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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秋塘里住的舒心,也不理会那些跑到西苑请见的大臣,偶尔还乔装改扮了带着秀兰和阿鲤去外面街市上闲逛。秀兰对刘群振这个能拍马屁的家伙十分膈应,她到秋塘里住了以后才知道,刘群振不只改造了茶楼,他将整条街都重新改造了!
而且他还安排了人进来分别扮演掌柜东家和客人,尼玛,连在路上摆小摊挑货担的都是羽林卫!这混蛋人虽然走了,可他的设计还无处不在!这让秀兰万般的不爽,眼看着改造昏君刚有点成效,又有了这些让昏君觉得好玩的东西,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好在昏君还没有真的乐不思蜀,他心里还惦记着山东和陕西两省的武科乡试,所以十月底两省武科乡试结果一出来,第一时间就送到了皇帝的手上。
“山东只取了三个,陕西倒好些,取了四个。”皇帝拎着奏疏在秀兰面前走来走去,最后使劲把奏疏往地上一摔:“他们到底出的什么题?”
秀兰上前来把奏疏捡起,又按原样合回去,顺便在上面瞄了几眼,然后走到皇帝跟前扶着他,让他坐下:“五郎息怒。其实我倒觉着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的,甚至有些超出我的预料。”
皇帝皱着眉看她:“莫不是你跟那些老狐狸一样,心里也盼着一个都取不中?”文官总是不喜欢他抬高武官地位。
秀兰笑眯眯的:“五郎误会了,我这不是说风凉话,我是真心的。且不提这题目出的如何,单只说你要考的那些东西吧,又要懂兵法会布阵、又要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还要精通天文地理、火药战车,你这莫不是想要取中一个诸葛孔明来吧?”就算是孔明,武力值好像也不够高呢。
她这话似乎有些道理,自古人无完人,想要一下子就招到全才是不太可能,可是:“我又没有要求一定样样精通,只是要求每门略懂,至少有一样精通就是了。”
“那么五郎你到底想要借武科招到什么样的人才呢?是将才呢,还是帅才?或是只比寻常人武艺高一些的,可堪造就的也成?”秀兰扳着手指给他列数,“或者像开算学和法学那样,取一些有专长的也可?”
眼看着皇帝陷入沉思,秀兰就也坐下来给他再深入分析一下:“有些人呢自小习武,武艺自然就高强了,可是兵法不通,那也勉强可做个先锋吧?我不懂打仗,信口胡诌了你可别笑我啊。”
皇帝哼了一声:“你胡诌的还少么?”
秀兰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也有的人呢,熟读兵法,又能排兵布阵,又能掌控全局,可是武艺上却差一些,我瞧着孔明就是这种,那也不妨碍他做一军师吧?再有一些人,武艺、兵法都不懂,可是他会玩火药,能造火铳和大炮,难道于军事上就无用了么?”
“要你这么说,乡试还怎么录取?”皇帝没好气的说道:“你瞧着什么人都是人才!”
秀兰笑嘻嘻的答道:“那倒是,我自己什么都不懂,就觉着有人只要专精一门,就是大大的人才了。”
皇帝虽然对秀兰的想法不那么认同,可是到此气也就消了,回手再看了一遍两个主考的奏折,命人传旨,令两人即刻动身回京,打算等他们回来了再好好问问实际情形,以便来年能做出改进。
本来众人都以为今年虽然开头和过程都不怎么样,但到了年底,好歹能顺顺当当的过个年,应不至于再有什么天灾了,不料偏偏就等到了十一月底、快进腊月的时候,北边出了大事。
鞑靼小王子在十月里先是进击大同,被击退后转战宣府,宣府明军一败之后闭城不出,鞑靼人不甘心,没过多久就绕到了蓟州。蓟州是康平郡王的蕃地,他一辈子跟蒙古人打交道,自然不怕这个。可是大冬天的,也不想真的出去跟他们拼命,于是也紧闭城门不理会。
可是坏就坏在这事被刘群振知道了。他自从被踢去了北平之后,日子是相当的难过。北平本有钦派的镇守太监,这个镇守太监呢,偏偏就和夏起不怎么对付,在京里时就很不齿夏起的为人,对刘群振这等狐假虎威之流更是一万分的看不起,刘群振在他手底下的日子可想而知。
加上夏起经常来信,让他想办法在北平立功,然后才能把他弄回京去,所以当刘群振知道鞑靼小王子进击蓟州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他趁着镇守太监徐鸣阳出去巡视,自己偷偷带了北平都司的一万驻军,星夜兼程赶去了蓟州,声称是去解蓟州之围,虽然蓟州根本也没有求援过。
刘群振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他得到消息,说鞑靼小王子长途奔袭,眼下只带了五千轻骑在蓟州袭扰,他寻思着北平都司不比别处,都是精兵,一对一打不过,两个杀一个还不行么?万一他运气来了,捉到了小王子,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御马监还不得他做主?
于是他就应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个自作聪明的太监,得意洋洋跨马扬鞭的时候,是决不会想到真正的骑兵有多可怕的。等他有机会亲眼见识的时候,也顾不得想别的了,只想赶快逃命。谁知那康平郡王在城头看见他们被鞑靼人掩杀,居然死不肯开门,刘群振狼狈不堪逃回北平的时候,心里还在愤愤然的想着要怎么上奏参他一本。
却没有想到他根本没这个机会,徐鸣阳见到他带着几十亲残兵逃回来,约略问过事情经过,接着二话没说,直接命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夏起捧着奏疏给皇帝念的时候眼含热泪:“……,陛下,刘群振就算有罪,也该押解进京,于有司查问之后方能明正典刑,这徐太监如此作为,实在是……”说到这里看皇帝面色不好,又改了口风:“认真说来,此役惨败,最该当问罪之人实乃徐鸣阳莫属,他身为镇守太监,竟纵容属下私自出兵,事败后又先斩属下,推诿塞责之意毫不掩饰,实在愧对陛下的托付!”
皇帝没有做声,夏起立刻识趣的住了嘴,垂手静立等着皇帝发话。皇帝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屏风上,眼见上面一只白色的仙鹤展翅欲飞,它身旁的另一只却在低头梳理背上的羽毛,两只仙鹤灵动逼真,似乎真的就要振翅高飞。这一座三扇座地彩绣屏风,还是刘群振花了力气从蜀中弄来的。
早先皇帝十分喜欢这座屏风,眼下看着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心中的怒意压抑不住,最终还是伸手抓起了书案上的砚台,用力砸向了那座屏风。
屏风外面镶嵌的琉璃应声而碎,屋内侍候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下不敢言语,连夏起也屏气凝声跪倒在地。
“把这架屏风给朕拆了!”皇帝就留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他满腔怒火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就一路在宅子里乱走,看见有人跟出来还喝住了不许跟,自己过了月洞门进了园子。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园子里自然也无什么景致,且因无人显得份外安静,只能听见淙淙流水声。
皇帝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顺着路一直过了拱桥,又信步上了假山,想试试登高望远。他刚到了假山顶上,四面扫视一圈,耳中却忽然传来了几许似有似无的丝竹之声。
他侧耳倾听,隐隐可以听见随风送来的那么一两句念白:“世间……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1”再往下又听见有唱,皇帝恍然想起,有些日子没叫小戏出来唱了,就下了假山循着声音一路过去,越行得近了,那唱腔也越清晰:“目断天涯云山远,人在高堂雪鬓疏,缘何书也无……”
幽怨思夫之情溢于曲外,份外的动人心肠。皇帝默立在院墙下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时终于忍不住嗤笑摇头,欲往前去敲开院门,教她们改一改唱词,却不料刚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有人问:“郎君这是要去哪?”
皇帝一惊回头:“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听说郎君发了怒,连披风也不曾穿得就入了园子,心下担心,就出来寻一寻你。”秀兰语调平淡,手里抱着皇帝的披风走到他面前,亲手给他穿上:“便是再生气,也该顾着自个的身子。”
皇帝这才惊觉自己竟不曾穿御寒的外袍,心想自己真是气糊涂了,笑着答道:“我竟没觉得冷,可见是真气得糊涂了。”又顺势握住秀兰给他系衣带的手,“你的手怎么也这么冷?可是出来久了冻着了?”说着还动手给她搓了搓。
秀兰抽回了手笼入袖中:“没有,郎君不冷就好,时候也不早了,你再转一转就早些回来用膳。”说着就要转身回去。
“哎,你怎么自己就走了?”皇帝忙跟上去拉住秀兰,“我还要往哪里去转?”
秀兰绷着脸往院子里瞟了一眼,反问:“郎君不是要进去听戏么?”
作者有话要说: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谁嘿嘿
小刘,拿好你的盒饭
注:1出自南戏《琵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