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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部办公楼里首长们办公的这一层,总是静悄悄的。
杨文汉看看手表,再有七八分钟就要开会了,才连忙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起来,锁进保险柜里,拿起笔记本朝楼上的会议室走去。
“部长,请您等一下!”杨文汉刚走到楼梯口,秘书小方追上来,悄声对他说,“大营门来电话,说是你二叔从老家来了。”
杨文汉皱了一下眉头,为难地说:“我家里现在没有人,你先安排他在招待所住下,我开完会再过去看他。”
杨文汉有点心神不定地开完会,赶紧往招待所走,心里猜测着二叔这一次为什么来北京。
二叔年近古稀,小时候有点调皮捣蛋,只喜欢四处瞎跑,不愿意进课堂念书,从小就跟着干活的大人们在田地里撒野。由于没有上过学,五尺长的扁担,一条横在面前,知道那是个“一”字,两条横在面前,不知道那是个“二”字。有一次生产队里分柴草,他不认识夹在柴草堆上写有自己名字的字条,看到别人一个一个地用架子车往家里拉分得的东西,他在一旁急得大喊:“我在哪,哪个是我!”这件事在村里一度留下笑柄。
杨文汉的父亲去世比较早,妈妈带着几个孩子能够度过缺吃少喝的艰难岁月,多亏了二叔。
二叔虽说没有文化,但是身强力壮,在生产队里干活能拿男劳动力最高的工分,他在三十岁那年才与一个有点痴呆的女人结了婚。
有点痴呆的婶婶人很厚道,对二叔照顾也算周到,她与二叔结婚后的第二年,与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村里的“赤脚医生”送上了不归路。
二叔此后没有再结婚,他与杨文汉的父亲只有弟兄两个,对自己的几个侄儿侄女如同己出,把杨文汉家的苦活、累活全包了。即使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最困难的那些时日,他也能够帮助寡妇嫂子让孩子们开学时能交上学费、过年时能穿上新衣。
后来,杨文汉应征入伍、被推荐上军校、提干;再后来,结婚、育女,一步,一步,自然得像是行云流水。
杨文汉的爱人是他在重庆第三军医大学学习时的同学,通情达理,宽厚待人。她知道二叔以前对待杨文汉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尽心,所以对待二叔也像对待自己的婆婆一样亲近。
二叔第一次到北京来,是在杨文汉结婚之后不久。
杨文汉小两口星期天陪着二叔玩了一天,上午去了颐和园,二叔说:“这么好的一片地方,不种庄稼,只栽草种树,真可惜!”下午去了动物园,二叔说:“这么多马和牛,不拉犁、不拖车,天天养着它们,白白浪费草料!”
二叔最不习惯的事是在城里边动一动就要花钱:“喝一碗茶水就要花七毛钱,这日子让人怎么过?”
“一碗茶不是七毛钱,是两毛钱。”杨文汉纠正他。
二叔脖子一挺,说:“怎么不是七毛钱,我喝一碗茶水花两毛钱,上厕所去撒了一泡尿,看厕所的老头又找我要了五毛钱,加在一起不是七毛钱吗?我不喝那碗茶水也不会去撒那泡尿!”
自从那天出去之后,二叔就再也不想再出去了。第四天就说住在城里憋得慌,催着杨文汉给他买火车票回家。
此后的很多年,二叔除了女儿上大学的时候来过一次以外,其他时间就再也没有再到北京来过。
“提前连个电话都不打,不知道二叔这次突然到北京来究竟有什么事?”杨文汉心里边想边朝招待所的方向走,一抬头,远远地看见方秘书正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