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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曜却见一玄衣斗笠公子从桥上了下来,月光如水,拉长了桥上清清瘦瘦的背影。黑衣人见了他,哈哈大笑道:“睿哥儿,老夫还念叨你的功夫越发精进了,再用不了多久,就在老夫之上了。”说完大笑,顺手收回自己的五齿流星轮。一方收敛了力道,只剩宝剑直插泥土。
谢睿直去取了宝剑咣当入鞘,转头低沉道:“张真人今日如何得空儿下了山。”黑衣人见身份已露,扯下面上黑布说话,露出干瘦的容颜。连曜依靠在树边,直直盯着黑衣人的面容,眼中怒火渐盛,仿佛将沸的熔浆,就要冲出山巅。
谢睿瞥了眼连曜,缓缓对张真人道:“你托我与连将军传信,我从中调和,你如何不信了我,自己亲自下山。”张真人哈哈笑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收到了信,这龙牙刀已经出现,老道我实在等待不及了。”
谢睿却不理会,道:“为了这刀,杀到我宅子上来,可是张真人心急的很。现在全城戒严的厉害,你就不怕给我惹事儿。”
张老道嘿嘿冷笑:“老子花了十多年来找这刀,何止心急可以说得。”谢睿正色道:“无奈今日不是时候,还望张真人卖我个面子,留下此刀。”张老道听得怒气愈盛,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着就想跳上墙面歪身遁去。
没想到谢睿并不追,只是淡淡说了句:“你师妹出山了。”一语惊起张老道,踮脚在墙上顶住,在空中打了旋风转儿,竟又落回地面。
张老道紧张追问:“你刚才诳语些什么。”谢睿也上前了一步:“听人说在南山一带见过你师妹江城子,如果她出山,知道刀落到了你手上,怕是你也守不住吧。”
张老道听闻竟有些犹豫急促,摸摸怀中的东西,十分不舍,只是干立着前思后想。谢睿见状,因势利导劝道:“东西何必急于一时,刀是死物,有本事自然能拿到手里,何苦这样拿到畏畏缩缩不畅快。”张老道听了,定下决心,哈哈大笑道:“还是睿哥看的透彻,老夫糊涂了去,哎,这东西想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摸在手里,还真是不舍得啊。”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半长弯刀,张老道十分不舍,又拿在手里摸了摸,明月光辉罩上寒铁,只觉冰凉沁人。“哎,说来说去还是无缘,睿哥儿,老道给你个面子,东西放你手上总是放心些。”说着扬手将刀甩给谢睿。
张老道正欲跃走,连曜在一旁修养半天,强压下内乱的真气,看准机会就要挥剑砍上,谢睿急忙挥臂拦下,连曜剑锋直指谢睿肩口。两人硬硬对峙起来。
谢睿道:“西南战事正酣,我部就等着集结出发,此时正是用人之时,何必闹出些不相干的事情给人抓住把柄!”
连曜气血激荡,却被生生阻下,竟剧烈咳嗽起来。眼看着张老道远去,气愤之下,重重哎了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扶起达哥。经过谢睿,伸手冷冷道:“拿来。”谢睿掂着弯刀,红穗子拂过手掌,想了想:“我要亲自交给她。”
连曜冷哼道:“恐怕没有那闲功夫了,明日我就要带她赶回贵州。”谢睿道:“我自有话要与她说,还有亲手交予她父亲的信件。”
连曜剧烈咳嗽了一阵,咬咬牙方道:“明日傍晚,西南镇上,请自便。”说着便带着达哥自回了。
月下独留谢睿,桥上静静望着湖面。摩挲着弯刀上的红穗子,心中万般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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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哥被刮了块肉,痛的厉害,但伤情并不严重,万胡帮着上了药绑了绷带,万胡缠着绷带,问连曜道:“你如何知道那几个人是个托儿。”
连曜自己敷上了药粉,道:“若是派杀手,何必派半桶水来,更何况还带上腰牌。我看他们眼神,十分深邃狡诈,被擒了也不是畏畏缩缩之徒,想来还有招数没有使出来。我又看他们手脚,刚健有力,便试探其中一人功夫,我剑锋将出,只有剑风,那人便已反应出招,此等感应,更不是半桶水的修为。”
万胡粗犷,点头称是。亮子心思细密,想到一处疑惑,问道:“连大哥如何知道雪烟姑娘有事。”连曜自己用牙扯了绑带一端,另外用手缠上肩上伤口处。
绑好了方道:“雪烟自取了韩姑娘的包裹和刀,我就知道不妥,她四周闲杂人多。此刀牵涉甚大,别说朝廷寻了江城子数十年,还有江湖上多少草莽想着龙牙刀的威名,想揽此刀入怀。”
亮子追问道:“可若是说几个探子,如何就知道为了阻下我们。”连曜叹了口气,想起今晚之事,又是愤恨又是伤心,道:“那几个杀手的功夫正是九华派的路数,我首先便疑惑谢存昕,想他指使了些九华门人过来,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个老贼。”
说着便重重拍下桌子,万胡跟随连曜已久,只道连曜一副冷冷淡淡的性子,从没见连曜动怒,不知说些什么。
达哥见状道:“此事不可自责,这老贼诡计多端,功夫更是比十多年前厉害了许多。我们没有准备,也是有的。”
连曜想了想,道:“达哥说的周到,情形这样,我想你们几个就留在金陵,一来观察形势,二来我家人都在京城,现在我越发不放心了。还请各位兄弟多废心。”
几人正在商量着,听得丫头出来禀告道:“雪烟姑娘醒了。”众人只说连曜与雪烟关系非比寻常,自然领会,便散了去。
连曜进了雪烟房中,见雪烟散开了长发并手躺在胡床上,额上放了凉帕。雪烟听了人进来,却不理会转了身对着壁去。连曜竟不知如何照应,轻轻问道:“听说你醒了。”
雪烟并不答,半天方悠悠道:“你何必来看我,心里却恨我伤了你的心上人。”连曜叹了口气,道:“还在气那天我在娘面前撇了你面子。”雪烟冷冷道:“我没有面子。”
连曜叹了口气,半坐到太师椅上,道:“最近常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你府上,拜会你父亲的情形。”雪烟听了,动容起来,转过脸痴痴望着轩窗外,道:“父亲常常夸你年少懂事,让我跟你临帖学习。”
“是啊,我下面还有弟妹,父亲又严厉清廉,少请下人,自我懂事起便帮娘照顾弟妹,所以程伯伯看你孤独,让我带着你。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们在老槐书下临帖,槐花撒了满张席子都是。后来程伯母还拣了那槐花儿做了糕点端给我们。”
雪烟听得入迷,跟着说:“那时候爹爹娘亲常夸你,说你少年端庄,必有大器。”
“大器,大器。”连曜苦笑道,“我每晚闭上眼,就看见父亲的血扑面飞来,看见父亲在东校口被……”连曜对着灯罩发起怔来,手上不由得捏上自己的衣服角。
“好了,别说了,连哥哥,你今天来就是想说不喜欢我,说我是你的负担吗。”雪烟轻喝道,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雪烟继续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每次我被那些臭男人糟蹋了,我就想,连哥哥会回来娶我,我就还是以前和连哥哥写字的程雪烟!”
连曜心痛至极,一把揽雪烟入怀,将雪烟埋入额下,道:“负担?傻妹子,你知道吗,每次我不想活了,就想着,父亲已经不在了,若是我也自暴自弃,娘,弟妹,还有你,一家人还有什么活路。所以无论多苦,我要拼得一条生路。”
雪烟低泣道:“连哥哥,你不要离了雪烟,你若离了我,我还要活个什么劲头。”连曜扶着雪烟胳膊,搽拭了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要保你周全,我说过,你和连珍儿都是我的亲妹子,你有了好的归宿,我才放心。”
雪烟低低饮泣,不再固执,只是伏在连曜怀中,喃喃道:“连哥哥儿,你千万要得平安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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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与马贩子讲定价钱,交付定金,又去马厩给龙牙添了些草料,待得龙牙吃饱方回了房。想起今日许三的话,心中砰砰直跳,一人独坐房中,细想起来只觉恐怖极了。
不由得展开双手对着烛火,看墙上有没有影子,又用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只觉疼痛,方喃喃道:“我应该还是活的,不然那罗刹鬼也死了不成,李医师也死了不成。还有那连家阿姆。”想到连家阿姆,又想起那骨塔,只觉一阵瘆人。
见连曜左右不回来,方觉不妥,可苦于身上已无银钱,不知能去何处,于是在房中踱来踱去,苦等天明。
迷迷糊糊合衣昏睡了会儿,等到了鸡鸣之时,却听得客栈嘈杂起来,打起折窗,却见马贩子已经打点马匹,准备出发。宝生急了,奔下去对着许三道:“这位哥哥,我家掌柜进货拖延了回程,刚刚得了信儿,说一时三刻就回到了,哥哥容我个功夫,再等等不是。”
许老五牵上龙牙,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们不容你功夫,我们也只要赶脚儿回去,交了这批货啊。看你刚刚出来帮人办事,也不难为你,要不还了你的定钱。”
宝生急了,道:“不是定钱的事情,是这马确实合适。要不你在等等。”许三收拾了东西,上来道:“这位小哥,你手上还有别的值钱的东西。”
宝生想了想,当初连家阿姆离别的时候,偷偷塞了些银钱,后来被那美娘子迷晕了,身上之物都不知道去向,甚至裙上系的弯刀也被解了去。后来跟连曜逃了出来,衣物都是连曜给与,哪里还有值钱之物。
许三上下打量了宝生,见她手上戴着个足量的银镯子,便道:“要不用这镯子抵了。”
宝生护住镯子,急道:“要不再容个功夫。”正闹得僵持间,却见一人一马歪歪扭扭从镇上的晨霭炊烟中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