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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清心一骨碌爬起来,大喊一声:“昭宁!”
窗边坐着的人看过来,与羽清心双目相对,两人的眼中俱是疑惑。
项昭宁飘在床前,心里只有一个字——汗。
羽清心眨眨眼:“你是谁?”
窗边的人则是沉静地敛眉道:“你认识昭宁?”
羽清心惊讶了,“你认识昭宁?”她茫然地看向项昭宁,项昭宁对她点了点头。她又看向窗边的人,那人问道:“你在看什么?”
项昭宁赶紧飘到羽清心面前对她摆摆手。
“没看什么。”羽清心道。“我叫羽清心,清心堂的东家,敢问贵姓?”
窗边的人从最初情绪的波动中缓过来,“姬,云华。”他转头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你的朋友在隔壁。”
项昭宁默默地飘到羽清心身后,也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羽清心想他们一定是认识的,不但认识,估计交情还不浅。就是不知道昭宁为什么这种反应。她现在要先去看青杨。
羽清心起身整理了下衣服,道了声:“多谢。”便匆匆出门。出门前她偷偷往后看了眼,项昭宁果然没有跟过来。没有跟过来也就算了,她还呆呆飘在那里,多飘一步都不肯的样子。
羽清心走了之后,姬云华转过头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缓缓走到方才羽清心坐着的位置,目光以羽清心方才看项昭宁的角度扫过去,唬了项昭宁一跳。
什么也没有。她到底在看什么?
姬云华皱皱眉,既然没有发现什么,他便直接出门去了。
项昭宁跟出去,发现这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
师父怎么找到的这么个地方?项昭宁奇怪的想。她虽然比羽清心清醒得早,但也是元气大伤。醒来的时候乾坤已定。当她一睁开眼看到不远处坐着的姬云华时,简直是惊喜交加,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然后她发现自己穿过了姬云华的身体。
她站在姬云华身前恍惚了一下,试着喊了声“师父”,可是姬云华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本来想试试用别的方法引起姬云华的注意,可是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她看到了姬云华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着她不熟悉的冷漠,这种冷漠包含着沧桑岁月的厚重。于是他才会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些茫然,可能还有些莫名的害怕了。她甚至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人如果不是她的师父那么会是谁?
姬云华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时候,她便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姬云华,直到羽清心大叫一声醒过来。她也被惊醒了。
然后,姬云华一瞬华彩的目光竟叫她退缩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一刻她不想叫她的师父发现她的存在。
项昭宁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自己的师父,而羽清心则在旁边的木屋中看着青杨。
青杨睡得并不踏实,明明不热。可是他的额头不停渗出汗来,不仅如此,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头不自觉地会两边摆动,就像是被噩梦侵扰很辛苦地想要醒过来但又醒不过来一样。
羽清心从旁边的水盆中拧了毛巾给青杨擦汗,心中便忍不住叹了一声。
青杨不是本城人。她记得青杨刚到清心堂的时候。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谈吐举止看都是大户公子的模样。她以为青杨是来看病的,谁知道他慌慌张张跑过来,竟说是要找份活儿干。那一刻羽清心诧异了。
青杨说自己不满家里人安排。是离家出走的,他身无分文,需要份稳定的活儿赚些银子糊口。他见自己望着他没说话,又紧张地搓搓手,说也可以不要银子。只要有地方住有饭吃就可以。
羽清心记得自己当时一下子就被惹笑了。青杨会算账,办事也极有手段。难得的是还懂一些医药方面的常识。羽清心留下了他给自己做副手,后来果然发现自己比原来轻松了许多。这一年一年过去,到如今已有三年了。
她不是那么迟钝的人,她开始只是偶尔看到青杨偷看她失神的表情,她自觉没有这么多精力和感情放在这上面,觉得日子久了青杨就会懂了。可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她想要的那样。清心堂的伙计们暗地里帮着青杨讨好她,她只当不知,因为既然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又已经习惯了他作为她副手的存在,就不想再改变什么了。况且,在她看来,青杨还是个青涩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大约是因为她的关系受了这样大的痛苦。
羽清心的手掌被温暖的白光包裹着,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用手隔着一个指甲盖的距离缓缓拂过他的心口、双肩、手脚、脖颈和面部,她知道他受的是内伤,她闭了下眼再张开,紧紧看着他腐烂破败的内脏在自己掌下慢慢恢复。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紧盯着青杨胸口的羽清心没有发现青杨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只手颤抖着伸过来抓住了羽清心的手。
羽清心被惊醒,一滴汗从额边滑落,正好滴在青杨的手上。
更让羽清心惊心的是青杨的眼睛。
这个她记忆里青涩飞扬的青年如今拥有了一双比黑夜更暗沉,比山河更沧桑的眼。看着这样沉默的青杨,她几乎都想不起当时他搓着手紧张地说自己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住就行的样子。
“不要。”青杨的声音很低。其实他并不像羽清心想的那么无知。朝夕相处近三年,与羽清心的无心不同,青杨一直都在用心观察。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自然想像每个普通男子那样爱护她保护她,他一直将她看得柔弱,但他隐约知道她在某些方面与平常人不同。他醒了有一会儿了,他醒了却不想说话。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然后他看到了苍白憔悴的羽清心。
他的心波动着,遭遇了那么多痛苦,他终于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局,知道自己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卑鄙无耻的应知府“照顾”,可他不怪她,要怪就要怪自己太天真,太弱小。失去家族庇佑的他竟然需要靠自己喜欢的女人相救,这让他觉得羞愧,羞愧之后是心疼。如果不是为了他,羽清心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伤要及时处理。”由于接连使用力量的原因,羽清心说话的声音有些虚,甚至有些微发颤。
青杨努力按下她的手,艰难道:“好多了。”
羽清心轻轻笑了,她是大夫,又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她哪会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青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想羽清心一定不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清心堂第一次看见她。他是离家出走不错,但他还没有山穷水尽到那种地步。他第一次看见羽清心是在城西,他的银子被小偷偷了,他跟着小偷一路追赶进西巷,于是在那里看到了他这一生都不想放手的姑娘。
那时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从高高的墙头洒下来,有一缕照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在那里羽清心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昏迷的乞丐处理伤口。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旧衣服,乌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皮肤显得格外的白。她的脚边摆着一个打开的小小药箱,她就那样毫不在乎地蹲在又脏又臭衣衫都不能遮体的老乞丐面前,裙摆拖在地上,袖口沾了血迹。她的目光温和,动作轻柔,那模样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她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青杨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羽清心已经走了。
他找遍了全城的医馆,以为这样一个女子大概会是个不起眼的小医馆的帮工,因为很少有女大夫,即便有也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出外行走,还是在以贫穷脏乱著称的西城。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没想到羽清心是城里最大的医馆清心堂的主人,也没想到作为清心堂主人的羽清心是这样一个人。他没有贸然进去找她,事实上他在清心堂周围偷偷观察了很多天,也曾跟踪羽清心出外看病,最后才下定决心——这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羽清心不会知道他即便观察了她那么多天,到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那么紧张,害怕不能够留下来。他通过观察知道羽清心很忙,她不耐烦算账,每次有新的药材进来或者要卖出东西时,她都会找账房,那账房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算账也会吃力,所以羽清心每天忙完后都会在医馆算账算到很晚。他看到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模样,与平日里与人行医的从容淡定完全不同。他看着看着就会笑起来,觉得这样的羽清心很可爱。
他想帮她,想让她不那么累。
羽清心拉开青杨的手,轻轻道:“马上就好,不要打扰我。”她有她的坚持。
飘在门口的项昭宁静静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想起师父临走的背影,不知怎的竟又回忆起那天谈家相国府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