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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沐言过来时已经打发黄叔回去了。回去的途中,安然掩不住倦怠,窝在座位上团成一团,没有精神的耷拉着脑袋,鼻头依然还有些红。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沐言眼角余光一直安静的注视着她,他想,要等她自己开口,非得要等到地老天荒不可吧!“你怎么认识陈佳琪?”
安然动了动,抬了眼皮似有些惊讶的看他,半晌,才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她是我妈妈的朋友。”
他明白她无意多说,也不追问。低头看一眼垂在她腿上的双手,将车子开的更快了些。打了电话去医院,杜医生此刻正在医院里,许沐言便二话不说将车子开到了医院。
安然下车,惶惶然的想不知道杜医生会不会直接发飙。
杜医生果然发飙了,从手术室走出来见是许沐言,皱了眉头听完他的话,看了眼安然指尖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斑,脸色骤的大变,五十多数的人了愣是跳了半丈高,指着许沐言的鼻子骂:“你你看看清楚,老子是心脏外科一把手,一把手啊,你擦破点皮把我从手术室找出来,指甲受点伤也把我从手术中扯出来,我是太闲了吗?啊?病人还躺在手术台上呢,安然的命才是命是不是?你你你……”
“杜叔,那是因为我信不过别人。再说,若手术没完你也不可能走出来的。”许沐言自知理亏的摸摸鼻子,但还是拉着安然站定在喷火白袍龙杜医生面前,“你就赶紧把伤口处理了,可别发炎了。”
杜医生气的几乎吐血,拉过安然的手激动的在许沐言面前晃:“这需要怎么处理?啊?你就给她清洁了消一下毒,连包扎都不用……你连这个都处理不来?”
许沐言理直气壮的:“我不是医生。”
于是刚刚结束一台长达五小时的手术的杜医生、大发了雷霆之后的杜医生不得不阴着一张老脸替安然清理消毒。
安然任由杜医生用双氧水给她清洁手指,忍了痛不出声。
倒是旁边的看客许沐言微皱了眉,“用生理盐水冲洗不行吗?”
杜医生似傲慢的瞪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我才是医生。”
许沐言不说话了,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杜叔你的医德需要重修。”
杜医生再次发飙:“死小子你给我滚出去。”
安然指尖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抿了苍白的唇看一眼许沐言,似请求的说道:“你先出去吧!”
实在是她真的太痛了,十指连心,之前还不觉得疼,被杜医生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双氧水粗鲁的冲洗,没有叫出声得归功于她一向擅长忍耐。
许沐言看一眼安然微颤的指尖,目光顿了顿,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淡定如安然,瞧着包裹成虫状的十根手指头,眉梢眼角还是剧烈的抽了抽——明明先前才说过都不需要包扎的,一转眼他就将她的手包扎成这样子。
但安然是很有礼貌的孩子,所以还是恭恭敬敬的对报复完了依然一脸菜色的苏医生说道:“杜叔,麻烦你了。”
杜医生哼了哼,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安然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长裙,准备往外走。杜医生却又突然出声叫住她:“阿言那小子……你跟他说,不要走得太快了。”
又看了她一眼,语带深意,文绉绉的说了句:“沿途尚有花。”
“……我知道了。”安然虽不解其意,还是连忙应下。“那我先走了。”
“还有。”杜医生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淡淡扫一眼就要开门而出的安然,忽然提高音量:“你的手这两日不要沾水。走吧走吧。”
安然微囧,还是乖顺的应着:“我会注意的。”
安然一出门便撞进许沐言的眼底,平静无波的纯黑色眸子,像一口深潭一样,没有一点光彩,于是看不出一点情绪。但他的双眼很快往她双手扫了一眼,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安然迎上他,淡淡道:“杜叔很生气。”后果虽然不太严重可也绝不好受就是了,所以她是最好的被迁怒的对象。
许沐言闻言,明白她话里意思,眉头渐松,伸手习惯性的想要牵她的手,不能牵手,他只好握牢她的手腕:“走吧。”
如此折腾一番,也就到了晚饭的点儿了。安然以为他要直接将车开回家,然而看路况,却是陌生的。车厢里流泻着舒缓悦耳的钢琴曲——许洛洛留下的CD,早被他打包扔掉了。
安然将杜医生的话转述给他,瞧见他只淡淡的掀了掀眉。
“杜叔是我爸生前最好的朋友。”半晌,许沐言沉沉开口。“我爸爸……过劳死你听说过吗?”
“嗯。”安然想,常识她还是懂的。
“杜叔怕我跟我爸一样。”许沐言的声音依然低沉,语气却很淡。“所以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死的太快了。”
安然却不以为然的喔了一声,所以照他的说法,杜医生这究竟是担心还是诅咒?
“你有不同见解?”许沐言看她一眼,街边各种灯光倒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万千星辰点点。见她欲言又止,扯了唇角笑道:“没关系,你说——”
安然于是说出她对那句话的理解:“我想杜叔的意思是,你是时候该停下来了,不要走得太快,慢慢地走……不然会错过沿途花开。我想,他可能觉得你太辛苦了。”
安然说完之后,车里陷入一种颇为诡异的沉默气氛中。
她偷偷看一眼许沐言抿着唇紧绷着的侧脸,心道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回想了下刚才的话,跟着释然了——就算错了,也是他让她说的。
许沐言却忽然笑了,嘴角轻轻扬起来,笑的黑色的瞳仁里一层一层地闪着微微柔光。他忽然大弧度的拐了下方向盘,将车子从主干道上拐到路边踩下刹车。
安然没动也没问,只静静地侧头瞧着他解了安全带倾身靠近她。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极轻的声音,像是从他喉咙深处出来,带着潮湿炽热的气息。一双火热的黑色眼睛,半眯着。
“安然,如果沿途真的有花,你愿意——”
他顿一顿,不断张合的唇终于触到她小巧滚烫的耳朵,“你愿意与我一起看吗?”
安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声音沉沉的,有点沙哑的质感,带着某种似是不怀好意的诱哄,摧枯拉朽似地顺着耳朵一路冲进心脏里。安然雪白的脸上到底腾起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这就好像,他温文有礼的开口邀请她参加一场无比盛大的、举世瞩目的华丽舞会,但却并不打算听到她的拒绝。
安然想,她敢吗?她不敢……所以她只好沉默。
他忽而又笑了,笑的眉毛眼睛都弯下来,笑意像星子的光,剔透如水晶,然而他的眼神,融合了温暖与坚定。他再度开口,却不再是询问的语气:“安然,陪我一起看吧!”
夜空如洗,繁星闪耀。他们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彼此凝望,安然看似平静的眼里,兵荒马乱,溃不成列。
请不要这样看我,请不要这样说……你要的,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我们该有的关系,唯一的关系,不过是银货两讫。
安然想,能给的我都给,不能给的,对不起……
许沐言缓慢地眨眼,唇角依然微微翘着,炽热而柔软,安安静静地贴合上她的。安然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拥住她,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漆黑的睫毛缓缓合拢。
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安静的贴合。
他的唇离开的时候,安然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昏黄路灯下的景物模糊一片。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与颈脖:“安然,说好。”
安然垂了眼睫,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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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潘铭的私家菜馆吃饭。没有预约而前来,让潘铭念了好半天,一边张罗着让人准备一边嫌弃似地的看许沐言:“若不是看在安然的面儿上,你看我让不让你进门儿。”
许沐言笑,牵着安静微笑的安然入座,“潘,先煮一碗长寿面。”
潘铭眼珠儿一转便明白了过来,不但不动,还反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狡黠的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慢悠悠道:“哎,我记得某人煮面的手艺其实不比我差的。这么特殊的日子,自己动手应该能加不少分喔。”
他说着,又冲安然眨眼:“对吧安然?”
安然对自来熟的潘铭很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只微笑就好了。其实她心里仍是有些奇怪的,明明上回他们过来,他还愤怒的摔了椅子,结果今天见了,却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许沐言闻言,竟真的挽了衣袖,摸一摸安然的脑袋,倾身对她说道:“等我一会儿。”
诶!安然惊讶的看着他熟门熟路穿堂往厨房走去……他竟真的要亲自下厨给她煮面么?
潘铭看她一脸惊讶的模样,笑道:“你放心,那家伙别的不会,煮的面条绝对美味。我只是没料到,他竟真的去了。”
安然看着他,果然连潘铭都不相信。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安然莫名的有些烦躁。“他从未给女生煮过么?”
潘铭微愣,望向窗外的目光似有些出神:“女生么?倒是有一个。呵……不过你别担心,除了你,估计以后再也没有别人有这样的荣幸了。”
潘铭的眼神太过复杂,复杂的有些尖锐,仿佛怀念,又夹杂着无限的意味深长。
安然没说话,依然保持着微笑,眼神礼貌而疏离。
潘铭很会聊天,结束了这个令人隐约觉得不快的话题,兴致勃勃的与安然聊起其他的,比如他如何开了这家私家菜馆,比如他与许沐言是如何从冤家对头变成亲密无间的发小,比如他们小时候一起干过的令大人头疼令小孩敬佩的各种“大事”……
安然几乎不用说话,只负责做个好听众便行了。
许沐言就在潘铭讲到他们如何将同时喜欢上的小女生骗到小河边表白让其二选一而将人吓得大哭不止时端了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面条的卖相很好,绝对比安然做的好,汤面上搭配了碧绿的青菜,大朵的香菇,虾仁,甚至还卧着一颗荷包蛋。将筷子放到她手中,他才在她身边坐下,漆黑目中带着轻松的笑意:“尝尝看。”
安然听话的开动,虽然对卖相很好的面条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然而面条下肚,她的眼睛便亮了,方知潘铭果然所言不假。
安然想起,小的时候她与安蓝过生日,妈妈也会煮面条给她们吃,日子好过的时候也会加许多她们平时吃不到的配菜,日子难过了依然会卧上一只雪白的荷包蛋……
安然吃得很慢,仿佛还是小时候,妈妈守在旁边,温柔的说一句“我们小然又长大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