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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句话音落下,林中安静无声。忽然从深林里窜出十几条黑影,将方无应一群人团团围住。这十几人的功夫极好,落在树枝上头,轻得如同麻雀一般。可他们的打扮却不想麻雀,更是像是丧气无比的乌鸦,眼睛里落着死光。
血滴子个个都是高手,且是杀人不眨眼。两方人马对上,吃亏的似乎是阮寄真这一边。但是有方无应在,自然还是有胜算的。但是当他们拿出那一管黑洞洞的东西时,难免叫人表情凝重起来。那等在战场上才看得到的火器,竟被血滴子带出来了。
“若是各位老实投降,吾等自不会滥杀无辜。”其中一个仿佛是领头的,将那黑洞洞的长管洞口对准了阮寄真,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
阮寄真沉着脸,“果然是你们勾结洪江水寇。”
那领头的阴沉一笑,“阮公子当初一怒之下,端了洞庭四江,名扬四海。倒是给吾等添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阮寄真也不示弱,冷声道:“能给你们添堵,倍感荣幸。”
这火器的威力是那等暗箭的百倍,遇之八丨九不得命。若是这血滴子想杀人灭口,哪来这般多的废话。不知这群人有什么打算,两方拿着兵器对峙着,现场气氛十分紧张。
“在下奉上头命令于此等候各位已经多时,只不过精力有限实在招待不了这么多人。未免麻烦,还请几位与我们走一趟,省得动手沾染了血腥,有违待客之道啊……”
方无应老神在在,笑起来,“这林子出去不远就是刀岭山庄,你们在别人家里绑了这家主人,竟然还说是待客之道。我素知血滴子脸皮厚的,没想到厚成这样。”
这领头人正是祝涛,当初他奉命劫持苏靖,与方无应正面扛过。武艺不及,被打成重伤。虽面上不显,对此人却是无比忌惮。谨慎小心在他心中织成了一张密网,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对。
“方庄主,您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如今也是受制于人。又何必在这口舌之上惹人不快,给自己惹麻烦呢。”
按照这个距离,方无应自有把握将前头起码五个人给解决了。但是血滴子训练有素,如果这么做,只会诱使他们提前伤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将他们手中的火器打落为好。
“罢了,与你们走一趟便是,”方无应背着手,冲身后的两个弟子比了个动作,口中道,“只是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刀岭弟子?”
“方庄主说笑了,刀岭山庄早已归顺,并自愿献上山庄以示诚意,现在哪有什么刀岭弟子?不过是一群叛逆而已。吾等自会处理,三位不必多管闲事。”
“方前辈,你已为我刀岭做了许多,如今实不能再拖累你们。”谭天权上前一步,诚恳地说:“还请三位只管保全自己,不必顾虑我们。”
祝涛笑了笑,全体血滴子随着他一起纷纷移动手腕,将手中火器对准了刀岭一众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就让在下送你们一程吧。”
然而,这变故往往就小在这一点疏忽上——
那火器的包围范围刚从云极三人的身上挪开,他们立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成三面之势打出数把暗器。目的不在于杀了血滴子,而是瞄准了他的手腕,将那火器打落了下来。
要说祝涛难道就没有想过暗器偷袭之事么?自然是想过的。只是他想到了方无应与阮寄真手□□夫了得,却不知谢灵均的暗器功夫实乃一绝。三个人起码可以打出十五把暗器,命中之高,足以破解当前困局。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祝涛抄起腰间兵器就朝着谢灵均的方向杀将过去。然而剑派师徒哪能让他伤及药门弟子半分。方无应抱起谢灵均瞬间拉开距离,阮寄真运剑挥上,将祝涛拦在了半道上。
刀岭那边的反应也不慢,飞身加入了混战大局。
因为上好的局面被一个意外打断,祝涛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这师父打不过,难道弟子还打不过么?这般想着,对着阮寄真便下起狠手来。
自从练了遣云决之后,阮寄真的剑法便又上了一个台阶。若说之前一如暴风扫残云,现在这剑术就如滚浪潮汐。依旧是大开大合,气势非凡,但后劲比之以前便愈发充沛。一刀甫一碰撞,就觉力量可怕,随着相扛对峙的加深,便愈发难以抵御,要败下阵去。
其他血滴子见祝涛和阮寄真斗成一团,有心相帮却发现连个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杀气腾腾地转战其他人。不想手中兵器还没举起来,胸口就挨了两掌。
方无应抱着师侄在人群之中来去如风,纯看对面顺不顺眼来决定出掌的轻重。轻者断骨吐血,重者倒地身亡。谢灵均只觉眼前闪过道道余影,天旋地转。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样的速度,方无应一个转身停在了一边。
谢灵均觉得有点不好,落到地上,抱着旁边的树眼前阵阵发晕。
方无应拍拍师侄的背,歉疚地道一声:“对不住,对不住,忘了你不是寄真。”
“……”谢灵均缓过之后脸色好了一些,听了这话一下子无比心疼师兄,且不知这剑派大弟子在师父手上遭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如此一念,便愈发决定要对师兄更好一些。
方无应这边游刃有余,血滴子们围着他犹豫不已,不知是否该继续上前。而另一边,交战愈发难解难分。想身经百战如祝涛者,心中也不免有些慌张。缠斗如此之久,阮寄真竟然丝毫不见疲惫之态,而且是越战越勇。
两边人数相当,血滴子有绝对的信心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但是云极师徒的实力深不可测,就是存在这样一点点的变数,就叫前途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略一思索,他立刻放弃了将云极山庄的人一网打尽的念头,一个呼哨示意下属一起去围杀刀岭之人。不拘是哪一个,总要达成一个目的才是。
刀岭这一边的人,若说能与血滴子扛上一番的只有谭天权一个。其余之人便是三个打一个都显得有些难以应付。特别是当血滴子的重点放到了他们身上时,便愈发显得吃力起来。
阮寄真察觉了祝涛等人的目的,如何能放他们走。剑做游龙,只身投入了渐渐围拢的剿杀之势中,将那密不透风的不怀好意硬生打碎了一个缺口。
眼见着谭天权后背有破绽,祝涛一剑就要刺上,阮寄真脚下一个飞步,用一个无比刁钻的角度挑开了祝涛的毒剑。那剑随着阮寄真的守心一个旋轮,斜刃嗜血,在祝涛的胸口上狠狠划了一道。
这用剑的少年双眼盛光,口中道:“还你的!”
原来竟是报了上一回横刀裂背之仇。
然不等祝涛反应,脱离了前方纠缠的谭天权此时也反应过来。剑起青宵,刀似凤啼。一红一银混成两道极其耀目的痕迹杀将过来。祝涛只来得及稍稍一挡,就被砍飞了出去。
势均力敌的场面就这样崩溃了,血滴子一见统领受伤愈发不敢久战,全员护到了祝涛身边。
阮寄真很久没这样痛快淋漓地痛揍这等兴风作浪的走狗了,此时跃跃欲试很想再上去戳翻两个来平一平心中的血气。
可惜血滴子们却不愿多奉陪,吴良给祝涛下的命令当中,他们已经完成一半。刀岭山庄现在不过是一个空壳,废墟一座而已。就算这群人回去了,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至于云极山庄,从长计议便罢。
如此想着,几人不再恋战纷纷遁逃而去。
云极与刀岭皆无追赶之意,己方的伤亡倒也不少。血滴子各个高手,普通的刀岭弟子实在不敌。所幸众人忠诚犹在,没有那等贪生怕死,热血之下合作起来,也能砍翻几个。谭天权看到自家弟子的尸体,心中不忍,说要把他们带回刀岭下葬。
阮寄真方才一心对敌,尚顾不得谢灵均。只等那战意平复下来,立刻奔了过去。看到师弟抱着树,就晓得方无应又玩脱了。含蓄地用眼神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奈谴责,柔声问师弟:“要不要喝些水?”
“呃,不用了,”谢灵均抱着树杆子愣愣的,“你平时都这么和师伯练武的么?”
“……也不是,”阮寄真也有点愣,继而道,“要不,我背你走?”
“哪儿那么娇贵了,”谢灵均摇了摇头,听到谭摇光的呼唤,站起来说,“走吧。”
众人拖伤带患的来到刀岭门前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可惜也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刀岭山庄,此时没有一丝声响。好似一个破败的鬼蜮窟窿,万象凋敝,原本多有气势,现在就有多凋零。血滴子搬走了刀岭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山庄大门打开,里头黑洞洞的,吞没了所有的生气。
当日谭家兄弟仓皇逃出,只记得山庄浸在一片血海里。此时再回来,竟好似无家可归。谭家兄弟再也忍不住,跪在山庄大门前嚎哭出声。
声音凄切,戳人心肺。
余下子弟互相扶持着,此时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