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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分区招待所位于闹市区一个不太起眼的小胡同里,招待所的床位虽然不多,但是客房整洁,设施齐备。
常浩准备把郑良玉夫妇安排在二层楼的一个套间里。
常浩是在家乡的县城读完高中,差三分没有上大专的录取分数线,后来才到部队又当的兵。他到部队后一直没有放弃考学的愿望,工作之余也一直坚持学习文化课。但是,在他当兵的第二年,机关里并没有让他参加报考军校的士兵复习班。因为机关里保障任务很重,只能允许少部分战士脱产复习,复习班的少数名额连机关首长家的司机、公务员和警卫员都满足不了,根本轮不到常浩这样的普通战士。常浩平时负责郑良玉办公的那个楼层的卫生,郑良玉知道常浩平时学习很用功,就找机关有关部门的同志,为常浩争取了一个复习的名额,后来常浩以高分考取了军校。
常浩在火车站接到郑良玉和徐苹之后就连忙往招待所赶,汽车奔驰在宽广的街道上,郑良玉似乎觉得整个城市都很陌生。汽车拐进一条热闹的胡同,他才好像又看到了记忆中的城市的影子。正是上下班时间,单位在遣返人员,家庭在收拢散兵,见缝插针的自行车、摇摇晃晃的三轮车、趾高气扬的小汽车和横冲直撞的大卡车,各找各的道,各走各的路,可谓是四世同堂,可惜是互不相让。街道两边有不少卖各种杂货的店铺,小老板们比赛似的吆喝着,竭力招揽顾客,他们都有一副好嗓门,如果有音乐名师指点,个个都有可能成为歌唱家。街道两边更多的是经营各种风味小吃的饭馆,它们的主要功能就是把饥饿的人喂饱,把清醒的人灌醉;把顾客的口袋掏空,把自己的钱匣装满。郑良玉摇下车窗玻璃,尽情地欣赏着这一幅市井风景画,觉得熟悉而又亲切。
常浩把郑良玉夫妇送到招待所准备好的房间,让他们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到饭厅吃饭。在饭桌上,常浩问郑良玉晚上怎么安排。
郑良玉本来想和徐苹逛逛附近的夜市,听常浩说市委和市政府最近组织一个纪念活动,省里的地方戏剧团晚上在大剧院举行专场演出,就又想着去看戏。
常浩忙着去找戏票了,徐苹问郑良玉:“你坐大半天火车了,还不累?”
“累是有点累,不过听听乡音乡韵,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郑良玉回答。
新建的大剧院很漂亮,华丽的程度与这个仍有许多贫困人口的地级市不太相称。进了剧场,郑良玉才知道,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今天晚上也要来观看演出。他坐在后边的坐位上,心里在想,一会儿说不定还能一睹范书才的风采,他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一定想象不到今天我也会在这里与他一起看戏。
观众席的前三四排的座位还空着,那肯定是为领导们预留的位置。戏票上印着的开演时间是晚上七点半钟,但是到了七点四十分,领导们才依据职务高低,顺序地从休息室里踱步出来。他们中的多数人不懂艺术,但他们的身份是决定这场晚会重要性的标志。
常浩告诉郑良玉,走在最前边的是新调来不久的********。********看上去比较年轻,他表情严肃,矜持地朝观众挥了一下手,就坐到了中间的座位上,其他领导也都是一副郑重其是、正经八摆的样子,虽然座位上没有写名字,他们也都很清楚自己应当坐在哪个位子上,决不会搞错。郑良玉突然觉得在职的领导们活得也很累,并不像老百姓想象的那样轻松。当官的面对群众,与演员们面对观众一样,有时候也要化化妆。不同的是,演员们化妆涂油彩,当官的化妆是换表情。官场上似乎是职务越高的人,在公共场合笑的机会越少。有的时候,乡镇干部可以肆意地笑,区县干部只能谨慎地笑,地市级以上的干部就不能轻易笑了,除了特定的场合,一般都会板着脸,好像是谁用刀子扎了他的专车轮胎。
“怎么没有看见范副市长?”郑良玉忽然问常浩。
“他退休了。”常浩回答。他接着楞了一下,反问郑良玉:“郑局长认识范副市长?”
“我们过去是老战友!”郑良玉点点头说回答常浩说,心里还因为没有看到范书才有些失望。
常浩听了郑良玉的话,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台上的演员唱得很卖力气,郑良玉和常浩各想各的心事,这场戏两个人都没有看好。
看完家乡戏回到招待所,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常浩坐在郑良玉住的房间里的沙发上,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他有吞吞吐吐地告诉郑良玉,他现在正在谈的女朋友,就是范书才的女儿。
郑良玉和徐苹都吃了一惊。
过了一会,郑良玉才笑着对常浩说:“小常你可真行啊,把副市长的女儿追到了手。”
常浩红着脸说:“不是我追的她,是她追的我。”
郑良玉让常浩继续说下去,他和徐苹听到了一个过程并不曲折的爱情故事。
“有一次我到城里办事,回军分区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雨。那天天气很凉,我乘坐的公共汽车上恰好坏了一块玻璃,车上的人很多,为了躲避随风潲进汽车里边的雨水,乘客们使劲地往远离坏了玻璃的地方挤。我看到有几个人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干脆就把背部靠在坏玻璃上,阻挡住了外来的风雨。我当时尽管没有穿军衣,但想到自己是个军人,觉得应该那样做。
几天之后,军分区政治部的一位女干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并让我一定先和她介绍的女孩子见个面。见面后我才知道,她叫范小琳,是范副市长的女儿。她说我用脊背为乘客挡风雨的那一天,她就站在我的旁边。听她一讲,我才想起来,当时在我的旁边好像是有个女孩子,她不好意思往人群里挤,米黄色的羊绒大衣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她看到我在军分区门口下车,知道我可能是个军人,就通过她的同学,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我们政治部的那个女干事,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就------”
郑良玉听到这里笑了,说:“又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徐苹在一旁阻止住他说:“你别打岔,听小常讲!”
常浩接着往下说:“范小琳还对她的同学说,她就是想找一个能够在生活上现在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将来与她同甘共苦的人。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和一个副市长的女儿谈朋友,应该说,她本人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但是,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攀龙附凤,军分区机关也有两个与市里领导干部的孩子结婚的年轻军官,结果后来他们在生活上都失去了自我,成了别人家的附庸。另外,由于军分区和市里共同组织的活动比较多,我见过范副市长几次,他的口碑并不是很好。有些领导就是这样,在主席台上讲话能把群众感动得高举双手——使劲地鼓掌,下了主席台办事能让群众生气得也高举双手——想使劲扇他的耳光,范副市长就是这样的领导。”
常浩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太直白,不安地看了郑良玉一眼。
郑良玉明白他的意思,用鼓励的口吻说:“没关系,你接着往下讲。”
“在我对范小琳还不太了解的时候,自然要把她和她的家庭联系起来。后来我同意和她谈朋友,有两个原因:一是听说小琳和她父母的关系一直不是太好,主要是她看不惯她父母的所作所为。说实话,我喜欢她这种反叛的性格,当然是指在她这样的家庭;二是范副市长已经有传言说他快退休了,我不再有思想顾虑。这里面还有一个只有我和小琳知道的秘密,范副市长是因为小琳匿名写信检举了他涂改档案年龄之后才退休的。我曾经问过小琳,是什么原因驱使她这样做的。她说她是为父亲和自己的长远着想,她宁可看到父亲提前两年退休,待在家里闲着,也不希望看到他在现在的职位上再风光几年,最后到监狱里服刑。”
听了常浩的话,郑良玉沉吟了一下说:“小常,你找了个好姑娘。”
“听说她父母还不同意她和你交朋友?”徐苹问常浩。
“是的,”常浩点点头说。“小琳的妈妈还到军分区来找过我,想让我与小琳断绝关系。恰恰是她那次见了我之后,才坚定了我和小琳谈朋友的决心。”
“你年龄也不小了,谈到差不多就赶快结婚,到时候欢迎你们到北京去度蜜月。”徐苹诚恳地对常浩说。
常浩感激地说:“谢谢徐阿姨的邀请,到时候我们争取去。今天本来应该让小琳来与你们见个面的,但是她上次带旅游团回来后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在医院输了几天液,现在还------”
常浩突然觉得不该讲这件事,不再往下说了。
“她现在还没有出院吧?”徐苹关心地问常浩。
“是没有出院,不过------已经快好了。”常浩回答。
郑良说:“小常你不用外气,明天我们就到医院去看看她。”
常浩赶忙摆手说:“不行,不行”。
“就这样定了,你阿姨还给小琳买了一件礼物,要亲手交给她呢!”郑良玉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常浩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我们也准备休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