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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部与信实公司关于土地价格的谈判,安排在综合部的会议室里进行。
任复兴让小尚与自己在综合部办公楼前迎接信实公司的人,让筹建办的其他几个人都在会议室里等候。
谭森看到汪泉进了会议室,没话找话说,问他:“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晚上碰到了不顺心的事,哭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汪泉点燃香烟,猛吸了一口,咳了两声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哭,伤心的事倒是碰到了一件。住在我楼上的年轻夫妻上演了一年多来最精彩、最经典的一幕闹剧,两个人从下午吹下班号到夜里十二点多钟,一刻都没有消停,男的慷慨激昂,像某些领导在大会上讲空话;女的哭哭啼啼,如有些歌星在舞台上哼歌曲。开始两个人边骂边吵,后来就由文攻变成了武斗,并且伴有砸家具、摔玻璃的不动听音乐。周围有的邻居气得开始敲暖气管,我也忍不住了,就穿好衣服,上楼劝架。我上了楼,看到小夫妻住的房间开着门,已经有人里边劝说他们,我看到夫妻俩尖刻的讽刺、恶毒的咒骂,加上欲置对方于死地的肢体语言,觉得他们的爱情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后来到了夜晚快一点半钟的时候,两口子总算安静了下来。我下楼回到家里,一晚上边作恶梦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今天早上我起了床,吃过早饭出门准备上班,刚走到楼道里,你猜怎么着——”
汪泉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
“听到小两口双双自缢身亡的消息------”谭森猜测说。
“你胡说什么呀!”汪泉抽了一口烟说,“人家小两口说说笑笑地正走在一起也准备下楼呢,你说我昨天晚上何必自作多情,劝哪门子架呀!现在的年轻人呀,唉,螃蟹写在沙滩上的文章,真是让你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事还多着呢!我过去给你讲过的观点你现在应该认同了吧,买房子不仅要看自然环境,还要人文环境,要看左邻右舍。”
“你这话我现在算是信了,如果心里整天不痛快,住那么大的房子有什么好处。我刚当兵的时候,在工地上开始连帐篷都住不上,天当被,地当床,月亮点灯想亲娘,大伙睡在一起也很痛快。”
谭森给汪泉开玩笑说:“‘别人是不是想亲娘我不知道,但是知道你是想孩子他娘。‘天当被,地当床。’这句话以后不能再随便说了,按这句话的意思解释,人世间所有的人,不论男女,都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旁边的几个人都笑了,汪泉指着谭森说:“谭参谋这个人外表看着老实,其实心里不想好事,按照你的意思,为了达到男女都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目的,咱们的房子就别建了。”
几个人正在说着笑话,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任复兴说话的声音。
汪泉、谭森等人连忙正襟危坐,不再说笑。
任复兴把郝金山一行带进了会议室,郝金山的助手依然是赵副总经理和姓郝的财务总监。
郝金山与等候他们的人热情地一一握手,他与汪泉握手时,两人相视一笑,让汪泉感到了几分亲切。赵副总经理脸上还是冻结着不变的表情,与别人握手时非常机械,像是应付差事。财务总监与人握手时满脸堆笑,谦卑地点头哈腰,让人联想到他是个深谙“和气生财”道理的好管家。
会议桌又成了楚河汉界。郝金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递给对面的任复兴说:“我们共同起草上报的‘合作意向书’市里已经批了,昨天我派人从‘危改办’取了回来。”
“‘危改办’是个什么单位?”谭森问。
“‘危改办’就是危险分子改造办公室。”汪泉开玩笑说。
郝金山解释:“‘危改办’就是危房改造办公室,我们的合作项目的上报审批工作由他们归口办理。”
双方开始进行实质性问题的谈判。郝金山的发言很简单,他说新尚坡这个项目从申请立项,到居民搬迁,再到实现“三通一平”,加上下一步准备做到“七通一平”,把各种管网引到小区的建筑红线以内,具备住宅施工所需要的条件,成本加上适当的利润,已经开支和计划开支的经费,一共需要十五个亿。
任复兴对郝金山的话没有感到吃惊,十五个亿的要价与筹建办的预测基本一致。他心里似乎有了底数,慢悠悠地说:“根据市场调查和现场踏勘,并且经过专业人员测算,我觉得把新尚坡这个地块‘做熟’,最多只需要五个亿多一点的经费。当然,我们更多地是考虑这个块地现在的价值,也考虑到你们应该得到的利润,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考虑,我方可以出到十个亿。”
“这不是在自由市场买菜,可以把对方的要价拦腰砍一刀。”郝金山笑着对任复兴说,“我们的财务总监在这里,十五个亿的计算结果是有依据的,我们与其他单位的合作项目也都是这样计算的。如果部队一方确有困难,我们可以特事特办,适当照顾,把要价压低到十四个亿,即使是这个数字,我们也要回去以后在董事会研究过了才能确定。”
“感谢郝总退让了一步,不过十四个亿应该说还有很大的压缩空间,希望信实公司按照开发商在经济适用房项目上利润不超过百分之三的规定,确定更为合理的土地开发价格。”任复兴表现出很大的耐性,说话依然不紧不慢。
谭森补充说:“我们知道,不管哪个公司与我们合作,都是要赚钱的,只是希望信实公司考虑军队退休干部的实际困难和承受能力,少赚一些。”
谭森讲话的时候,郝金山分别与赵副总和郝总监在笔记本上用文字交换了一下意见。谭森讲完了自己的意见,郝金山说:“关于百分之三利润的问题,这是个良心账,我们会捧着自己的良心去执行有关的规定。军队退休干部有实际困难,我非常同情,但解决退休干部困难是国家的责任,不是信实公司的义务。你们身后有几百个干部要住房,我们身后也有几百个员工要吃饭,我现在是要当一个为下属考虑的私企老总,而不是要当一个让人尊敬的拥军模范。”
郝金山讲完,歉意地朝对方的几个人点点头,又接着说了一声“对不起!”
汪泉是部队一方最为难受的一个人,在确认了与郝金山的老战友关系之后,他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说多了不好,说少了也不好,最好保持沉默,但保持沉默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坐在座位上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有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任复兴听了郝金山的话,笑笑说:“我很欣赏郝总的直率,部队退休干部现在购买经济适用住房确实有很多难处,我们不会把自己的困难转嫁到企业身上,也不会再向国家伸手,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克服经费上的困难。开发土地的价格问题,既然郝总说到这个程度,我建议今天咱们先谈到这里,双方都回去研究一下,我们做做加法,你们做做减法,都争取向双方都能够接受的那个数字逐步靠近。”
郝金山开玩笑说:“现在的军人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有了经济头脑,多了商品意识,不像老汪我们当兵的那个时候,就知道傻干活。”
任复兴也开玩笑说:“现在的商人比过去也更精明了,说是‘滴血’甩卖,可是人人红光满面;说是‘跳楼’降价,但是个个五肢健全。”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每个人表示不同情感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在会议室里回荡。
此后的时间就是东拉西扯,闲话连篇,郝金山说经商的人事业上压力非常大,任复兴说从政的人生活上很清贫。最后两个人一致认同的结论是,从政的人是撑不死饿不着,经商的人是饥一顿饱一顿,当然,当官的贪污受贿和经商的谋取暴利要另当别论。
眼看着时间不早,郝金山等人站起身来要走,任复兴诚恳地对郝金山说,机关招待所已经准备了饭菜,请他们吃过饭以后再回去,郝金山执意不肯。这时汪泉在一边说话了:“既然要与部队合作,老郝就应该和其他两位老板一起体验一下现在的部队生活。”
郝金山笑着说:“用不着体验我就知道,部队现在的生活水平,肯定比我们那时候每天几毛钱的伙食费、总是吃窝窝头老咸菜的时候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