了不少。想到即将到达的扬州,又有了一份打算。
理清楚了思绪,顾言又看向眼前这个伤患。却和那人对上了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这下顾言着实被吓了一跳。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只是阁下手中之物乃是我心爱之物,不知可否归还?”这人的声音倒是不像脸那样恐怖,声音低沉但是声线平稳,仔细一听,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听起来倒不像是一个重伤被抬到别人马车里的人,倒像是马车的主人一般。
顾言的手里还捏着别人的“心爱之物”。这让顾言有些尴尬,趁着人家昏迷把别人的东西拿在手上,的确不像什么地道的事情。只得勉强露出些笑容来,将东西递了回去。
“多谢。”那人一把接过去,又将这东西系回了腰间。“若是别的东西,送给阁下倒也无妨,只是这个,却是不能了。”也对,若是不重要,想必也不会紧紧握在手心里。只是不知究竟有何故事。
听着声音,完全不像一个受伤的人啊,顾言心里有些感慨,“这事是我冒昧了,一时好奇,真是失礼了,这位兄台莫怪。”
这人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在恐怖的脸上显得分外狰狞。“你认识这上面刻的东西?”
顾言心头一跳:“说认识倒是算不上,只是看着那一句除了“长”字以外,倒像是“长路漫浩浩。”想必上面刻着的,是古诗十九首里的“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一句吧。当初想到刻这句话,一是由于思乡之情,另外便是由于这句诗里正好有个顾字。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人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说道。不过似乎是因此扯到了伤口,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稍微显得有些扭曲了。
顾言把伤药递了过去,那人似乎怔了一下,旋即便接了过去,道了声:“多谢。”便坦然自若毫不顾忌的解开了衣服,绑着伤口的白布带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那人皱了下眉头,却是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看的顾言心头一跳,暗自懊悔处事不周全,把这人搬上来之前,应当搜查一下这人是否有武器才是,若这人是歹人,出其不意掏出这匕首,当胸一刺……自己岂不是彻底悲剧了?
只见那人将衣摆割下一块,将顾言给的药粉倒在布块上,放在膝头。将捆在身上的布条解开,将沾了药粉的布块按在伤口,再用布条继续捆好。穿上了衣服。
“不知可有清水?”
顾言将水囊递给了他,“敢问阁下姓字是?”这人微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水,开口问道。
“常州顾遇之。”
“常州顾遇之?”这人似乎有些惊讶,而后笑道,“久仰。”
这人也听过我?顾言稍微有些惊讶,虽然顾言已经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默默无名。但是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江湖草莽,竟然也听过自己的名字?
似乎看出了顾言的疑惑,这人笑道:“莫看我这个样子,平常也是读过一些书的。”
顾言听了,难免有些尴尬:“尚不知足下台甫是?”
“名姓不过是随口称呼罢了,豫让也好,聂政也罢,不都是一个称呼么?”
豫让、聂政都是古时著名的刺客游侠类的人物,豫让吞炭漆身,聂政皮面决眼。都是两个狠人,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顾言若有所思,难道这人是自己毁了容么?莫不是救了个刺客上来吧。而且到了自己毁容的地步,只怕事情不小。
顾言心思万转,却是笑着说道:“那我就冒昧的叫你一声豫让了?”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却不想牵动了伤口,不由闷哼一声,笑声忽的就小了,“我哪里当得豫让,我姓许,名固。”
“阁下可有表字?”
“表字文坚。”
顾言哦了一声,这人不仅读过书,而且有表字,看来出身并不差……
“阁下这马车是驶往何处?”顾言想着这些,却不料那人又发问了。
“我本是要进汴京参加省试,一路北上,想来快到扬州府了,许兄伤势似乎颇重,到扬州找个医馆医治一番倒是便宜。”
“扬州府?”那人低声将这地名念了一念,顾言倒也听不出是个什么感情,只见这人又说到:“也不劳烦你送我入扬州城了,到了扬州地界,我便下车吧。”
顾言也没多加挽留,虽然有这一块玉的联系,但这人毕竟不知根底,一同入城以后说不定更是有些干系。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那人轻笑道:“我看你也是个不错的人物,怎么就去科举,去做些禄蠹一般的事呢?官场倾轧、图名图利,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