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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皇后的恼怒,秦姮妩是且惊且喜,对这突如其来的赏封,简直无法相信。她红着一张脸,羞赧的问常满寿:“万岁爷怎么突然晋我的位子了?”
常满寿呵呵笑着:“恭喜姮贵嫔,咱万岁爷说了,今儿个言姑娘伺候的不错,龙心甚慰。亏得姮嫔向老祖宗和主子娘娘举荐言姑娘从掖庭局调到寿康宫里,所以论起来这功劳呀,还是小主独占呢。”
这话逻辑上其实是有点问题的,妹妹伺候万岁爷伺候的不错,然后姐姐晋了位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皇后和秦姮妩两个,一个过于恼怒,一个过于兴奋,谁都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也导致皇后恨不得立刻掐死蘅言,秦姮妩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是有点子用处的。
待皇后和秦姮妩一前一后的踏出寿康宫的正门,常满寿才小心的自衣袖中请出一盒紫玉膏:“万岁爷怕言姑娘膝盖上留下伤痕,特地赏了这盒紫玉膏给言姑娘。”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帝王术玩的不错呀!
蘅言手脚酸软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常满寿行了个蹲礼:“烦请大总管回禀万岁爷,奴婢人微命贱,被主子打罚跪地是常有的事儿,那是打入宫就练起来的看家本领,委实是用不着这上等好东西。这样的金贵东西,还是用在萧姑娘那样矜贵人儿身上吧。奴婢还得赶紧去老祖宗那儿回话,大总管,不远送了。”
常满寿自皇帝御极至今,一直任建章宫大总管,谁人敢给他脸子瞧啊。可今儿个实实在在的被个小姑娘弄得没脸了。不过常满寿不恼不气,他思考的角度和一般人儿不一样,常在御前的人,看问题也深远些。他想着,万岁爷自己干这没谱的事儿,连累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被罚跪后还被亲姐姐叱哒,说不定一会子回了寿康殿,见到太皇太后,也少不得一顿毛箪子呢!不过么,万岁爷既然让送紫玉膏来了,说明这姑娘不一般!不一般好,不一般就有前途,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就有好看的了。
太皇太后正在明间里不停地念叨着:“素丫头,你再去瞧瞧。”
正说着,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掀了帘子,蘅言顺着绵帘子缝跪着爬了进来。
太皇太后原本正一肚子火呢,瞧见这个架势,火也消了大半,朝素满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一屋子人都干净了,才朝蘅言招招手:“言丫头,走近点儿。”
蘅言忍着膝盖钻心的疼,一步一步挪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儿,不等太皇太后问话,就一五一十的将这事儿给太皇太后坦白开了。末了,抓着太皇太后的衣袖,苦巴巴的求她护着:“老祖宗,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日后也没脸见人了,奴婢求老祖宗给个恩典,让奴婢出宫瞧瞧奴婢的恩典,伺候,奴婢一定以死谢罪,万不会给老主子惹不快的。”
哎,都到这点子了,还想着出宫瞧瞧自家祖母,真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太皇太后这会子,越发的不护着自家孙子了。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寿康宫敬茶的小宫女勾引万岁爷,可谁知道这姑娘心里面苦啊。为人奴仆的,要是主子发话让她跟着出去,她能不去?
太皇太后念佛,又上了年纪了,心肠是再软不过。何况还是个明理懂事的老太太,听了蘅言这压抑的哭声,恨不得立马揽到怀里去:“言丫头,甭哭啦。来,给哀家说说,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好点继续回掖庭局当值,烂点被撵出宫去,被人戳脊梁骨呗。难不成还找万岁爷让他赔礼道歉,给自己正名不成?
蘅言有些自暴自弃的苦笑道:“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老祖宗,您给奴婢指条明路吧。”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抚着她的脸颊,心疼道:“可怜见儿的孩子,这样吧,一会子哀家就放出话去,说你被哀家罚跪祠堂了,皇帝干的那点子破事,哀家也当做不知道。咱们赌一把,瞧瞧你们主子爷对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若是还有一点良善的,说不定就会来要人,将你放到建章宫去,要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哀家就发道恩旨,准你出宫去。”
指望皇帝肯定指望不上,没瞧见他对那萧朝歌一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沉迷样儿么,可是她呢,不过一个小宫女罢了,又没一毛钱的利用价值,哪里值得人家万岁爷费心思?
蘅言又朝太皇太后拜了拜,便躬身退了出去,去咸若馆的佛堂里跪着去了。
蘅言被太皇太后罚跪祠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常满寿耳朵里了,常满寿毫不犹豫的进了皇帝正批折子的含章殿,瞧皇帝正端着碗茶沉思,忙走了进去,箭袖甩得哗啦啦的响,声音洪亮的向皇帝禀道:“回万岁爷,寿康宫里出事儿了。”
皇帝忙搁下茶碗,急急问道:“何事?老祖宗怎样了?”
常满寿抿了抿唇,苦笑道:“太皇太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奴才进来禀报万岁爷了。是言姑娘出事儿了,被老祖宗罚着跪佛堂啦。”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品起来:“自己去领二十个嘴巴子去。”
只打嘴巴子而已,脑袋还在,说明自己个赌对了,常满寿乐颠颠的起了身,退到外面领巴掌去了。不过二十个嘴巴子,谁又敢真正打御前大总管呢?做做样子罢了。
刚退到门口,万岁爷又发话了:“回来。”
“嗻!”常满寿立刻又满血复活的进了内间。
“去瞧瞧宝亲王,传朕的话,就说朝歌不耐烦见他,已经自行离去,让他安安稳稳的回府邸去,再闹什么幺蛾子,甭怪朕不念手足情。”话音落,已经起了身,常满寿朝侯在角落里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赶紧上前伺候着给披上了件缂丝斗篷,万岁爷仰着头让他系带子,吩咐常满寿:“传话寿康宫,朕一会过去给老祖宗请安。”
“嗻!”常满寿响亮的答了话,赶紧跑了出去。
“果真是上了心了,”太皇太后不由得叹道:“哀家之前说过什么话,言丫头是个可心人,身上天生有那么一股子让人喜欢的劲儿,甭说是哀家了,瞧见没,你们主子爷不也上心了么?亏得哀家没有听你的话将她撵回掖庭里去,要真是撵走了,回头皇帝可不该跟哀家生分了?皇后啊,不是哀家说你,你是六宫之首,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眼光放长远点,为了眼前这一点子事闹得皇帝与你夫妻离心,以后有你后悔的。”
皇后白着一张脸坐在下首。她是听到了寿康宫的消息时,急着来向太皇太后讨旨意,准备将蘅言发配回掖庭去的。只要离了寿康宫,没有太皇太后的庇佑,她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么?过了年,就趁着新年赏她个恩典,将她随便找个太监配了,看她以后还能翻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可这到寿康宫里一瞧,可不得了,敢情人家老太太是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能给这姑娘谋划个好前途。
皇后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再被太皇太后这么一叱哒,她更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自打她当上这个皇后起,太皇太后就不是很满意,总是说自己木讷,眼皮子浅——原本秦姮妩那个聪明劲儿的进了宫,太皇太后更加不喜欢她,皇后觉得老太太也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可现在才明白,什么不喜欢聪明伶俐的,不过是那秦姮妩没聪明到点子上罢了。
见皇后发愣,太皇太后又提点道:“皇帝以前都讲究个君恩普照,雨露均撒,你瞧瞧后宫里,现在几乎快一花独春了,皇后,你身为中宫,多劝劝皇帝。”
皇后的脸更红了,越发坐不住了,忙起了身告辞,说是太子府快要建好了,自己得差人去瞧瞧。
太皇太后也没搭理她,摆摆手让她走了。
她这刚出了宫门,那边就瞧见龙辇过来。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姮贵嫔那里。
太皇太后也不提今儿的事,让人上了一杯金瓜茶,“皇帝这么忙,怎么这个点儿来寿康宫了?年根子上,不必操心哀家。”
皇帝朝素满点点头,素满忙带人出了殿里。皇帝端着茶碗半晌,才犹疑道:“老祖宗,孙儿知道蘅言得你欢心,可孙儿也喜欢的紧,请老祖宗可怜可怜孙儿,赏个伶俐人给孙儿吧。”
这话不诚实,太皇太后不喜欢。
“建章宫里的人都是万里挑一,还从老婆子这儿要人?”
皇帝苦笑道:“老祖宗也知道孙儿的性子,凡是瞧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里。今儿个是孙儿思虑不全乎,白白害得蘅言被老祖宗罚跪,孙儿这不负荆请罪来了么,还望老祖宗念在孙儿一片孝心上,成全了孙儿吧。”
这话听着就有点味儿了,太皇太后点点头:“澜珽呀,不是祖母说你,过了年你就满三十了,都到而立之年了,遇到什么事怎么反倒不如从前呢?你是皇帝,江山在握,那是万民瞩目。皇帝的事无小事,芝麻大的事就一堆人等着瞧呢。那群谏官,可不是吃干饭的,你的臣工你清楚,让他们抓到小辫子,那可是天天念叨你。”
“祖母说的是,孙儿知错了。”
太皇太后气顺了,这才发了话:“等她跪够了,哀家差人给你送过去。”
皇帝忙道:“不牢老祖宗费心了,孙儿亲自带回去就好。”
太皇太后瞧着他急急去祠堂的背影犯了傻:这心用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