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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 反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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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婴昏迷了多久,谈笑就相当于修炼了九转多久。她想她这个程度,大约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想要让鬼婴解除束缚,除非是拿到他那鬼兄弟手中的那个黑丝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婴睁开眼,看到谈笑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寒潭边,一手压着他的手臂,一手隔着半个指头的具体放在他受伤的脸颊上空,神情幽远,动作自然,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动作。

    谈笑好像还没发现鬼婴醒来。鬼婴动也不动趴在寒潭边,不去理会黑气缠身,也不去理会伤口疼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谈笑,似乎只要谈笑没发现,他就会一直看下去一样。

    终于,谈笑发现了。

    谈笑愣了一下,不太喜欢鬼婴此刻的眼神,于是想要收回手,可转念想到那黑气,心头忍了忍,只冷然道:“这些东西要钻进去,我只能做到这样了。你有什么办法?”

    鬼婴眨了下眼,“你怕我死了,你就找不到你的师父了?”

    谈笑不知他为什么这时候说这话,目光中流露出奇怪和探究来。

    鬼婴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不会管我死活的吧?”

    谈笑沉着脸,“既然我们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责任吗?”鬼婴问。

    谈笑只觉得鬼婴有些莫名其妙。她注视他良久,道:“你想怎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鬼婴脆弱了,所以眼神有几分迷茫。“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谁也不看在眼里的。你是怎么了,难道在下界短短二十载,心就变了吗?”鬼婴此刻说的话怪异,似乎分不清谈笑和项九谁是谁了。

    谈笑却是懂了。她并不喜欢鬼婴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项九。可是这一刻,看鬼婴落寞疲惫的模样,想起那时邪予的愤慨,朽戈的失落。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能懂。

    每个人的信念和眷念是不一样的。你无法要求别人去改变,更不能抹杀那些念头的存在。如果说,一开始谈笑对鬼婴等人是完全的抵触的话,现在,在抵触的同时还略微多了些同情。

    是的,同情。

    谈笑有时候异想天开的想。如果师父转生了,换了副模样,也换了颗心。她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或许,她还做不到他们这样隐忍迁就吧?

    只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她无从想象,至少在现在,她即便理解了。却不能强逼自己达成他们的期望。

    “把伤口处理一下。”谈笑道。

    鬼婴微低下头,沉默。

    “你……”谈笑想说,他若不处理,她也不会管他的,她会放手的。

    可是鬼婴却开始说话了。

    “鬼王一共收养了五个孩子,独独宠我。却为我带来无尽灾难。他们狼子野心定不是一日两日。”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八生八世生他的女人是谁。鬼婴心中想着这仇是一定要报的,谁叫事实正如他们所说,他和那个女人渊源颇深呢。

    “那时他们欲置我死地。主人拼了身家性命来救,我厌烦整日待在这枉生城中遭人暗算,又感恩主人救命之情,于是跟她离开,不再回来枉生城。”鬼婴接着道。“主人性情乖张。天下之大尽可遨游,我们跟着主人上天入地。只觉虽天地难容,却自在潇洒。主人喜白色,却叫我、朽戈、邪予、不动皆穿黑衣。主人要这天地换颜,我们左右辅助,她却一意孤行,大多时候叫我们跟在后面耍玩,似并不认真。日子这么过其实不错,可惜主人惹来了天罚。”

    谈笑心想,这些话鬼婴大约藏在心里很久,就想找机会与她说,今日她不听大约还不行了。

    鬼婴抬头,“有一件事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谈笑沉默,心想你想不明白便想不明白了,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只多不少,有什么的?

    鬼婴将下巴搁在臂上,“你说,她当年是求生,还是求死?”

    谈笑望向他的双眼,两人对视许久,却是无言。

    求生,还是求死,鬼婴怎么会这么问?他便是问了,她谈笑又怎么答得出来?

    良久,鬼婴笑了,“昭宁,人类之所以会转生,是因为有人类的感情。有人类的感情是无法修成仙身的,更何论长生。主人当年只说家中排行第九,名项九。后自名长生,外头爱她的人唤她一声项九,惧她的人敬称长生尊者,憎她的人倒只顾着咬牙切齿了。”

    谈笑脑中一突,想起在天华山中与秦清微的对话,心中隐隐不安,莫非冥冥之中自有轮回,命运这种东西一早就被安排好,叫人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兜兜转转不管山水如何重复,自还是那条道等着你来走,步步不离,分毫不差。

    长生。

    原道一时兴起,难道她体内那陌生的觉醒终要替代了她去,她最终将无声无息地消失?

    鬼婴目光幽幽,有明灭不定的微光偶尔闪过。“听说昭宁在天华结丹典礼之前,曾请道号长生?”

    谈笑放开手站起身,鬼婴整个人滑进寒潭,水面漾开水纹,噗噗冒出来几个水泡,然后逐渐恢复平静。

    “是不是不变成项九,你们就都不会死心?”谈笑问。

    潭底的鬼婴坦然道:“是。我不瞒骗你,我们等的人是项九,承认的人也只有项九。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是为了让项九早日回来而来。”

    谈笑冷笑道:“怎么,现在开始坦白了?不耍心机了?”

    鬼婴浮出水面,露出伤口愈合的脸道:“尽管你救了我,可我还是讨厌你,你怎么能占用项九的身体,压抑她的意志?项昭宁!你忘了本了吗?”最后一句竟是声色俱厉,目光锐利如刀。

    谈笑冷冷看着他,末了竟大笑道:“鬼婴,你真愚蠢。”说完拂袖而去,不想再多说。

    鬼婴眯着眼看谈笑,他看到的不是谈笑的身体,而是她丹田内隐隐耸动的微弱气息。

    鬼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心中说:就这样气愤吧,恐惧吧,越是这样便越是容易失去自我。项昭宁,不要怪我狠心,你若不失去自我,项九如何能回来?怪只怪你的意志太过顽强,都喧宾夺主了!今日不过是试探,以后可没那么好了。他手中的筹码很多很多,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谈笑走了之后,鬼婴独自在寒潭疗伤。他能八生八世被生为鬼胎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沉到谭中冷冷地笑,心想你们尽管猖狂吧,不与你们计较是放你们一马,既然你们不领情,那就不要怪我鬼婴不客气了。敢在这时候给他使下绊子,就该有准备来承受他怒火之下的报复了吧!

    谈笑心情郁闷地走在鬼婴的地府之中,听了鬼婴这番话,心中难免波动。这次波动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心中的抵触情绪在波动中越演越烈,修习九转的体质因为气息的乱窜而燥热,不止如此,她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破坏欲和暴虐欲,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苗头。她沉着脸重重踏着脚步,行在路中有老树枝桠挡路,她看也不看一手挡开,尤不解气,走过去两手撼动粗壮树枝,不一会儿,自她掌中生出火焰,小小火焰燃成熊熊烈火,一把火要将那老树烧个精光。

    老树在这地府中生存多年,虽是鬼族之树,却也多少具备灵识,谈笑隐约看到它挣扎了几下,心中便死有个人在冷笑旁观,拍手叫好。

    似有人哈哈一笑道:“我便杀尽天下,又当如何?”

    谈笑猛地脑子一个清明,转手泼了水去,可那老树在灰烬中只余了半截树根,灵气全无,可怜了百年聚阴气修行至此,毁于旦夕之间。

    谈笑脑门上渗出汗来,她摇了摇头,硬生生将那大笑声抛弃脑外,原地盘坐下直念心经,催动九转顺气平息,费了许多时间。

    鬼域枉生城一年四季阴冷森然,白日黑夜向来无差。谈笑再醒来,却见鬼婴立于身前淡淡而笑,仿佛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存在一般。

    谈笑心中一阵反感,又是警惕,心道鬼婴易反易覆,早日寻了师父魂魄离开此处,还是不要与他过多接触为好。

    鬼婴也不是傻子,见谈笑神色举止便知她心中所想。

    鬼婴道:“那四鬼拘我体魄,我欲报复,你可来?”

    谈笑想了想,仍问道:“昨日我受伤,伤口却在你身上?这是何故?”

    鬼婴笑道:“别误会,只不过不想叫主人的身体受到伤害罢了。”

    谈笑起身,“你也别误会,我不是感谢你,不过是想说你多事而已。现在,你可将这关联解除了去,免得我生厌。”谈笑想,她与鬼婴大约还是不对盘,无论往日偶然有怎样的迷惑或者感触,今日他说了这番话,她和他便决然没有好好相处的道理了。

    鬼婴道:“那可不行,此事在出了枉生城前是改变不了的,除非你不找你师父了,我们离开枉生城。”

    谈笑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和反感,忍了又忍,仍说不出话来。

    鬼婴心中冷笑,既然骗不了你,便叫你讨厌又如何?最好你情绪波动更强烈些,我才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