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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玄风的眼中,黄药师无疑是强大的,这种强大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许多的武林人士而言,都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绝峰。对与这样一个男人,少年从来不曾想过他会如何死去。不是不敢去想,而是根本无法想象。
然而,在婚礼开始的前一天下午,黄药师将陈玄风叫到了书房里。
“——明天不管发生了什么,若是为师让你离开,你就立刻带着你的师弟走,岛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你们再回来的时候,就去那里拿武功秘籍······玄风,你虽算不得武学奇才,却也颇具天赋,日后多加勤学苦练,造诣必然不会低到哪里去。届时,你再去报仇······”
这样与交待后事无异的嘱咐让陈玄风的心头如脱缰的野马,一阵乱跳。
“师傅——”
疑问的话才刚出口就被黄药师抬手阻断了。
“你什么都别问,按为师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明明第二天就是师傅成亲的大好日子,陈玄风即使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明白黄药师对他说的话有何意义,并且,为什么只提到了乘风,忽略了超风?
那一夜,他一分睡意也无。
直到第二日,那个即将成为他师母的女人暗算了所有人,他才明白,昨日师傅确实是在吩咐后事,他全然未提及的梅超风,实则是白驼山庄派来的奸细。
然而,这些都不是陈玄风最关心的。
既然师傅早知道会有今日之变,又为什么还要束手就擒?
陈玄风知道他的师傅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但是仅仅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得罪中原四绝,这真的值得吗?
「即使为师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不过,终有一天,你会自己得到这个答案。」
陈玄风想,如果那样痛苦与悲伤的过程,他宁可不要这个答案。
只是老天爷似乎并不那么想。
六年后,当他在仇人的家里见到那个粉衣少女时,他还是得到了答案。
······
日暮西下的余辉照射在层层叠叠的海浪上,金色的碎光沉沉浮浮,粼粼如梦,晃得人眼迷离朦胧。当黄药师跌跌撞撞地到达海边的时候,只看到那深蓝色尽头处,一个艳色的影子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红色,哪怕是一点。
“不是想要杀掉我吗?
为什么不动手?”
那些隐而不发的杀气,黄药师从最开始就发现了。
并不是他感受到了什么,这只是一个阅历成熟的江湖的直觉。
她想杀他,一开始就是如此。
他平静地看着她挣扎,然后摇摆不定,直至最后下定决心,整个过程,他都只是站在一旁淡漠地注视着,却不为自己努力一分一毫。
只是,他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她最终却没有动手。
青衣男子站在黑色的礁石边,远处的天空似是和海水连成了一片天地。
“有情胜似无情,多情不若薄情。”
他低声地念着八寒红莲第八层的心法口诀。
连清那么骄傲,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越多的失败,只会让她愈加兴奋,而不是退缩。他太了解他的这位师傅了,无法达到八寒红莲至高点的她,一定会选择以入情的方式来达到她的目的。
自废武功看似是在做一场没有把握的豪赌,实则,却是胜券在握。
即使是面对走火入魔的代价,她也会相信,她既能入情,便一定也能出情。
过去,她总说他太过高傲,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面对与自己相似的人,总是很容易受到吸引。
所以高傲的连清吸引了高傲的黄药师。
与此同时,因为她,他又是自卑的。
自从年少的梦被残忍地打破,醒悟后的他便无法在她面前找回完整的自信。
即使他已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刻,她对他的情深意动,却始终没有信心,她会一直如此。人心善变,而她的心,更是如此。就像无形的风一样,当他感觉到的时候,也是正是她越行越远之时。
握不住,停不住。
没有任何办法捆住她,除非她自己想要停下来。
每一次认为自己抓到了,其实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自由而毫无拘束的风是没有办法被捕捉的。
在连清自己开启的赌局中,唯有两种结局。
如果她能够活着,她将在红莲业火之中将爱谷欠情意视若过眼云烟。
如果她不能,便是在证明着,她的爱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浅淡。
黄药师当然希望是后者,但是他却要不起她的命,这样太过昂贵的代价。
他一生中最难以释怀的画面,是她坠入峰下,不断下沉的身影。
失去了最在乎的人,那种感觉,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对她,远无法做到曾经她对他那般决绝残忍。
既是如此,那么在他们两个之中,若是最后真的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黄药师选择让连清活下来。
有时候,死并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活着的人,会比死掉的人更加痛苦。
她并不是在逃避,只是他实在太累了。
一次次自以为得到,一次次失去,对这样不断重复着的过程已然厌倦。
颀长的身形斜靠在半人高的礁石上,他从腰间抽出碧玉箫,横于嘴前缓声吹奏着。
乐声被海风带着吹响远方,曲折起伏的声调显露出他内心的矛盾。
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绝佳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还故意以讽言激怒四绝。
黄药师至今从未再遇到过像连清这样复杂的女人。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这首琴曲叫什么?”
“《笑傲江湖》,不是琴曲,是一首琴箫合乐。”
“那么我学会以后,就和师傅一起合奏。”
“好。”
······
“我的琴,恐怕有一天会难以再跟上你的箫。”
“不会,因为不管箫声飘得多远,它都会等着琴声,否则,就不是合乐了。”
因为比起笑傲江湖,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回忆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少年的认真与青年的淡然是那样的清晰,就连耳边似乎都听到了那悠然的古琴之音。
不、不是似乎,而是真实的琴音。
黄药师的手一抖,一个音节断下,恰被琴音补了上去。
指尖微动,箫声再起扬起。
他转身,不敢置信地向后看去。
······
连清倏然睁开双眼,愣然的黑色瞳孔里,倒映着飘着纱幔的床顶。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一个梦?
都说梦是人潜意识的反射,能够照映出人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这是在表明着她其实很想死在黄药师的身边吗?
那一日,黄药师所看见之人并不是她,而是冯蘅。欧阳锋并没有如他所言彻底地斩草除根,她在桃林中见到少女的时候,她虽然看上去很虚弱,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能是服用了某种灵药。
沉默着点住了对方的穴道,在惊惶不定的眼神中,连清为她披上自己褪下的红色外衫,注视着那双翦水眸瞳慢慢平静下来,然后逐渐陷入迷茫的混沌状态····
在冯蘅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她才在第二天,借由送四绝离开的船真正地离开了桃花岛。她的确是听到了箫声,却没有像梦里那样弹琴以和,更不要说再一次出现在黄药师面前了。
她曾经对黄药师说过,恐怕有一天,她的琴会跟不上他的箫,这并非仅仅暗示黄药师会超越她,更是指心境。傲视江湖的人虽少,却也不是不存在。但是历经腥风血雨的洗刷之后,还能够真心微笑的人,确是绝无仅有。
失去的东西太多,无论后来再得到多少东西都换不回来,这就是江湖的残酷。
她的心境早已苍老不堪,就像是从根部开始腐朽的老树,衰亡只是时间问题。而黄药师不同,他还很无限的可能,前提他能忘了她,重新开始。
只是一切早已脱离了她预想好的轨道。
倒退,会不去,向前,却谁也没有办法走出去。
离开桃花岛之后,她去了幽冥谷。
虽然几年前的争斗,让冥域不复以往绝对的安全,却也是一处常人无法寻至的藏身之所。
只是她却是忘记了,由于机关曾经被破除过,里面的阵法方位就不再是原来的位置。
误入迷幻林之后,整个视界便在她眼中不断地变换着。
在这一片能看到一个人心中阴影的幻林里,她看到了许许多多。
先是陈麒连带怒容地训斥着她所犯下的罪恶,而后是穿着红衣的容月,笑着死在了她的怀中,接着是殷晓瑶决绝地按下机关的狼狈模样······
在路的尽头,少年时期的黄药师眼带笑意,喊着她「师傅」。
最后,他们所有人,都用一种带着强烈恨意的眼神看着她。
殷红的血浸润了衣衫,她没有停下脚步,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依旧向前走着。
幻景中扭曲的面容令她头痛欲裂,不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人难分真假。
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
红莲业火,不是重生,便是毁灭。
而她,正在一步步走向后者。
厚重的疲倦如蔓藤般向着四肢缠绕而来,直至整个人再也无法支撑住,昏厥了过去。
——“你醒了。”
凝起视线,连清侧首看去。
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走入了内室,他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黑发中也不见一缕银丝,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对不止七十岁。
当一个人的武功该练到臻化之境,身体的衰老过程就会变得极其缓慢,寿命也会随之增长,当然,外貌的变化也是如此,若是修炼了纯阴至寒的八寒红莲就更是如此了,纯阴至寒。
脑海中,一副画像闪过,连清微微眯起眼。
“你是——”
历代逝去的尊者贤者都会留有一副画像专门被供奉在幽冥殿中,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正是六十年前横扫武林的步青?
“步青。”
只是,这个步青倒真是一点都不像武林传奇中的杀人狂魔,神色安详宁静,似是一位久经禅韵熏陶的得道高僧。
“六十年过去了,没想还有人记得我。”
男子慨然叹息,目光温润纯然,宛如一汩清泉,澈晰明朗。
“而冥域,却也不复存在了。”
“愚蠢的妄想,终将是会被毁灭的。”
连清讥讽地勾起嘴角,以万都不到的人数,就妄图复国,简直可笑。
她坐起身,抬头看向对方,问出一个她恰好,在此刻非常想知道的问题。
“林夕照呢?”
林夕照是步青的妻子,传闻中为父报仇与之同归于尽的女人。
连清真的很好奇,既然步青活到了现在,那么林夕照是不是已经死了?由他亲手所杀?
“夕照?很久都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男子的神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不带任何强烈的感情。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是你杀的吗?」话未出口,体内的血气突然上涌,痛得连清脸色一变,她捂住心脉的位置,冷汗猝然而下。
“凝神、静气。”步青走到床边,快速出手,将内力缓缓地注入到她的体内,稳定了乱窜的真气。半饷之后,他收回手道,“我只能通过以寒抑寒,暂时地压制住你走火入魔的状况,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如果你自己走不出情劫,那么——”
他没有说下去的,是一个「死」字。
“其实,想要冲破八寒红莲的第八层,除了断情之外,还有一重境界——”
“博爱众生?”
连清打断步青的话,这一点,不用他说,她早就想到了。
至无情也是至情,而至情,莫过于以平等地感情面对所有人、事、物。
“你很聪明。”步青微微一笑,“我爱夕照,也爱这世上的其他人,甚至是每一朵花,每一棵草。”
他的语气平然认真,但是连清却是用着像用看疯子一样的眼光看着对方。
竟然有人指点她「平等地去爱每一个人」!太可笑了!
她曾经想到了这层境界,之所以没有去做,不仅是知道自己做不到,更深层的原因是,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会做得到绝对的心如止水。就算是之前的她,也会有面对厌恶的人时想要杀死对方的负面情绪。
若是真有人做到了,那么这个人也不能够称之为人了。
令她疑惑的是,步青所选择的道路,竟然是这一条。
尽管之前从未见过他,但是从冥域老人口口相传中,他是一个野心极大,相当固执的男人。若是断情,倒也恰如其人,而这另一重境界——
这样的转变,不是内因,就是外因了。
当年,能够左右的步青的人,除了林夕照,不做第二人想。
“林夕照是怎么死的?”
“她患有先天心疾,在我们退隐江湖之后的第二年,就死了。”
步青的语气平稳,既不激动也不伤悲,就像他所提到的那个死去的人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普通人。或者,真如他所言,他对这世上所有生灵,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为何如此在意家妹?”
连清目光一凛,灼然如焰。
真是一个好问题啊。
她可以肯定,林夕照并不是步青的妹妹,婚礼都举办过的两个人怎么会是兄妹?更不要说后来有人发现,林夕照就是青阳刀——林拓之女,接近步青,完全是为了给曾经被他杀死的父亲报仇雪恨。
“我本以为她是你的情人。”垂下眼眸,她掩藏起眸底的精锐,“我们之间的区别,很明显,我并没有办法踏入你的境界。”
没有经历过情的人,与经历过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步青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也许。只是你已经练到了第八层,放弃了,未免太可惜,更何况,这更是与你的性命相关。”
“不、不必是这两重境界,还有第三种方法。”
当步青进一步验证了连清的揣测后,她陡然轻笑出声。
催眠是她的绝技,此刻,她几乎可以肯定,步青的境界并不是由他自己悟出的,而是有人对他的记忆做了手脚。如果她没有记错,林夕照的母亲兰若是出身于医学大家的。
“愿闻其详。”
“把你的功力全部渡给我,那么即使不达到「薄情」之境,我也不会死。”
结果做到了,过程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以前,不能用这个办法是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将八寒红莲练至极致的人存在,如今,眼前不就有一个?
至于对方耗尽真气后会如何,就不在连清关心的范围了。
——毕竟,人不为己,可是会天诛地灭的。
“你认为,我会为了救你而散尽真气?”
步青当然不会这样做,因为「博爱众生」既是最平等的爱,也是最无情的爱,他会帮助一个陌生人,却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舍弃自己的生命。
“是的,你会,因为这是林夕照的报复。”
连清定睛注视着那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黑色双眸,用着一种充满强烈负面情绪的语气轻声说道,“步青,林夕照不是你的妹妹,是你最爱的女人。”
“她为你放下了杀父之仇。”她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继续说着,“但是你却一心想要忘情以练成八寒红莲,她很伤心,很痛苦——”
望着步青平静似深海的目光里泛起的一丝微波,连清知道,她所猜测的方向没有错,“却因为爱你,不忍心看着你去死,修改了你的记忆······最后,你终于练成了八寒红莲,”
破解心理暗示对连清太简单了,在她懂得了何为爱之后,对步青和林夕照的心态把握简直正确到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她用微妙的语言慢慢地引导着步青的记忆复苏,用最后一句话彻底地解开了被捆绑在脑海深处的心魂。
“然而,你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林夕照这个女人,
——这就是她对你的报复。”
亲手埋葬掉所有一切,包括曾经的快乐与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错误,大概还要一到两章才能够完结~总觉得,这次的结尾又仓促了些~果然,写文水平的提高,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