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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
汤录纹只记得一直就在重庆城郊生活。外婆带他来重庆时,他还小,还是孩提时代,头脑里根本就没有记忆。听说那时候县区和城郊,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只记得小的时候,这个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女孩。是姐妹俩,姐姐叫魏天明,妹妹叫魏天开。都是小孩,常一起嬉戏玩耍。小女孩的父亲只有一只脚,大人喊他魏摆子,魏摆子留给汤录纹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小女孩有个哥哥,只记得魏摆子对小女孩的哥哥很严格,做不出作业来要被脱了裤子躺到打屁股。
小女孩的哥哥外出读书了就很少回来了。后来她的哥哥寄给邻居小伙伴的纪念照,照片没有汤录纹的一份。可见相互的印象都不深刻。
魏摆子是地主,是被人们把他当阶级敌人斗争死的,具体怎么死的,汤录纹不知道,但这魏摆子,则给汤录纹留下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秘密就在这芭蕉沟,就在这芭蕉沟的半山腰上。
好像是阶级斗争开始的那一年,汤录纹只十岁,听见有人商量,说是抓魏摆子去斗争,十岁的汤录纹即刻就去给魏摆子报信。魏摆子来不及他想,带上点吃的,就往后山的坡上跑,汤录纹留个心眼悄悄的跟着,结果见魏摆子跑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那山洞汤录纹至今都记得,那山洞外面小里面大。
成年以后的汤录纹还独自去山洞探过路,走进去很远很远都不见洞底,一直走到一个直溜溜的深洞边,那直溜溜的山洞向下深不见底,光溜溜无路下去,不知道有好深好长。
汤录纹不敢再往前走,也无法往前走。那深洞深井似的,再没有路了,这一直是只有汤录纹才知道的秘密。因为轰轰烈烈的运动,魏摆子不久就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汤录纹不知道,听说是畏罪自杀。
魏摆子只留下了俩小女孩和她们的母亲。小女孩的母亲是很笨的人。汤录纹知道她笨,是因为后来院子里搬来的一个干部。干部在院子里安了个高音喇叭,高音喇叭时常通知干部去开会。小女孩的母亲听见喇叭喊干部的名字,就对着喇叭回答说:“景朝忠没有在屋里!……”连回答了几遍后独自咕噜:“紧到喊,我都答应了说没在屋的,还喊?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我都可以听的见,莫必我说的话他就听不见了”
之所以汤录纹知道这女人笨,高音喇叭能听见你说话么。汤录纹知道高音喇叭听不见,你说这女人笨不?
二
如今这魏天明正直青春韶华,虽然谈不上花容月貌,但也光彩照人。如果和彭娴英相比,那是鲜花和牛粪的区别了。景朝忠家也有一位漂亮妹儿,曾和魏天明是同学,叫景细美,这女孩皮肤白,就因为皮肤白希,看起人就比魏天明漂亮多了。常和两位姑娘在一起的,还有黄万兴才从城市里回来的女儿黄鹂媛。
这黄鹂媛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无论身材皮肤容貌更是无可挑剔。汤录纹曾经就暗恋上了她。汤录纹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五短身材,要想获取这么漂亮的女孩的欢心,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只能把那份情怀,那份相思,那刻骨铭心的渴望,幻化成一种疯狂的举动。
黄鹂媛家的后窗户有堵石墙,他曾见她提热水进屋,知道她是去洗澡,就偷偷的从石墙滑下去。石头划的腹部血痕累累,为的是想偷窥那柔嫩的肌肤,渴望一赌那裹藏在衣服里的秘密。
结果一无所获,因为那窗台太高,汤录纹的个子太矮小,垫起脚尖也够不上窗台高。情急之中也没有想到自己脑袋够不上窗台的高度,结果只听水响看不见人影,汤录纹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后悔没有带根凳子踮脚,事后很是让他懊恼沮丧。
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儿,自己想看没看见,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个连汤录纹也不齿为伍的可以教育好的家伙,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纬给她写信,这真让汤录纹恨的咬牙切齿。
原本事情与汤录纹没丁点关系,可他则像饿肚子的人瞧见别人吃大鱼大肉一样,羡慕与嫉妒搀杂在一起,不安逸不舒服就油然而生了,接着就愤懑和愠恚,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接着就越看那个人越不顺眼了。
这个汤录纹厌恶的人叫傅攸声,出生成份是富农。其实这家人根本就不富裕,汤录纹不知道他的那成份是怎么来的,据说解放前他大伯曾给地主家当管家,家中租有地主数亩良田,傅攸声的父亲在城里的银行当炊事员,兄弟俩都不在家,就长年累月的请了一个丘二。
就为这个丘二,这家人的成份就被评成了佃富农。后来傅攸声家和他大伯分了家,成份还是属于佃富农,他本人就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换句话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坏人,只是可以教育好而已。
像这样一个本身是坏人的人,居然敢给汤录纹心中的女神写信?这是多么恶劣的行径,傅攸声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为,给那么漂亮的女孩写信,真是可恶之极。
景细美只是皮肤白希,像刚剥去鸡蛋壳的蛋白,柔嫩细腻,黄鹂媛那才真算是美人儿,不但五官精致到位,皮肤犹如那精美细腻的陶瓷,胜似那剥壳的鸡蛋白更加晶莹剔透。汤录纹见过的漂亮女孩数不胜数,惟有黄鹂媛让他夜不能寐,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坏人,居然敢写信向她示爱,汤录纹自然而然就心生嫉恨了。
三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景细美和黄鹂媛在池塘边洗衣服,汤录纹也正好端着洗脸盆去了那里。不是他故意去凑热闹,那时候外婆刚去世,衣服都是自己去洗,偶然邂逅了他嫉恨的一幕。这之前女孩都在学校读书,他和她们没多少接触,有心思也只是埋藏在心底。别看汤录纹心中暗恋,他是不敢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的。自卑的还是他矮矮的个子,虽然在同一个流水缺口洗衣服,相互间基本上没有话语交谈。
正洗之际。魏天明从远处走来,老远就在喊:“瓷娃娃,你的信,有一封写给你的信,是退回到我们学校来的。”黄鹂媛转脸说:“我又没在你们学校读书,你们学校哪里来给我的信?”听魏天明喊瓷娃娃,汤录纹还不知道喊的是谁,见黄鹂媛答话,才明白喊的是她。
只听魏天明神秘兮兮的说:“打死你也猜不出这封信是哪个写给你的,”这话引起了汤录纹的好奇,几步跨过去把信抓到手,说:“我看了就晓得了。”边说边从已经拆开的信中抽出信笺。汤录纹没读多少书,许多字不认识,但写信人他看见了,居然是傅攸声,而且信的内容他也能看出依稀眉目。
这是一封傅攸声想和黄鹂媛耍朋友的信:汤录纹惊的目瞪口呆。这阶级异己份子,怎么敢妄想和他心目中的女神起邪恶的念头。信传到景细美手上,读完了信她面红耳赤的说:“这个人!啷格恁么不要脸?”
这话汤录纹颇有同感,接口景细美的话尾忿忿的说:“这个人,真是不要脸!”这同仇敌忾的话,在景细美和汤录纹的心中引起了共鸣。黄鹂媛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也有些尴尬,口里咕噜说:“这个摩登,怎么给我写起信来了?”魏天明说:“人家看上你了呗。”
信笺又回到了景细美的手中,她拿着信纸向黄鹂媛扬了扬说:“你看不看?”黄鹂媛说:“我看,是什么嘛?”景细美递给她,黄鹂媛平心静气的阅读完,稀松平常的说:“一封情书,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是那个叫摩登的男生写的吧?”
景细美闻听不可理喻的说:“你说起稀松平常,他是想和你耍朋友耶,没人介绍直接找你,你还说……”黄鹂媛说:“你虽然生长在农村,可你也念了几天中学的,对写这样的纸条会不理解?”
景细美有些搞不懂了。心想纸条上说了恁么多的,想你、爱你的、不要脸的话,你怎么理解?莫必你就让他想让他爱?这行为可比男的和女的走路拉手严重的多了!这是一种不要脸的可耻行为!
景细美有点愤怒的对众人说:“他纸上写的话可耻!不要脸!……”汤录纹也随声附和说:“不要脸!”
黄鹂媛不以为然的说:“我没有看出那些话不要脸、那些话可耻来。”说着把信纸递过去说:“你把可耻和不要脸的话念一念。”景细美忿忿然的说:“我念个屁,我给你撕了算了。”于是从黄鹂媛手中抓过信纸,几把撕扯成碎片,随手丢弃在池塘里。一股风吹来,纸片在水中随着涟漪荡漾。
几个人又各自埋头洗衣服。然而各自的心间也似池塘的水,悠然荡起了涟漪。汤录纹嫉恨愤懑,像自己的心爱物件被人无端的毁灭了似的心痛。
景细美的激愤没有来由,那句不要脸的话只是愤懑的托词,当今农村谈恋爱耍朋友,都有媒人牵线搭桥,像这样自己厚起脸皮自己去找的,有封建传统意识的人是会这么说。景细美的愤懑也许并不完全来源于此,如果那信是写给魏天明的,也许她就没有这么激动了。
魏天明只是希奇,把这完全当成好玩的事情,对谁都没有嫉恨,只是觉得有意思,好玩。黄鹂媛的心情要复杂一些,有几分满足,也有几分自豪,还有几分愉悦……姑娘家,有人向你示好求爱,那心情不会生出愤懑,只有些觉得这信出现的不是这样的场伙,这样的时间地点。
傅攸声是个讨人喜欢也讨人厌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