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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死了?
瞥一眼动作越来越轻微的鲁什巴图鲁,隆科多欲哭无泪,千般算计,怕啥来啥,像一首原本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曲,临到了结尾却转成了蹦蹬嚓,轻飘飘一句演砸了,对不起自己的窝心啊!颤巍巍转向弘皙,手臂轻抬却难忍手指的哆嗦:“殿下,您——您怎么能——”
“你放肆!”
弘皙冷冰冰一喝,冷言恶语首要是因为后怕而恨极了鲁什巴图鲁,恶其余胥,敢同情那老东西的都放要在对立面鞭笞。其次更腻了隆科多,已经安排人去告这厮,撕破脸就在须臾间,敷衍还有个屁用?
“孤做什么?轮得到你这奴才指手划脚?”弘皙嘴角一撇:“莫不成你早被皇阿玛钦封了太子太傅?太师?太保?少师少保也行?……都没有么?或者你还当自己是孤的舅爷?”手腕翻转间,滴血的斩马刀直接压上隆科多的肩头,手上加力,嘴上也没闲着,一口浓痰直奔隆科多的脸:“呸!什么东西!跪下!”
黏稠的液体糊在额头,顺着眉毛挂到眼前,隆科多很想鼓起勇气说一句:士可杀不可辱。可他又不敢,终究不是士人,少了不平则鸣、威武不能屈的风骨。当冰冷的锋刃紧贴着脖颈,滴淌的鲜血浸湿了袍服,他直溜溜的跪在地上,心也沉到谷底!
太傅太师的一溜儿称呼毫无疑问是嘲讽,钦封,更给嘲讽贴上了冰冷的标签,至于那“舅爷”,想想当初赠银加官的咸鱼大翻身,搁今天的话说,忘恩负义有木有?隆科多确信,自己的瞒天过海的泼脏水已经被太子知道了,不光是知道,还记恨上了,此时的太子绝对有随手抹杀自己的意思——指摘太子的不敬在前,只要弘皙想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利欲熏心心已黑的隆科多,得益于士不可辱的提醒,情急而生智,他觉得自己此刻若做个伪君子、假士人,慷慨激昂一番,若能博得围观者的同情,或者还能让太子有所顾忌,至于是不是活路,死到临头了,他哪里顾得上许多!
人跪倒,砰砰就是三个响头,紧跟着膝行两步就抱住了弘皙的腿:“殿下,鲁什巴图鲁老都统乃我满洲柱石,追随世祖、圣祖屡立功勋,纵有小错,也当参照我满洲祖制行八议之法,不问而虐杀,奴才纵然一死也是不服!”
看他一副软蛋样儿,弘皙正准备来一声畅快长笑的,冷不丁生受了一番“不问情由”“混淆黑白”的慷慨言辞,气都没出来就堵回去,憋成团堵在嗓子眼,险些把气管撑炸了,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总算缓过劲儿,怒火却恨不能冲破顶梁,单手一提隆科多的衣领,恨不能下一刻就一刀将这王八蛋劈成两半!
也难怪弘皙犯了意气,太子,半君呢?是如此尊贵却连气都出不匀?上午在朝堂还有皇阿玛比他大呢?在这,孤就是最大的爷,敢让我一时不痛快,爷就让你一家不痛快,暴虐也就暴虐了!
隆科多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也能感觉弘皙的森然杀意,但这时候容不得他退缩,把心一横,仰脸迎上弘皙的目光:“殿下,奴才不惧一死,可奴才总是朝廷之臣,还是皇太后的堂弟,您若以家法杀我,就不怕皇上动怒?不担心天下悠悠众口?”
“拿皇阿玛压我?好!”接二连三的被挤兑,弘皙就像真的是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隆科多搡到地上,单手举起了九孔斩马刀:“孤倒要看看,宰了你,皇阿玛会不会废了我这个太子,天下人又怎么替你这两面三刀的王八蛋说话!”
千般算计难逃一个结果,隆科多闭上了眼睛,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轻朗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传出来:“殿下且慢!”
终于不用死了!
此时此地,隆科多真没敢奢望悠悠众口,他只需要有一两个人跳出来就行,因为只要有人跳出来,对盛怒的太子都是火上浇油,或者那位的下场比自己更凄惨,但祸水东引的精髓不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轻轻的舒一口气,隆科多慢慢的睁开眼打量自己的“替死鬼”,布衣青衫,头顶**帽。面庞消瘦,鼻直口方却过分集中在脸上,一双圆瞪的小眼睛黑的发亮,头微后仰有睥睨之姿,颌下几根山羊胡就像加长的下巴。
如此非常貌还是熟人,昔日八爷府上的第一智囊方苞!一见他,隆科多就像得了什么保证似得心里开始偷乐。乐,是他从三叔嘴里知道这位胸有锦绣辩才无双,火上浇油的事儿,越是辩才死的越早啊!乐,更因为自己——自己仿佛又要立功了!
索额图在朝会上被逼走是众人之功,这个“众”,不光有太子,有自己的三叔,还有从十几年以前就跟皇上针锋相对的皇子们,至于镶黄旗下诸人,人数虽多,可谁也知道这都是打酱油的跟着起哄呢。
被逼着自断肱骨,皇上会怎么想?
对太子,有厌弃更有无奈,毕竟那是刚刚钦封的太子,须臾黜落,金口玉言与出尔反尔就划了等号。对三叔,临时反水,憎恶是肯定的。可看在皇太后的份上,他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说一句来日方长。
但对见缝插针的皇子们呢?
一群坐着轮椅的残废还要亡我之心不死?这是不是没把皇上当回事?是不是太欺负人?新仇旧恨加到一块儿,至少得是愤恨,收拾的心思也是时不我待!好死不死的是方苞在这时候跳出来,作为八爷的贴身幕僚,是不是代表着八爷甚至八爷党在断了皇上的肱骨之后,还要挟大胜余威直扫太子?
其实,是或不是的两选中,隆科多已经认定了前者,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您想啊!对皇上而言,索额图是肱骨,太子则是下边,若没了肱骨再失下边,女人叫人彘,男人呢?除了废物还有更准确的形容吗?
臆想皇上是废物,并为之不懈努力是欺负皇上,欺负皇上就是欺君,是大不敬,十恶不赦,皇上可以对着《大清律》一条条的挑出来从容收拾这些皇子。自己这根导火索搅屎棍一下又成了递刀把的,他老人家肯定青眼有加。
又因为太子也是需要被敲打的对象,自己能接二连三的直面而不惧,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子,预知主子的心意,哪怕那人拿着刀子也要狂吠不已,当主子的能不奖赏?
就在瞬间的一番“神”展开之后,隆科多猛然发现,死了的鲁什巴图鲁才是最好的鲁什巴图鲁,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就要取而代之呢!
“殿下!”
方苞躬身施礼却不是跪地叩头,他是用这种幕僚拜东主的礼节让太子稍安勿躁,但隆科多并不知道方苞已经对太子芳心暗许啊!尚自以为方某要以狂生之态斥责呢?兴奋让他呼吸急促,人也跪的更直,所有的梦想都在这一番士人风骨的表现上呢!
想的太美就成了白日梦,随着方苞的下一句,隆科多也深深体验了一把岔气岔到憋炸了气管的感觉!
“殿下,像隆科多这种大奸似忠颠倒黑白之辈,方某以为若不能揭开其真面目,让其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轻松一刀斩了太过便宜,您说呢?”
“好,说的好!方灵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孤要你将他剥皮扒骨!”
弘皙嘴上说的歹毒,下脚更不犹豫,一脚正踹在隆科多的前胸,被一口气憋得直溜溜的隆科多呼的一喘,一口鲜血也跟着喷出来,不光是踹的狠,还有气的啊!
“得令!”方苞煞有介事的答应一声,但那绝对是徽班的腔调,紧走几步,身子一蹲,山羊胡撅向隆科多:“隆科多,隆大人,若方某没有记错,您的姑姑贵为世祖的孝康章皇后,可您除了得年幼入宫做侍卫,却没有享受过丝毫的余荫,对吧?”
一句话把躺在地上的隆科多给说愣了,心说你不是要让我身败名裂吗?怎么这话听起来没半分贬低的意思?难不成方苞刚才是假身事贼,正话反说,先抑后扬?
就在他犹豫的胡思乱想之时,方苞又道:“世祖大行圣祖新政,鳌拜霸权独断,隐有谋反之意,圣祖查明其心,表面上虚与蛇委,暗地却以玩伴儿的名义秘密训练了一批小布库,并成为除鳌拜的奇兵,这些小布库如今早已名扬天下,比如江南织造府曹寅曹大人,九门提督武丹武大人,大内侍卫统领狼曋狼大人,带没人知道的是,其中还有你隆科多隆大人,方某说的可对?”
“这,这你怎么知道?”
隆科多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当年的小布库经过惨烈一战,虽说死伤惨重,但能活下来的如今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除了自己,这让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曾有那段经历,现在,被方苞娓娓道来,他甚至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