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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素欢眉睫一跳。
不待她再有辩驳,草丛后竟钻出了一个人来。
一身普通婢女的衣裳服服帖帖的穿在那人身上,她看着景素欢,倏地一笑:“贵妃既然想试探我,何必又在此时表现得那么惊讶?”
“宛月……”
“在看到信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怀疑我了。”她走上前,意味深长的盯住了景素欢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所以,你故意要与我换衣裳,跟我说今夜里你有地方去,而又不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为的就是试探我有没有看王爷送来的信,知不知道伊木约见你的地点,我说的对吗?”
景素欢眼里唯一的希冀被她一番话击得破碎,她抿了抿唇:“宛月,你可以不来的,你不来,也许我还能相信你。”
“你已经不相信我了,这世上,你唯一相信的人是王爷,他说的话你会无条件的相信,所以他让你提防我你就一定会提防我,既然再也不能获取你的信任,我为何还要躲躲藏藏!”宛月冷冷道,“还不如……让你知道一切。”
景素欢嗤笑道:“或许,你也可以不把信交给我。这样一来,我什么也不会知道,而你会知道得更多。”
然而笑意也仅仅维持了片刻,看着眼前这张朝夕相伴的面庞,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宛月眉目微垂:“不,我要把这封信交给你。因为我想要做的早已经做到了。这会是我最后一次窥探你的秘密。”
她转而看了看伊木:“不过,我还真是小瞧了景氏,居然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你这样的眼线!竟然到此刻才暴露出身份。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伊木目光一震,刹那翻转手腕将利器抵在了她的颈上。
“不要!”景素欢蓦然喝道,冲上前扣住伊木的手,不让那柄短刀再向宛月靠近一分。
“贵妃,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伊木没有一丝怜惜的警告她。
景素欢顿了顿:“她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就算要杀她,也不能在我面前……”
宛月闻言纵声一笑:“贵妃果真宅心仁厚,不忍心看着我死在您面前?可是我不死,伊木明日恐怕就要被皇上问斩了。”
“你究竟为什么……”
“伊木说的没错,是我杀的贺楼乌兰,是我奉皇帝之命,用银针毒死了贺楼乌兰!”宛月静静的回视她,冷静的目光让景素欢一点一点绝望。所有的问题都梗在了心里,无从发问。
宛月又道:“但这桩事情,本与你无关。还记得去天牢的前几个时辰。你偷了庆娘娘的玉牌么?”
景素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淌过,让她失了几分温婉。
宛月不再看她,只是盯着山上流下来的淳淳泉水,缓缓道:“我把你借用庆娘娘玉牌前往天牢的事情告诉了皇上,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皇上便有了部署,他命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贺楼乌兰,本是打算借女巫大人之死陷害庆娘娘,从而牵制慕容氏在朝中的势力。可谁想,我误打误撞进了燕淑楼。让太子认出身份,结果诬陷庆娘娘不成,反倒连累了景氏……哦,算起来也不算连累,因为这事情本就是景贵妃你干的……”
“宛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景素欢脸色一沉,“你这些年来,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怎么可以出卖我,甚至,与别人一起来害我!”
宛月眸中渐渐浮起了寒冰:“你还想知道我这些年还干了什么吗?比如,你们景氏搜集来的这么多情报,我把哪一条告诉了皇帝……你一定很想知道罢。”回应她的,却是不重不轻的一个耳光。
景素欢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她怔怔的看着宛月颈上的血迹——她挥手来时,宛月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不小心触碰了刀锋,细嫩的皮肤顷刻被划破。
然而,宛月的目光竟突然缓和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你说你将我看成姐妹?那你为何对我这般无情?这几年来,我带着仇恨与你携手御敌,我时常想,我怎么可以为我的仇人抵挡灾难,我凭什么要做这些!?”
景素欢随即嗤笑一声:“我何时害过你?”
“也许是你无心,可你为了景氏的荣华不择手段,害死了我的家人!”宛月吸了吸鼻子,风从她脸上刮过,吹落了一滴圆滚晶莹的泪珠,“六年前,北唐军队挥师入城时,我的家人都被斩于城下!你们景氏姐弟太无情,为了自己的富贵名利残害了靖国的同胞,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难道一点愧疚也没有?”
景素欢猛然一怔:“你从没说过你家中的事,从没与我说过这些……”
宛月凄然笑了笑,“因为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你曾经对我这样好,你不问,我便不说。何必与你提那些伤心事,不过都是些穷困潦倒卖了女儿的故事罢了,可他们终归是我的父母,而你们景家是杀人凶手!”
伊木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宛月与景家之间还有这样的恩怨。一面是恩情,一面是仇恨,然而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所以,她因此成为了皇帝留在景素欢身边的眼线,为的就是挑起皇帝与景家的间隙!
她恨景家引敌入城,自然也恨杀害父母的北唐军队。
若皇帝从此疏离、猜忌景家,不在给景家庇护,她的目的便达到了。这也是她为何一开始就说,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
“是,是我疏忽了你……”景素欢心中被她的话震动,一时间百感交集。
但眼里的泪却渐渐的止住。她抬手轻轻的擦了擦宛月颈上的血迹:“现在,一报还一报。你若将我数年来搜集的情报都告诉了皇帝,景家也要大难临头了……”
说着,将伊木持刀的手推开。
“贵妃。”伊木恢复了冷肃,“若再留她性命,才是大难临头。”
“你离开江淮,离开临海郡,再也不要回来。”景素欢收回手。指尖是宛月的血迹,暗沉的月下,看不出它的赤红,只像一只盘绕着的形状可怖的虫子。
伊木眉目一沉:“贵妃,您不能心软!”
“我不会离开。”然而宛月缓缓的朝流入泉水的池子走去,一面道,“我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里?”
“宛月……”
“你想知道我把什么情报告诉了皇帝吗?”她背对着景素欢与伊木,无人看得清她的表情。迈出一步。她便说一句,“其实,我只告诉皇帝两件事情!”
景素欢的瞳孔随着一紧。她想朝她走过去。可不知为何。步子像被钉住了一般。
后来的日子里,她才知道,她那一刻,是在等着宛月把话说完。她甚至还在猜测,宛月到底同皇帝说了什么,是有关于这些年来小心翼翼的谋利?还是有关于复*与景青玉的牵扯!
“其中一件。是你要去天牢的事情……”
宛月走到池子边,停下,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还有一件……”
她看到景素欢的眉头紧紧蹙着,便笑了笑:“还有一件是——‘曲阳候府。西苑回廊……’”
她话还未落音,景素欢便预感到了什么。这一句话是贺楼乌兰死前所说。根本就与景氏无关联。
然而她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绽开一朵巨大的水花。
“宛月!”
景素欢忽然冲过去,池子边缘的裙角再也没等她拽住,缓缓的随着主人沉入池底。
秋日里,泉水异常冰凉。
“谁!?”
长亭外忽然传来侍卫浑厚的历喝。伴随着渐近的脚步声。许是那些侍卫听到了落水的声音赶来查看。
景素欢还趴在那里,伊木当机立断将她拉走:“贵妃,快离开。”
踉踉跄跄的走了一段,她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伊木,宛月熟识水性,她不会有事的。”
伊木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她。因为她知道,宛月是有心求死。
“宛月没有出卖我,她告诉皇帝的那些事,对景家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景素欢忽然转身朝长亭的方向跪了下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贵妃,此处不可多留!”伊木有些不耐烦,“他们若在池水中发现宛月,会立即朝这边查探过来的。”
“我做错了,伊木。我不该试探她,我不该猜疑她,她若真想致我于死地,她就不会把信交给我。而会直接呈给皇上。”
“贵妃,既然当初能做出祸国殃民的决断,这时候何必还拘于小节!”伊木说得直接,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匕首一样捅入她的心底,“叛变就是叛变,没有多与少!”
景素欢抬起头,看着伊木,目光越发的暗沉。
秋日的清晨总是来得晚了些。
但谦云宫中却比往常清醒得更早。
天边的鱼肚白刚刚露出几寸,宫人便匆匆的敲开了宫门。
“贵妃!”涟漪朝静坐了一夜的景素欢走过去,拧干了巾帕递给她,“宫人来报说宛月姑娘昨夜失足落水了,贵妃应当去瞧一瞧。”
“你是谁?”景素欢木讷的问她。
涟漪回道:“奴婢叫涟漪,是伊木姑姑派来照顾贵妃的。”
“伊木……”景素欢轻笑了一声,“她想得真周到。”
涟漪不知她此话是贬是褒,愣了一下。
景素欢接过巾帕,将其敷在红肿的眼上,语声淡淡:“让那些人等一等,本宫这就过去……去瞧瞧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