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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群新兵依然是被拉到靶场，张排说得好，好抢手都是拿枪子喂出来的，但最后也只是发了十颗子弹，一下午十颗，打完了就没了，而且这次射击记录成绩，因此这几十个人打得都很小心。
烈日炎炎，连地面都像是要烧起来，汗珠顺着额头流进了眼里，姚飞伸手揉了揉，然后一秒都不敢耽误，眼睛死死地盯着瞄准镜，缺口上沿、准星上沿、目标下沿，他确认了再确认，瞄准了再瞄准，却还是不敢扣下扳机。
张排注意姚飞很久了，其他地方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枪声，只有姚飞这，一直安静得不像话。张排干脆蹲了下来，吐出口浊气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姚飞连眼睛都没动一下，只是说：“报告排长，我没事！”
“没事？”张排挑眉：“没事你不开枪？你留着子弹拿回去下饭啊？”
姚飞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耸，其他打得快的都已经打完了，哪有人跟自己一样，连一发子弹都没打出去，但他就是从心里抗拒这个东西。
张排带兵这么多年，也见过像姚飞这样的，他们不敢开枪，怕枪，他们能说出一百种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行，可以说他们软！耸！但张排只是觉得他们好日子过久了，连身体里的血性都深埋起来了，没事，逼一逼就出来了。
张排也不废话，夺过姚飞手里的枪，颠了颠，然后突然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问：“怕？”
姚飞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张排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不会开枪，所以摇摇头说：“不怕。”
张排“啧”了一声：“胆挺大的啊。”说着拿着枪站了起来，枪口对着离姚飞脑袋几步远的地方，啪得一下扣动了扳机，子弹窜进了土里，炸开的泥土石子飞溅到姚飞的身上，很痛！子弹带起的热流扑向他的脸，那种热度似乎连皮肤都能灼烧起来。
这一枪不止让姚飞懵了，连着旁边趴着的新兵都吓了一跳，张排倒是轻轻松松的样子，虎着脸冲一旁的兵吼道：“看什么看？打你的枪！”边说还边拿枪虚指了一下，那阵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开枪一样，吓得那兵干净利落地转了头。
张排呵呵一笑，蹲下看着姚飞有些发白的脸，说：“这下，怕不？”
要说不怕那不可能，刚才那子弹只要偏一点点，打中的就不是地面而是他的脑袋了，如果张排的手抖了一下，或者有人推了一把，那么.....姚飞不敢想象，只是突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张排见姚飞被吓得傻了，只得又问了一遍：“怕不？”
“怕....”
张排没觉得这个“怕”字耸，怕很正常，在那个情况下所有人都会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盯着姚飞，黝黑的眼睛里都是认真，他说：“怕就对了！在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拿枪指着人，更不用说开枪了，但我现在却敢了，知道为什么吗？”
姚飞顺着话问：“为什么？”
张排笑了笑，眼角叠出了几条笑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因为它现在在我眼中就是个铁疙瘩，我让它动它才动，我让它开火它才能开火....我能控制它，那为什么要怕？”
姚飞一愣，隐隐有些明白，他看着张排，无意识地开口：“排...排长...”
张排又将枪塞回姚飞的手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说：“好好练，等哪天你自己变强了，那哪天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最后，姚飞将十发子弹都打了出去，成绩不算好，五发脱靶，另五发也就是刚刚打在一二环的位置。反倒是一直被颜炎念叨着“脱靶”的高睿，打得很不错，十发全在靶上，张排甚至在回去的时候还表扬了一番。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睿还脱不了那兴奋劲，宿舍里好几个都和他一样，乐呵得嘴都停不下来。颜炎躺在床上叹了一声：“我今天才终于对‘军营’有了实感。”
“你这反映也太迟钝了吧？”
颜炎继续说：“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是来当兵的！每天跑跑步列个队就是当兵了？今天摸到枪，打了弹，我才发现，不一样啊，如果哪天打仗了，我就要提着这玩意冲在前头，死就死了，再也没有满血复活的机会了。”
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一群人的嗤笑。
钱途开口说：“颜炎，你想太多了吧，现在这个时候哪有仗给你打啊？”
颜炎到最后也笑了起来，说：“我就这么一想。”
姚飞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颜炎说的时候他正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他没觉得那话可笑，他只是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该怎么办？怕？然后退下，让别人填补自己的位置，但如果这个“别人”是自己在乎重视的呢？一命换一命？让他代替自己去死？
姚飞打了个哆嗦，他不想这么窝囊，他就算死也要挡在人的前面，而不是躲起来。
虽说林司令大手一挥代请了十五天的假，但实际上林城不过十天就回来了，去销假的时候，老团长的眼珠子上下一骨碌，说：“就算你早回来，这假...也没了！”
林城在家被折磨得够呛，要不是老妈一听自己要回部队就红眼睛，他还能早回来两天，这假没了就没了，他不心疼，也就点点头说：“成，我没所谓。”
老团长很满意，顺带夸了林城几句，什么爱兵如子，把部队当家之类的，让林城哭笑不得。好不容易销了假，林城也没事，刚想往办公区走，但一转念，脚尖就转了个方向，他突然很想看看姚飞。
午休刚过，是练兵的最好时刻，林城一走近就能感到训练场上热气腾腾的干劲，眼睛不自觉地开始找一排。
张排正带着站军姿，一摆头就见自家连长急冲冲地往这边走。
“连长？”
林城眼角一瞄，就看见姚飞站得笔直，黑了不少，看起来也瘦了，就连周身的那股气也变了，变得更加坚定更加无畏了，整个人就像从乌云后头钻出来的星星一样，很耀眼。林城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从心底泛上一点甜丝丝的东西，虽然甜美，但太危险了。
张排见林城盯着一个地方发起了呆，只得提醒道：“连长？”
林城这才缓过神，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说：“兵...带得不错！”顿了顿又说：“完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排被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难不成连长来只为夸一句“兵带得不错”？
回去的路上林城的心乱成一团，他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的前头挡着扇大门，推开，可能是全新的世界也可能是万丈深渊，他好奇却又害怕。
他头一次像这样踌躇犹豫，脑中突然就想起林司令在书房里训自己的样子，这次…..也许他想的并没有错。
训练结束后，张永义去了连长那，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喊报告就被林城招了过去，手上瞬间被塞了一沓子照片。
“连长，这...什么？”
林城皱皱眉，这些照片是他临走的时候老妈行李里的，说是本来排了十五天的量，但林城只见了十天的，所以剩下的五天的也不能浪费，干脆塞包里带回去好好看，林城哪有可能看，只想着赶紧摆脱才是上策！他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不耐烦：“看不见啊？照片！女孩的照片！地址在照片后头呢，你看看，有看上的就拿走！”
张永义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好吧？”
林城横眉：“怎么不好了？你看不看？不看我拿给袁成看。”
张永义那张正儿八经的脸上难得泛上点红晕，说：“看...我看...”
正说着，就听门口一声响亮的“报告”，林城一看，来的人姚飞。
“什么事？”
姚飞没说话，眼睛看着摊在桌上的照片，心里头有点犯堵。林城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愣，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心虚，立马敛了照片往张永义怀里一塞，说：“拿走拿走都拿走！你自个儿回去好好看...照片也别拿回来！”
张永义只得拿着照片走了。
林城这才对姚飞笑了笑，说：“家里头安排相亲的。”然后提高了音量，表明立场一般接着说：“我都不喜欢！”
姚飞没理他，只是沉默的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往桌上一搁，说：“连长，还你。”
“什么意思？”这是林城办公室的钥匙，当初为了姚飞打扫方便就给了他，现在他拿来还给自己？林城一时间有点不明白这举措的意义。
姚飞说：“连长，我不当您的勤务兵了，我想好好训练。”
林城挑着眉笑了起来，突然就舒心了也放心了，只要姚飞有想法就好，他就能把他雕琢成一个正真的军人，指尖点着钥匙往身前一划拉，说：“想明白了？”
“明白了，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给人挡枪子，但我绝对不想看到人有人给我堵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