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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汪泉晚上不仅不再到外边打扑克,连到办公室看报纸的时间也没有了。
他每天下午下了班,从吃过晚饭到上床休息,接五个六个电话是很正常的事。按说,他接的电话数量也不是很多,但是,接电话的“质量”非常高,电话都是退休老干部们打来的,而且内容都差不多,都是问他:“项目批下来了没有?”“房子什么时候开始建?”“每套房子的面积是多少?”“多少钱一平方米,什么时候开始交费?”------汪泉有时候接一个电话能讲半个小时,他也不着急,烟灰缸和茶水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身体往沙发上一靠,边抽边喝边说,声音抑扬顿挫,表情丰富多彩。
“喂,那位?噢,你是老王吧,对,对,我也是老汪吧,不过我是水里的王八,你是旱地的王八。你问我们小区的住房是建塔楼还是建板楼?当然是建板楼了。对了,塔楼品质不好,住着别扭,分配的时候也容易产生矛盾。我有个老乡,他们单位建设的经济适用住房就是塔楼,结果分房子的时候,白天全天向阳、房子布局南北走向的都分给了领导,白天半天向阳、房子布局东西走向的都分给了群众。后来有的群众就讲怪话,说他们单位的人住房子,群众是‘东西’,领导不是‘东西’。”
刚把一个电话讲完,喝了两口茶水,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汪泉不紧不慢地抄起电话:“唉哟老关,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以为你到八宝山出差去了呢!你问房子什么时候开始建,情况是这样的------”
嘴巴上焚烧了两支香烟,喉咙里浇灌了一杯茶水,罗罗嗦嗦四十分钟,汪泉的电话总算是打完了。汪月英在一旁对他说:“我看你现在是打电话上了瘾,将来房子建成了,没有人再给你打电话,我看你的日子怎么过?”
汪泉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建设的住宅小区里面,按计划要建一个老干部活动中心,到时候老战友们在一起,说话聊天打扑克,我还能怕没有事干。”
念军一听到汪泉打电话,就钻进和爷爷一起住的房间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爸爸不是退休了吗,工作怎么还这么忙,天天接不完的电话?”爷爷问。
“吃饱了撑的!”孙子回答。
爷爷弄明白了儿子是在忙什么事情之后,对孙子说:“你爸爸这是在为大伙办好事,他从小就心眼好,喜欢帮助别人,将来就像我上次给你讲故事时候说的,好心必有好报。”
“他还能有什么好报,一辈子也没有混个一官半职,干到退休还是个政工干事,害得我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天天去给人家打工。”
“话不能那样讲,一家人平平安安,每个人身强体壮,就是积了德。”
“爷爷,您的生活标准也太低了吧!”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大懂,还想听爷爷讲的故事吗?”
“当然想!”
“好,那你就听着。”
老人家开始讲:
在一个山坳里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人家姓丁,老丁家的独生儿子叫石头。
石头家里很穷,破旧的院子没有围墙,在仅有的两间土坏房里,透过屋顶的窟窿,白天能够看到太阳,晚上可以瞧见月亮。屋子里用三块石头支着一口破锅,连一张床都没有,患有多种疾病的瞎眼妈妈,常年就躺卧在铺着麦秸和破席的地铺上。
石头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是非常懂事。他白天割草拾柴禾,帮助爹爹耕种山上的几分薄田,晚上给妈妈捶背揉肩,陪她聊天唠嗑。农闲的时候,他和爹爹两个人轮流,一个在家里照顾妈妈,一个外出去讨饭。
这一天,爹爹在山上砍了一小捆柴,让石头背到集市上去卖几个钱,买些灯油和盐巴。
石头到集市上卖完了柴,买了一小包盐,又买一小瓶灯油。他在一个烧饼炉子跟前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决心用剩余的钱买了一个热烧饼,并找别人要了一张草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篮子里,然后连忙往家里赶。
在家里天天吃糠菜团子、喝南瓜汤,有时吃点讨来的剩菜剩饭,总觉得肚子里边像火烧,嘴巴里边流酸水。闻到烧饼的香味,石头真想掰一小块尝一尝,可是,想到平时连咸菜都舍不得吃的妈妈,身体是那样的虚弱,他咽了一下口水,只是把脸凑近篮子,深深地抽了两下鼻孔。
远处一声闷雷响过,团团乌云被狂风驱赶着,从山那边压过来。石头怕冷风吹凉了烧饼,脱下自己身上的破布衫,把烧饼裹了起来,然后光着脊梁,提着篮子,赶紧往家里跑。
只有一小会的功夫,铜钱大的雨点就从空中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石头怕雨水淋湿了烧饼,看到路边西瓜地里有个茅草庵,就抱着篮子躲了进去。
西瓜地里的西瓜已经拔了秧,还没有来得及拆除的茅草庵子还算完好,那是看瓜人原来歇息的地方,茅草庵子里的地面上还摊着一把松软的麦秸,石头坐在上边,冰凉的身体才觉得有了一点点的暧意。
忽然,石头听见外边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他刚想站起身来看个究竟,两个年轻人就裹着一团冷风冲了进来。
猛的看见石头,进来的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哈哈,原来是小叫化子!”一个人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盯着石头喊。
“这小子倒是挺会找地方。”另一个人用手指刮着脸上的雨水,附和着说。
石头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邻村的两兄弟,高个子叫大刁,小个子叫二刁。兄弟两个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是有名的赖皮,撬门锁,翻墙头,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人们背地里都叫他们“大孬”、“二孬”。
大刁和二刁平时横行乡里,逢集欺行霸市。他们今天在集市上又强行收取了不少场地费和保护费,还抢了一个老婆婆的一只鸡。两个人进了茅草庵,旁若无人地把衣服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边分边吵,像是两只饿狼在争抢一块骨头。石头畏缩在一旁,怀里紧紧地抱着篮子,胆怯地看着他们。
茅草庵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响。
两兄弟分完了钱,二刁探探头,看到外边雷雨交加,天昏地暗,担心地对大刁说:“哥,我觉得这雷怎么总是在我们头上响啊!”
还没等大刁回答,二刁就惊恐地大声喊叫起来:“哥,你快看,天上有一条龙!”
“放臭屁!”大刁骂了二刁一句,漫不经心地探着身子朝草庵外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把大刁吓得魂飞天外。
原来,厚厚的云层里有一条他在画上才见到过的巨龙,它呼风唤雨,挟着雷,裹着电,在天上扭动着巨大的身躯。
大刁和二刁慌乱地一起跪在茅草庵门口,捣蒜一样朝天上磕着响头,大刁一边磕头,嘴里还一边念叼:“老天爷,你千万可别让龙抓我们呀,我们都是好人啊!”
石头瞅着大刁二刁两兄弟,吓得在茅草庵的一角缩成了一团,不敢往外看一眼。
那条巨龙在云层中上下翻滚,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一会儿,尾巴一甩,不见了踪影。
大刁和二刁急忙收拾东西,准备着冒雨往家跑。这时候天上又是轰隆隆一阵雷声,大刁探头往外一看,唉哟,我的妈呀!那条巨龙又回来了,直奔茅草庵而来。
大刁拉着二刁又赶紧跪下来磕头。
那条龙在茅草庵上空扭动转圈,忽然,“啪”的一声,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东西,摔落在茅草庵门口,二刁哆哆嗦嗦地捡起那个东西一看,原来是一颗大铁钉。大刁从二刁手里把大铁钉子夺过去,看了看,楞了一下,高声喊叫起来:“我明白了,这条龙是要抓姓丁的,小叫化子姓丁!”他回过头来,一把提起石头的瘦小身子,就像一只饿鹰抓住了一只小鸡。他把石头一边往茅草庵外边推,一边喊:“小叫化子别连累我们,龙是要抓你,你赶快滚出去。”
石头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支撑茅草庵的木柱子,拼命地喊:“我不出去,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家里照顾妈妈!”
二刁使劲掰开石头的手,与大刁一起,用力把石头推到了茅草庵外边,石头跌倒在地上,满身泥巴,手里的篮子被摔出去老远。
石头在泥水里爬着去捡篮子、找烧饼,这时,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只听“咔嚓”一声,一个惊雷在身后炸响。石头大吃一惊,回头一看,茅草庵已经成了一团火球,在燃烧着的茅草中,支楞着一支已经被烤得焦糊的胳膊。
乌云遮天,雷雨还没有到来的时候,石头的爸爸就身上披着一条破床单,腋下夹着麻袋片,到石头赶集的路上去接儿子了。石头的爸爸刚走,倾盆大雨就浇了下来。石头的妈妈听见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响,身上的破被子也被屋顶的漏雨淋湿了,她非常害怕,摸索着爬到屋子门口,大声地呼喊着石头的名字。西瓜地上空的惊雷炸响的时候,石头的妈妈吓得打了一个激凌,这个激凌一打不当紧,她的眼睛竟然能看见东西了。
“故事讲完了?孙子问。
“讲完了!”爷爷答。
“爷爷,您讲这个故事是在宣扬因果报应,现实生活中并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不是那么回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事情,我在乡下见得多了!”
“爷爷,您在乡下生活的时间长了,城里的有些事不大懂。”
“我怎么不懂,城里和乡下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乡下人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城里有些人的心是铁铸的。”
爷孙两个今天晚上有点话不投机,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