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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心可诛!”
雍正攥起了拳头,恨不能一拳累倒这痨病鬼样的肃亲王,在狠狠的踏上一只脚!
从孤立无援被人挤兑到没了退路,到一招制胜众人骇然,弘皙如中流砥柱一般彰显了沧海中的英雄本色,雍正也深刻体会到“凡失去才知道珍贵”的含义。他开始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懊悔。
因为懊悔必定更为珍视,如此乖儿子,他如何还能让丹臻肆意离间,诽他谤他?朕是他的阿玛,是天地一人,快意恩仇只在当下,何必如枯坐的和尚“经年再看他”?
“该死!”弘皙的低喝虽异音却与阿玛同意,只是更简单更直接。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丰台大营的兵勇们刀枪并举。眼神死死的盯住肃亲王丹臻,他们的心思不同于张玉祥的“满眼皆富贵”,只是单纯的求快*感,将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踩在脚下,肆意破坏规则,倒行逆施之后的邪恶的快*感让他们血脉贲张,只需一声令下,管他什么贵人必然是血溅当场!
“皇上,太孙殿下,您二位这是要杀人吗?来——”丹臻枯瘦的手掌在脖颈上拍的啪啪作响,“来啊,奴才引颈就戮!但凡皱一下眉头,奴才就算不得铁帽子肃亲王,算不得爱新觉罗子孙!”
此行此举弘皙斥为找死,丹臻却自以为大义凛然的革命者,事实上他还真是革命者,革了这天下一人的天命!而凡不怕死的要么是有信仰,要么是有倚仗。丹臻恰是两者皆备的那种!除去革命的信仰,他还有庄亲王博果铎、睿亲王苏尔两个盟友呢,志同道合当然不会如离心离德的三位上书房大臣,两人跨前一步将丹臻护在身后,齐声暴喝,“谁敢!”
灯火的闪耀中,同样的两身団蟒朝服下,一个须发皆张,一个横眉怒目,“瞪大了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肃亲王,爱新觉罗宗室,铁帽子,哪个敢动他一根毫毛,信不信爷让你们竖旗杆?”
他们嘴里的竖旗杆,可不是天桥卖艺的耍幡,而是浑身涂抹上香料吊到旗杆上,活生生的被鹰鸟啄食,比之凌迟毫不逊色!此时恶狠狠的说出口,还真能唬住不少人!
“呵呵,庄王,睿王,您二位何必跟这些奴才动气?”眼见掌握了喝退了宵小,丹臻借坡下驴,脸上也不由的复出几分笑意……不是癫狂,而是自信,从确定要从太子手里夺权之后,策略筹谋不知推演了多少次,但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种幸运,此时的丹臻甚至不用费到脑子罗列言语,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两位王爷,一群贱奴罢了,还不配咱们兄弟雷霆一怒呢!本王觉得,咱们该问问皇上,问问英雄无敌的太孙殿下,圣祖康熙宅心仁厚,这二位动辄杀人,这份暴虐究竟缘何而起?”
闻听此言,雍正猛地一挑长眉,随即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混账!”
斗争的经验都是在斗争中积累的!
还是那句初学乍练,,对雍正而言,他做皇上的经验同样在照抄自己或朝臣与皇阿玛的奏对。皇阿玛一怒,所有众人噤若寒蝉,但总有一两个另类的据理力争,比如郭琇那样的硬骨头。于是自己怒一下即便有些杂音,也当是胡笳十八拍中的余韵。
考虑对方还是铁帽子,也准备留三分情面,训一句,认个错,这事就算了了,自己也该安抚一下弘皙乖儿子,别的不说,妥妥的太子跑不了!
但余韵不该是这样的连篇累牍,冠冕堂皇的离间,摆出引颈就戮的架势逼宫,与别人朋比为党,狼狈为奸?这他娘的是**裸的轻蔑!真当朕是泥捏的不成?怒视中,恨不能用眼皮夹死这犯上的王八蛋!咬牙切齿一句,“你敢质问朕?”
皇上的怒容被人看的清清楚楚不假,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也是写进书本的,但此皇上不是彼皇上,一贯被圣祖压制的雍正帝从无积威,即便淫威都要仰仗弘皙,如何唬得住铁了心的丹臻呢?
“奴才又有何不敢!”丹臻迎上雍正的目光竟是寸步不让,腰身挺得笔直,“圣祖一生最重汉人的孔孟之道,就算太子您也曾在南,你可曾记得孟圣‘君臣之道,恩以为报’的教诲?”
“君主把臣下当手足,臣下就会把君主当腹心。君主把臣下当犬马,臣下就会把臣下当不相干的人。君主把臣下当泥土草芥,臣下就会把君主当仇敌!虽每况愈下,却从未到动辄生死,刀剑加身的地步!可皇上您呢——”
偷眼扫过匍匐跪地的熊赐履、张廷玉,丹臻张口便是一句包藏祸心,“就算您与太孙一样,不尊儒家——”
“住口,住口!”
“君臣之道”雍正自然懂,但在这说是火上浇油,更莫说还要平白被扣上一顶“不尊孔孟儒家”的黑锅,就算太孙——好吧,官绅一体纳粮是被士林误解了——这样的想法又让雍正觉得委屈,朕凭什么跟你解释?因为委屈愤恨更深,雍正脑门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你当朕真不敢杀你?”
“你杀不了奴才!”口称奴才,丹臻哪有一丝的奴才像,扳起手指就像土改之时诉苦的长工,表面的委屈只为打倒的最后再踏上一万支脚!
“您当记得我大清的八议规矩,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丹臻一指裕亲王父子,“裕亲王福全,圣祖康熙的亲弟弟,皇上的亲叔叔,太孙的玛法。幼时愿为贤王,长成做抚远大将军亲征噶尔丹,与圣祖相约同老,成为我爱新觉罗兄友弟恭的典范!世子保泰,皇上的弟弟,世子的叔叔——”
“论亲贵,有何能亲过血缘贵过我爱新觉罗宗室?议贤能,谁敢超世祖顺治与圣祖康熙亲许的裕亲王?可如今呢——”
“一个被太孙一巴掌抽的生死不知,一个被太孙踹翻了绳捆索绑!便是奴才——”丹臻的手掌在胸膛拍的咚咚作响,“奴才之玛法乃太宗长子,征蒙古、破锦州、伐察哈尔、灭张献忠,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谥号肃武亲王!”
“奴才的阿玛虽早逝,但奴才追随圣祖康熙征战三藩,平定噶尔丹身中七箭而不退——”丹臻一把撕开袍襟,消瘦的身体上几块暗红色的疤痕赫然在目,微微的冷风中,人少不得战栗,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直到咳出泪来……
“论亲贵故功,奴才这个宗室也算与圣祖康熙同历战阵,同生共死的,您张口就要杀?”
袒胸漏腹的丹臻握紧拳头在空中狠狠的挥舞,整个人就如天空中的风筝,但风筝也叫鹞子,鹞子最擅翻身,他也准备着翻身前的最后一击!人往前紧走几步,一直站到雍正的面对面,居高临下,“皇上,您把咱们爱新觉罗当什么?难不成您做了皇帝,我爱新觉罗总是便无遗类?你——对起圣祖康熙的教诲吗?”
从您到你,称呼的变化也是态度的变化,也代表这地位的转变,此时的丹臻踏着以言语构建的阶梯一步步登上了道德的高点。反观雍正,因为羞恼产生的怒气因为缺乏了理论支持——这或者就是读书的坏处,他只想着理智气壮,却忘了身为君主,不讲理再是本分,他退却了!
那两位铁帽子也是灵性,扑到了康熙的遗体上,放声嚎啕,“圣祖啊,您睁开眼看看吧,看看您为我大清选的这位接班人,您尸骨未寒他就要举起屠刀,圣祖啊,就是前唐的玄武门之变,那李世民也不曾如此狠毒啊,圣祖啊,您就开开眼吧——”
嘴上哭,心里却恨不能乐开花,正所谓乐极生悲甜中生苦,他们真不该忘了还有一位老政客佟国维在呢!
聪明如他早就看透了丹臻等人的本意,当太孙与皇上站在一处,并拿下裕亲王父子,他早就有了选择——亲叔叔都能下手,旁人还算个事儿?别说铁帽子,就是铁脖子经得住刀砍斧劈吗?再一想,祖制一事他可是始作俑者,如今太子恨这仨铁帽子是真,秋后算账能跑得了自己?
不言语是等着雪中送炭呢,直到这俩敢哭圣祖还要说所托非人,他心里乐了,亏得你们开口之初拿祖制说事儿,就不知道祖制里有一条是更迭皇位太后做主吗?圣祖没有皇后,咱佟家那位贵妃就是后宫第一人!这他娘的是天赐佟家的机会啊!
“来啊!拿下这两个惊扰大行皇帝的逆臣!”看周围的军士们不动,佟国维又是一声怒吼,“狼曋,皇上让你护灵,你敢抗旨不尊?”
“喳!”
狼曋如梦初醒,旧皇去了,新皇再来,护灵何尝不是考验?
其实那些何尝不是与狼曋一样的心思,同样出身勋贵之家,他们也要家族争取荣光,一声吆喝,如狼似虎的将三个铁帽子扑倒在地上……
“皇上,奴才孟浪了,”佟国维躬身站在雍正面前,“奴才实在看不惯这三个逆臣以言语逼迫您的大不敬之举,您也大可不必将这三人的狂悖之言放在心上,宫中的太后与贵人们自然都是心明眼亮的!”
“大不敬?”雍正恍然点头,“佟国维,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