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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孕
农历四月二十二,宜嫁娶、宜出行。
圣元帝御极十年,第一次南下巡视,盛况空前。
四月二十二辰时初,宫门轧轧开启,皇帝带着绛珠宫姮妃南下巡游。一时间,京城夹道胡同里都是前来瞻仰天颜的百姓,挤得路上水泄不通。
喧闹声太大,即便是处在绣缎庄子里安安生生做活的蘅言,也被这锣鼓喧天的声响给惊到了。她隔着红墙绿瓦往宫城那里瞧,也瞧不真切,就是听见远处好像有高呼“吾皇万岁”的声儿。她撇撇嘴,又回去继续做活了。
同屋住着的那俩姑娘,一个面皮黑些的,拿胳膊肘子捅捅蘅言,低声问她:“俺听说你从前搁宫里面儿伺候过人,你见过圣元帝吗?”
蘅言笑笑,拿起面前的缎子比划尺寸,“我是在掖庭局里干下等活的,哪儿有那福气见万岁爷?”
另一个胖些的年长姑娘挑挑眉,不大信:“能够入宫当宫女的,都是出身不错的姑娘,称个贵女倒也不为过。我听人说过,凡是在宫里面儿当差的,姿色好点儿的,能被万岁爷瞧上临幸了,就是小主了。要不,就是安安稳稳的等到二十多岁出宫,许配个好人家。我瞧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出了宫了?”
这庄亲王妃为了抬高她的身价,就吩咐了铺子掌柜的,说她曾在宫里面干过差事。
这么说,还真是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这些姑娘们瞧她是生面孔,但也不欺负她。
坏处就是这些姑娘们总爱向她打听宫里面儿的事儿,大多还是围绕着圣元帝爱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长得好不好看……
和八卦明星一样。
蘅言每次都得斟酌再三的回答,唯恐哪儿出了错,可真是够累的。
她说:“我为人粗笨,嘴也不巧,管事的姑姑瞧着碍眼,就将我打发出宫了。”
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过于蠢笨的宫女,管事的姑姑悄悄的找个人,还真能把你给弄出宫来——当然,你要是有银子孝敬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一般没那么大胆,毕竟内务府要查人的。一般都是姑姑们瞧哪个姑娘胆小,又有点儿私房钱,这才吓唬她。然后你给了好处,姑姑们就不再为难你了。
那个黑面皮的姑娘,叫锦鲤的,对蘅言这话,却也是不怎么信。因她瞧蘅言雪肤乌发,绣活又做得好,实在是不像粗笨不中用的。
锦鲤问她:“你们宫里面儿的宫娥,是不是平素里都保养的很好,瞧瞧你这皮肤,鸡蛋白一样,瞧着就让人想戳戳。”说完她还真上了手,蘅言躲不开,只得皱着眉任她摸。
蘅言解释道:“宫里面是保养的好,不过不兴抹得花红柳绿,像那梨园戏子一样。我们白天不敢抹粉,怕味儿重,冲撞了主子。只有到晚上的时候,睡前,得弄大把的胭脂水粉的往脸上涂。宫里面讲究珠圆玉润,要是皮肤皱巴巴的,碍着主子的心情了,那是得被打骂的。”
“哎,”锦鲤来了兴趣:“那你们有没有什么美白养颜的好法子,快给俺说说。”
“这倒是没有,”蘅言垂了眼,琢磨了会儿,“我们平时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主子们赏的,或是内务府给发的,也不知道该怎样做。不过我们平时没事儿做的时候,偶尔闲聊,倒是听一些贴身伺候主子的姐妹提到过。比如说万岁爷最宠的姮妃主子,每天都是要喝一盏羊奶或是牛奶,晨起洗脸的水,用的玫瑰花泡的,平时喝的茶水,也有讲究,要用最天然的露水,霜水煮沸了泡茶。”
锦鲤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
她如今这日子,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讲究喝什么水?
胖姑娘叫菱角,听蘅言这么耐心的讲解,排斥感也就少了点儿,她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瘦下去吗?我娘老说我太胖了。”
蘅言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想是少吃点儿就好了吧。绛珠宫的姮妃主子,每日吃东西,总是有严格的量的,你瞧她那身材,凹凸有致的。”
菱角眼里的光芒也暗了下去。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蘅言长出一口气,终于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不过她这口气还没出完,半掩的房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了,几人齐齐抬头去瞧,见一个抱着白底儿蓝碎花包袱的姑娘急急的闯了进来。
菱角立马冷了脸,指着那姑娘就骂:“瞎了你的狗眼啊,老娘的屋子也敢闯!”
那姑娘毫不示弱,立马放下包袱,掐着腰对骂:“老娘爱走哪走哪,你算老几,管得着吗?”
蘅言和锦鲤相视一眼,都不着痕迹的往一边闪去,唯恐被殃及池鱼。
不过还没等她俩挪挪地,刚进来的那个姑娘,叫做白藕的,就已经一把推开菱角,朝锦鲤扑过去了。锦鲤哀呼一声“我命休矣”,忙不迭的朝蘅言身后躲。
最后的悲剧,却是她俩直接扑到了蘅言身上。
蘅言本来是想抓住一旁的椅子,谁知道没抓住,竟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菱角也顾不得同锦鲤吵架了,忙上去扶她们,虽知道刚将锦鲤拉起来,就听见锦鲤身下的白藕大叫起来:“血……怎么这么多血?”
她叫的时候,蘅言只觉得身下流着暖暖的水,还正想问谁那么不小心把水杯给打翻了的。但当锦鲤和白藕都站了起来去拉她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肚子好像很疼的样子。
肚子疼,血——还有那天庄亲王妃送她离开王府时的欲言又止,以及庄太妃那句“希望你不要恨我们”,她恍恍惚惚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赵萌萌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不按时吃饭不按时休息尤其是考研那段时间,压力格外大,所以大姨妈的拜访从没按时过,有时候会两个月一次,有时候三个月,有时候一个月两次。
这两次大姨妈又没准时,她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同皇帝闹别扭心情不好导致的,也没怎么在意。
还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孩子——
到了这一刻,蘅言竟然一点儿都不难过,非但不难过,隐隐的,还有种释然的感觉,连最后一丝牵扯都给断了,可见还真是缘分到头了。
随后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如何发展的,只听到耳边有哀呼声,也隐隐约约有着熟悉的声音。
孩子——
她想,是不是就这么睡下去,就能回去了,不用面对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孩子?
蘅言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锦缎庄子里了。她迷糊着朝四周看了看,只有个梳着双垂髻的小丫鬟垂手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
蘅言动了动手臂,酸麻的厉害。
那小丫鬟听到动静,忙迎了上来,一张小包子脸上满是笑容:“夫人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回复老爷。”
蘅言朝四周瞧了瞧,皱眉问道:“这是哪儿?”
丫鬟愣了下,随即笑了:“回夫人,这是纪大人府上,您已经昏睡两天了。”
“两天——”蘅言闭了眼,这才回想起那天昏过去前,被锦鲤她们给往锦缎铺子旁的寿珍堂抬去,大概正巧了吧,纪尧风正在那儿,所以就被他给带回了吧。
那边已经有侍女禀了纪尧风,纪尧风刚从朝里回来,没来得及脱下官袍就匆匆赶了过来,瞧见蘅言苍白着脸,没有生气的躺在那里,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黄毛丫头终于醒了。”
蘅言眼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侍女忙道:“老爷,奴婢下去准备粥食。”纪尧风同她幼年就熟识,所以这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客气,见蘅言神色有点儿不大自然,便问她:“丫头,给哥哥说说,谁欺负你了,怎么弄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
瞧瞧吧,人家不相干的人这会儿可着心的照顾自己,而那人呢——说不定还正在宫里面儿和哪个宠妃月下花前你侬我侬呢!
真缺德!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蘅言避开纪尧风的目光,很是随意的问她:“我从宫里面逃了出来,内务府一直没找人么?”
“逃?”纪尧风挠挠头,有点儿不大明白:“什么逃的?不是说你伺候太皇太后伺候的很好,太皇太后恩准你提前出宫了吗?”他见蘅言亦是一脸震惊,难得正经起来:“难不成这事儿有隐情?”
蘅言不敢瞧他。
纪尧风四岁开始启蒙读书,九岁入大学者秦伯顺门下,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考中进士,如今不过二十六岁,已经官至协办大学士,礼部侍郎,深得皇帝器重。
“也没什么隐情,不过是我惹了不该惹的人,被迫出宫罢了。”
纪尧风不信:“要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主子,你还能安安顺顺的活着出宫?丫头,我是你哥子,还能不了解你?说,是不是惹了万岁爷?”
蘅言脸霎时间惨白,她哆哆嗦嗦的拉着被子蒙着头,“不要,不要提他!”
“万岁爷前日才带了姮妃主子南下,你这——”纪尧风坐在她身边,轻声安慰她:“孩子是万岁爷的,是吗?”
孩子?对,孩子!
蘅言猛地钻出被子,红着双眼问他:“孩子,我的孩子怎样了?”
这下轮到纪尧风垂着眼了。
他左右而言它:“南边儿近来闹事儿的越发多了,云贵总督已被逆党收买,万岁爷布下*阵,明着让太子爷南下巡视政务,他带姮妃主子自山东过游山玩水,实则是连同早已入逆贼之中的宝亲王,来个里应外合,准备将逆贼一网打尽。但万岁爷若明着前往那里,势必会引起逆贼的防范,所以万岁爷出行的路上,会乔装前往云贵等地。”
蘅言不说话,只冷冷的笑。
纪尧风叹了口气:“之前听说万岁爷在宫里面独宠一个女人,宫外的人都还在猜测那人究竟是谁,如今想想,万岁爷不仅带姮妃主子回秦府,又明告天下姮妃主子怀有龙种,同帝南下游玩,可见万岁爷是将姮妃主子推向了风尖浪口。到时候,姮妃主子回同假皇帝继续按照计划南游,万岁爷则乔装前往云贵,给那群逆贼来个防不胜防。”
“呵——”蘅言漠然笑笑,背转过身。
“丫头,我说到这儿,想必你已经明白万岁爷的苦心了,要想让世人以为他所宠的人是姮妃主子,那首先他自己得信这个谎话,只有他信了,太皇太后信了,宫里面的人信了,世人才会相信。他对你,其实很好,很好。南下之行,异常凶险,甭说是万岁爷孤身入险境了,就是我陪太子爷南巡的时候,有那么多护卫,还几次险些丧命呢。”
蘅言闭了眼,冷声呵斥他:“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可真是糖豆和砒霜一起……
从前我写文时,有一贯的原则,不论怎样,不死孩子。。
这次,还是坚持一贯原则吧。。。
至于那几个酱油的名字,锦鲤,菱角,白藕……我写的时候正在吃藕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