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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在别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可以让我自由出入,结果一回到宫里,他就耍赖,他说他答应的是在别苑。直到我气红了面颊,双手捏拳,他才笑扶着我双肩,“你出宫干嘛啊,要见故人什么的,偷偷召进宫来嘛。”
“人的眼界有远有近,相应的心胸就有宽有窄。我不信你没觉得我这三年有时候变得你都快不认识了。如果你不想我变,那就不要把我拘在后宫。”
“那我下朝见不到你怎么办?”
“我巴巴的在坤泰殿等着,十日里你能有一日回来午膳,三日回来晚膳就很不错了。”我看着六哥,“罢了,我就知道是哄我,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翠侬,日后连你也要出宫去了。我在宫里就更寂寞了。”
“好了,别说得那么可怜了。只是要出去,得跟我说一声。”六哥揉着额角说。
“好!”我立即爽快答应。
打发了那哥俩去睡觉,我和六哥斜倚在床上,我絮絮的告诉他今日的见闻,那三个武举子给我留下的印象。
“嗯,照你这么说来,好好培养,应当能担些责任。过几日策论发榜,殿试时我再看看。”
“嗯,睡吧。”
我出宫的频率并不高,一个月也就三五次,有时候是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些情况,有时候甚至纯是为了和十七出去尝尝大酒楼里的新菜色。在宫外我都叫他十七,嘻嘻,萧士齐,跟林莳宜一样的,都是谐音。不过,虽然次数不多,用六哥的说法,我出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这个变化他也是乐见的。
我挠挠六哥怕痒的手腕,“唉,你到底是怎么想明白的,我想好久了也没答案。我其实没想到你会先低头的?”这个,我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
他把我一拉,我就伏在他怀中了,然后他双手抱着我的腰,“我早说过帝王是一条孤绝的路,我要你在这里。一直以来,我让你没什么安全感,感觉没有依靠,而我只希望你能了解我的不得已。可是,只是一次次让你心冷。我说的也许不能让子晟即位的话,就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儿子的生死,让你最终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
他理理我鬓角的发,继续道:“有些时候,你是很能壮士断腕的人啊!这一点,比我还强。再后来,魏先生问我,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只把你拘在后宫,是不是太浪费了。如果你成了后宫中的普通女子,我是不是还会这样的爱你。我也想了很久的。不就是低个头么,不就是退后一步吗。夫妻之间,又没有谁输谁赢的说法。要么一起赢,要么统统是个输。”
我仰头,亲了下他的唇,在他低头要吻下来时,我推开他一点,“嗯,既然你肯退一步,我当然不会不识好歹。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女人都是被浪费了时光,浪费了才华,谢谢你肯给我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魏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完全迂腐啊,我还以为他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旻儿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我想起这件事来,旻儿好像愈发沉默了。
他瞪着我,“勾着我好玩是吧,先难得主动亲我,然后推开我说这说那的。”顿了一下又说:“他一向闷不吭声的,我没觉得。别浪费时间了!”
外头的帷帐次第落下,烛火也被熄灭。我又被他拉入怀中深吻……
第二日早起,我送六哥出门。
“真是要看过黄历日子好才得你相送。”
我给他正正冠冕,“我倒是想每天早起送你啊,那你给我多一些时间睡觉嘛。”
我踮着脚,他手就在我腰上游移,弄得我痒痒的,左右一看,宫人们都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端着的盥洗用具。便伸手拍开他的爪子。
“那还是你晚些起来吧。”他在耳边说,“我还是比较看重你作为妻子晚间尽的义务。白日都是做给人看的,叫宫人做就可以了。晚上可没人替得了你。”
我掐他一把,“还不走,要晚了。”
“皇上起驾!”声音次第去远,我坐下喝了碗燕窝粥,然后等着旻儿过来跟我告辞。
小哥俩手牵手的一起进来,旻儿说:“母后,儿臣要去上课了。”子晟则坐到我身边来,“母后,咱们下回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捏捏他的脸,“别把心玩野了,你很快就要跟大皇兄一样,每日去上课了。”
旻儿闻言抬头望望我,我笑着说:“母后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松仁糕带去吃,记得分给表哥一些。咱们得贿赂贿赂他,叫他不要给旻儿太多功课,我们还小嘛。你先去学一些,以后三弟不会你就可以说给他听。”
“嗯。”
我送旻儿出去,交给夏嬷嬷往乾元殿后殿带。知道子晟很快也要去,看得出他要好过一点了。
皇子读书的场所都是在乾元殿的后殿,方便皇帝随时查问。
看起来旻儿是真的不想去,他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抱着我的腿不肯走,嘴里嚷嚷着:“不去不去!”后来还说过一次,“母后不要旻儿了吗?”
我当时觉得他是不适应,过些日子就好了。现在看来不是,他的情绪我必须重视。
我让人把勉之叫进了宫来,先告诉她我和皇帝让年轻的翰林院侍读给旻儿先打下基础的良苦用心,然后又说了旻儿最近的情绪变化。
她听了点头,“娘娘,臣女明白了。”
我摸摸她的头,“勉之,你很聪慧,本宫是为人母的私心所以才早早给你和旻儿定亲。你怪我吗?”
她摇头,“不怪,不是不敢怪。王爷善良敦厚,臣女原本就当他是弟弟一样的,现在自然更加亲密。如果娘娘疑臣女对王爷的用心,那臣女只能说,如果日后有灾难要降到王爷身上,臣女愿意舍身为王爷挡灾。”
我拥勉之入怀,“唉,我的子晟能不能也找到一个这样好的姑娘啊。”
“面面”正想着,子晟从外头进来,呵呵笑着伸手拍勉之俯下的肩膀。
勉之回头,“三皇子殿下,臣女叫勉之,您可以跟王爷一样叫勉勉,或者叫勉勉姐姐。”很有架势的样子。
子晟吐吐舌头,调皮的说:“面面姐姐。”然后拉着我说,“母后,儿臣好久都没见饼饼了。”
我想到小薛冰听到‘饼饼’这个称呼的时候,小小的脸颊气得通红追着子晟打的样子。
“厄,子晟,小朋友玩闹可以,你高戈表兄,你不许再叫他‘糕糕’了。”我正色道。
“这样好记嘛。”小家伙嘟囔。
就知道吃。
“不行,他是臣子,你得尊重他。”
“好嘛。”他坐在我身边,脚丫子一晃一晃的。我捏住他的脚,“跟你说的坐要有坐像。”
他指指勉之,“面面姐姐又不是外人,她以后是大皇兄的媳妇呢。”
我抚额,萧栩你个混蛋,成天跟小弟弟们说些什么。
“母后,大皇兄以后也会是个怕媳妇的。”他忽然好像有大发现一样的嚷嚷。
勉之方才就红了脸,现在子晟又这么嚷嚷,就更红了。子晟从塌上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好像红苹果哦!”
勉之脸上红潮减退,然后肃然看着子晟,“三皇子殿下,娘娘方才教导您要尊重臣下。臣女也要求这份尊重。”
子晟摸摸头,看勉之一脸的严肃,好像他再乱叫乱嚷真的会不理他的样子,半日才说:“好嘛,勉勉姐姐。”
“嗯!”小丫头起身对着子晟一福。我心头偷笑,我已经能够预见到十年后安乐王妃当家做主的模样了。
“那勉之,旻儿那里就拜托你了。本宫不想他生了误会,咱们都劝劝他。”
“是。”
旻儿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的课要上,中午回来见到勉之很开心。用了午膳,两个小家伙牵着手出去坐在御苑池边的小桥上聊天。
子晟吵着也要去,我把他拉回来,让他陪我睡午觉。
“睡不着!”他气呼呼的。
“睡不着也不许去!来来,母后给你讲故事。”这小子跟他老子一个德性吃软不吃硬的,得哄。
果然一听讲故事,子晟两眼放光,“讲没了羊修篱笆的故事。”这是昨天旻儿回来讲给他听过的,不过讲得不是太清楚。
“是亡羊补牢,好,母后给你讲亡羊补牢的故事,你躺着听吧。”我拿着一把团扇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慢慢讲着这个故事。
“嗯,比大皇兄讲得好听,回头我讲给、讲给饼饼(薛冰)和馍馍(陈默)听。”
呵,原来是羡慕大皇兄能讲故事啊,嘴上还说不好听。现在又要到小朋友面前去显摆了。
他慢慢睡着了,我替他脱去外衣,只留了小褂,叫翠侬看着,我去看那两个出去聊天的。走到御苑池边,就好笑的看见两小人儿并肩坐着,鞋子放一边,两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在桥下一荡一荡的。而身后,是举着大荷叶给二人遮阴的小喜子,小喜子站在树荫下,也没有被晒到。
“这谁想出来的?”我拿扇子碰碰那个荷叶,跟我身后两个宫娥手执的扇页异曲同工啊。
他们赶紧起来要穿鞋,我摆摆手,“不用。”自己也准备坐下,宫女便给桥面上铺上了个软垫,又给勉之和旻儿各找来一个。
“母后,是勉勉。”
我就知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等一下回去睡半个时辰,不然下午打瞌睡。”
旻儿点头,“哦。”他也怕打瞌睡的时候正好遇上六哥没事走到侧殿去看看,就算听天书也努力睁大眼睛听着。看得出来,经过勉之的开解,他已经不那么郁郁了。
我摸摸他的头,很认真的说:“旻儿,母后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哪怕我有一天年老仙去,也一定会交代子晟好好的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所以,不要再说母后不要你的话了。”
“嗯,儿臣知道了。”旻儿的眼睛红红的。
我看看四周,溪水涧涧,鸟鸣悠悠,树木参天遮去不少日头,景致相当的不错,挺会挑地方的嘛。
“好了,穿好鞋袜回去小睡一会儿,子晟都已经睡着了。”和他们坐了一会儿,我让他们回去了。小孩子生活习惯一定要好,而且不能随意打乱。这宫中的皇子少有长寿的,尤其要从娃娃抓起,让他们有个好的体质。除了练武锻炼身体,就是要生活有规律了。所以,我一直很看重这两点。
“是。”
旻儿拉着我衣袖跟我说:“母后,儿臣其实也想出宫去玩儿的。”
“那母后问你,你怎么说不去呢?”
“那是因为儿臣的书一直都没有背好。”
“嗯,那晚上母后陪着你一起背。”
“好。”
两人由嬷嬷宫女服侍穿好鞋袜,跟着我一起回去。安置他们分别睡下,我看勉之好像也有点心事的模样,便在她床前多坐了一会儿。
果然,小姑娘低着头告诉我,她母亲要有自己的娃娃了。
即将由备受呵护的独生女变成大姐姐,这个感受当然是很复杂的,尤其还不是一母所出的时候。难为她还忍着心事,去劝慰旻儿。
“先说说你是怎么劝旻儿的?”
“臣女是告诉王爷,让他自己想想娘娘一直以来是怎么对待他的。他自个儿就想明白了。”
呵呵,小姑娘还替旻儿说好话呢。其实旻儿的心结很简单,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去听天书。我之前只是没想到他抵触这么大而已。
“而且,臣女也想明白了。从娘娘待王爷看来,并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慢待夫君别的孩子。臣女是不必太担心的。”
我笑,这倒真是个灵透孩子,她言下之意有二,其一如她所说武芸不会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就会忽略她。尤其老章对这个女儿,一直有着亏欠的心。其二,旻儿不会被我慢待,他的地位就有保障。这样一来,她作为未来的安乐王妃的地位也就有保障,不必仰人鼻息。
不过,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虽然想到这些,还是想向人倾述,寻求认同。而我,很高兴自己是她想倾述的人。
“你说的对,的确如此。本宫怎么会把一个会令你受委屈的人送到你家去。只是因为本宫不能亲自教导你成长,所以才安排了芸女官去,也难得她和你爹志趣相投。勉之,你虽然小,但幼时的经历令你本能的趋利避害,这个于将来大有好处。这样你才能引导旻儿在以后的日子里过得更好。上次子晟差点被范婕妤害死,你们父女的表现也说明你们绝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反而肯舍弃自己安危来救人。这就是我最看重你爹、看重你的地方。”
老章很迂,但女儿却很灵活。而勉之尚小,还没有完全定性,所以需要时时提点。趋利避害绝对是好的,但不能一味的去趋利避害。还是得有你爹的三分风骨。
勉之想了一下,听明白了,面上现出赧然,“娘娘,臣女懂了,谢娘娘教诲。”
“懂了就好,安心睡吧。”
“嗯。”
晚上,我和子晟陪着旻儿背《三字经》,他总是背了后头忘了前面,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诵读,到后来,子晟都能张嘴说出很长一段了。旻儿还是背不下来。
“旻儿别急,咱们这样来背,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背完了一段再背下一段,然后再全部连贯起来。”
旻儿的样子像是快哭出来了,“母后,儿臣好笨,三弟都快会背了。儿臣学了这么久,还是记不住。”
我把他抱到腿上,“没事的。你知道么,四舅舅小时候也最怕背圣贤书了,背多少遍都背不下来。可是背医书,他却是过目成诵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啊。旻儿不必考虑父皇母后希望你怎么样,你就随你自己的心意去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就是了。母后一定会支持你的。你喜欢什么?”只要不是要把宫里变成市集,你去当掌柜的卖东西,让太监宫女来扮客人;或者要养猪,晚上抱着猪睡,我想你老子应该也不会太反对。
他挠挠头,“儿臣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着急,慢慢想一想,平常最喜欢做什么事。”
他想了一阵,“儿臣喜欢看歌舞。”
歌舞啊,那看看能不能培养点音乐方面的兴趣。有个一技之长说起来也是好的,反正又不靠你养家糊口。
“儿臣不喜欢看歌舞,儿臣喜欢看比武。”子晟在一边玩玩具,抬头看我抱着旻儿,丢了玩具就跑过来,要在我膝上挤出一席之地来。
旻儿从我腿上下去,拉着他,“三弟,我们坐旁边。”
子晟见旻儿不坐了,他也就不坚持了,两小子一左一右傍我坐着。
六哥回来的时候见我们正一段一段的在背《三字经》,笑着说:“这可好,把两只猴子也拴住了。”
我瞪他一眼,我们母子是猴子,你也跑不了。
下午我已经得到消息,姬少康的夫人已经怀孕了。我看看歪头陪旻儿背书的子晟,你不是跟母后要小媳妇儿么。有一半的机会,就是这个了。只是,要把六哥说通才行。
一出了旻儿的门,六哥就说:“这都一个月了,怎么还在背《三字经》?”
“对他不能要求太高,也不能没有要求。”没有要求,旻儿会觉得自己被放弃了;要求太高,他又达不到。那样就会成天担心我们会失望,然后对自己越发的没有信心。
六哥叹了声气,然后转过一个话题,“林大老板,跟你商量个事。”
我看着他,“国库没有足够的银子?”昨天半夜,六哥被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报灾的折子叫了起来,黄河决口了。这样一来,要影响的省份就不在少数,必须马上派出干吏赈灾不让灾情蔓延开来。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拿什么赈灾。那可不是空手去说几句空话就行的,灾民能把你撕了。
六哥连夜把五哥叫进宫来,让他带着户部官员核算赈灾所需的银两以及带人盘点库银,核对账册是否相符。
“虽然这几年没什么大的灾荒,国家也从两场大仗中勉强恢复了一点元气,但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国库里还有四五百万两库银,还有今秋的赋税三百万两两个月后才入库。但是,黄河决口泛滥,受灾的多是富庶之地,这赋税肯定是要受影响的了。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指望不上。又是灾荒,如果再催缴赋税怕闹出民变来。但是这几百万要拿上一半出来,再遇上什么事,朕就囊中羞涩了。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就怕哪里又出什么灾。毕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最要紧还是之后治河的大笔花费,那是真的拿银子往水里砸。所以,打算从私库里再抽出五十万两来。”
我点头,“我明白了,我立即告知各宫裁剪用度,除了太后那里个人的用度统统减半。我再带头让内外命妇都捐一些。一定把这五十万两省出来。”这个光靠省和捐要弄到五十万两耗时可不短啊。而且也不能太省,太省了没了半分天家气度,反而容易引起人恐慌。
“我的用度自然也减半。”六哥道。
“嗯。”上下一致嘛。
他捏我两下,“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你要跟我借钱嘛。然后最好林家带这个头,各大家族,还有那些富户都能有所表示。让我给你造声势嘛。”难为你对着我哭了这半日的穷,我当然听明白了。
“瞧瞧你这副暴发户的德行,啧啧!”
我在拿算盘拨算着我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皇帝陛下在旁边撑着下巴说风凉话。
我边算边忍不住‘嘿嘿’的笑。我们家老爷一早说过,要给我一半产业做嫁妆,我还从来没有关注过到底有多少呢。想不到、想不到真的是富得流油啊,咱也有半个国库的身家啊。当然,这里头六哥当政这几年增加的比从前几十年的还多。怪不得老爷肯给我一半呢,他没亏。商字前头加个皇字,又是皇后娘家产业,简直云泥之别啊。老爷说以前是以小搏大,这几年是以大搏大,当然这几年最赚。
再回头看看我自己挣回来的那份家产,我以前挺自豪的,现在一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六哥坐在旁边喝茶,“其实说起来,国库里那些也不是我的银子,十一,说到底,你比我有钱多了。”
“哪里,哪里。”我心花怒放却力持谦虚的说。
他又喷我一句:“暴发户!”
“拿银子砸你哦!”我瞪着他,要跟我借钱还这副嘴脸。
算完了,我甩甩有点抽筋的手,这事不能假手旁人,这位大爷又不怎么会打算盘,只能我亲力亲为了。还号称是‘铁算盘’的嫡传弟子呢。
“你打算盘居然比老五还快啊!”他在旁边感慨一句。
五哥是林家最会理财的人,起因其实是因为老爷不服气,士农工商凭什么商为最末。他非得打造一个同时身为士商两界翘楚的儿子出来。于是有了今日两榜进士出身很擅理财的户部林尚书。
我抖抖账册,忽然心生感慨,“老爷挣了这么多家产,最后他又带走了什么呢?就算是穿金缕玉衣入土又如何。”
“所以说老爷看得开啊,他把一半家产给你,其实就是双手奉送给了朝廷。”六哥眼里满是复杂。又要用岳家的钱心里有些不舒坦吧。
我把账册举起来,“你看,之前只有这么多,可这五年是一年翻一番啊。”这么翻下来多吓人啊,难怪老爷要及时收手。不然,谁不觊觎这样的家产啊。
我和六哥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说:“老爷厉害啊!”他早已料到自己寿数就是这么多了吧。自己撒手人寰,而另一半家产大多买了祭田,兴修家学,还给莱阳地界以及后来各地的老百姓修桥铺路,其实已经撒出去七七八八了。但是余下的,儿孙只要不狂嫖滥赌,也够富贵三五代了。还不至于惹了皇帝的眼,因为最大的一份已经送给朝廷了。而老爷他自己一生的愿望也都实现了,他其实是华禹开国以来最大的富商吧。自己的子孙也都由商跻身于士这个阶层,难得的是都能得到保全。
这么说,他一直催着我吹枕头风,给子晟争名分,更多的是为了我跟子晟,以及林家子孙不被连累。因为他这一生,其实已经是求什么得什么了。他想要的,一直不是分杯皇权,而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做到了。
这样的男人是我父亲呢,心头油然而生一阵自豪。难怪那么多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我娘虽然一生孤寂,教训我要找什么样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对自己的一生负责,可却从来不曾后悔自己跟了这个男人啊。
“哪,能拿出来的现银就是这两百万两,其他的都是不好变现的,你都拿去吧。”我把能变现的统统挑了出来。这么急变现自然是要吃亏的。可是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是有国才有家,没有龙椅安稳,哪有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赚大钱。而且,借给他是不会吃亏的。林家这么快发达,也少不了他登基后连本带利还给老爷的那许多产业跟银子做基础。反而皇帝,这几年除随王、修运河、练军银子花得跟水一样。所以,林家才能成了富可敌国这个气候啊。
他站起双手接过账册和林家家主的印玺,“五年为期,每年还你两成。如果遇到国家有事,就推后一年。”我当然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老爷一早已经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所用的人都是互相辖制,而且待遇丰厚,再者有皇权为倚靠,令我没有后顾之忧。这些银子虽然是送给朝廷,但名义上是我的嫁妆,皇帝要用也得经过我同意才行。
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我都是你的了,这些当然也是你的。用在刀刃上,还有什么好说的,算我捐的好了。不过啊”
他把账册和印玺交给秦涌收起来,听我还有话说就转身问:“不过什么?”
“打了这么久的算盘,腰也酸了,背也痛了,腿也麻了,你替我捏捏可好?”我娇俏的笑看着他,一向都只有我替操劳国事的萧大爷捏捏这里捶捶那里的命。
他看看我,然后秦涌很识趣的把外头伺候的人都带开了。我就享受一下当世最高级别的待遇,皇帝纡尊降贵亲自给我按摩好了。
结果,这不是享受啊!
“轻点啊,你要谋杀亲妻啊?”他手劲奇大,用他的话说平常拥着我都根本没使力。可是想着按摩嘛,看我每次都浑身大汗的,他就使了两三分力试一下免得力道大了我受不住,然后我直接就叫出来了。
“受罪啊,不要了!”我又叫。
“我还没碰到你呢,你也太难伺候了吧。”
我摆摆手,“算了,不使力像在爱抚,一使力我就受不住。父债子偿好了,叫我那两个肉嘟嘟的儿子来替我按。”
我的叫声早就把他们俩引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探头探脑呢,最为搞笑的是手上居然还各自拎了个小包。估计是上回我跟六哥大吵以后就去别苑住了那么久,他们觉得我又要走了吧。
可是,当着你们的爹就把包包收拾好了,这不是惹事吗。果然他方才还云开雪霁的面容又开始堆上阴霾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乖儿子,过来!”我招手把他们叫过来,然后抖开他们的包袱,厄,都是些零食玩具之类的。
“你们的心意是好的,可是灾区的百姓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我正色道,他们两个一愣一愣的看着我,估计还有点晕,他们就是想跟着我离家出走而已,怎么说到灾区去了。
“六哥,是这样的,下午我跟他们说了黄河决口的事,说那些灾民缺吃少穿的,他们就想也尽一份力。是吧,儿子?”我用眼神暗示他们赶紧点头。
十七这段日子跟在我在宫外走动,多少能看明白一些,就点了点头,然后旻儿也跟着做。再看六哥,虽然不至于就相信了,但已经把头转到一边去偷笑了。
“连、连这你都能掰出来。”说完转过身来,指着他们哥俩,“你们两个,替你们母后好好的捏捏锤锤尽一尽孝心。”
“好啊!”
于是,四只小爪子就开始在我身上肆虐起来,毫无章法,捏得我忍不住趴在榻上笑得浑身发抖。他们玩得兴起,唧唧咯咯的,小爪子在我身上乱按乱捏的。
“好了,够了,回去睡觉。”六哥忽然过来,一手拎起一个,把他们交给门外候着的嬷嬷,她们本来都是很惊慌的过来,两个小主子居然要收拾东西跟皇后出走,结果看六哥脸上并无怒容这才放下心来。听说上回我走的时候,这坤泰殿的人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因为连寝殿都被皇帝砸成了那样,虽然坐在地毯上的我是安然无恙的,但还是够吓人了。六哥出去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挡了道,就被他一脚踹花坛里去了,肋骨都断了一根。
“母后,明儿我们再来替你捏捏。”
六哥过去把门合上,“不用了,你们那种捏法简直是让母后受罪。”
“你才是捏得我受罪呢,玩得好好的,突然把人赶出去。”我瞪着几大步过来的他,他一把把我抱起,“你也不看看你笑得浑身花枝乱颤的样子有多勾人,我不赶他们出去行么?”
“不要啦,我浑身酸痛。”刚才笑闹了这么一阵,实在是不可能马上提起这个兴致来。
“你压着我好了。”
“不干,在上头更辛苦。我不要,我要休息。哼!”我不满的哼哼。我浑身痛着呢,没心情侍候你的*。
他叹气在我身边坐下,“那我替你捏捏好了。”
“你手下没有轻重。”
“我从最小的力道试起,等你说好我就知道该使什么力道了嘛。”他诱哄着,然后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真的很迁就的从最小的力道捏起。
“再大力一点,往左、往下。”今天表现良好,我怎么使唤都不着恼。
可是,怎么捏着捏着这手法就变了,他忽然伏下身子,“我实在受不了了,以后每天睡前替你捏好了。”
这个家伙,我说他怎么今天这么听话。他说是因为我趴着像只猫咪一样,舒服得直哼哼,太勾人了。
出了这么多银子,又被一而再的拆吞入腹,我好像亏大了。
翌日我便召集各宫嫔妃说了用度一律减半的事,这个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既然不能有异议,便都表现的很踊跃,纷纷说身处后宫不能做别的为皇帝分忧,这个自然是应当的。
昨晚既然已经说了子晟和旻儿要捐东西,当然他们也得有所表示。夏嬷嬷跟秦嬷嬷便把他们二人从小到大得的月例都拿了出来。
子珏见了便笑着说自己是大姐,两个弟弟都捐了,当然不能落后,便也都拿出来。二皇子自然也随众。几姐弟都一副要替父皇分忧的样子。
我笑笑,“好了,知道你们有孝心,倒也不必全捐了。翠侬记下来,皇子皇女各出半年月例。”子晟、子旻、子珏把历年月例全捐了也没有问题。只是子瑜,如今母妃只是个六品宝林,月例是很低的,又没有外家可以资助,要随众还是有难处的,还是给他留一点吧。宫里的人都是看菜下饭,虽然二皇子位分不改,但对他们母子总归是不如当初了。时不时会克扣一点,就是各项用度也常常不足。这个中的苦处,我当年也是吃过的。
我起先说用度减半时,众妃嫔都响应,如今说到捐钱捐物的事,看几个小孩子这么踊跃,也不好没有表示。只是方才已经减了各处一半的用度了,再要捐钱物就都有些勉强。在宫里,没有钱,有些有体面的奴才那是指使不动的。大事小事都要赏银子,晋升位分要赏传旨太监,接了赏赐要赏送东西的宫女,甚至宫里对各个事项该赏多少还有不成文的规定。其实,宫里给的月例往往是不够花用的。
我一直留意着董宝林,她低眉顺眼的坐在末座。说起来,在座的都是当初的功臣之女,位分个个都不算太低,她这个六品宝林就只能坐在末座了。
如今处境落差如此之大,她眉间反而有了一股淡淡的隐忍,脱去了当初的张扬棱角,有了另外一种味道。这个对手不简单!
不过,我也不屑于在一些小事上去为难她。
“各宫方才已经裁减了一半的用度,已经出了力,捐钱捐物嘛,随意就好。本宫就捐这只步摇好了。”我抬手取下头上的九钗凤凰步摇放在桌上,贤妃见状立即取下自己的八钗步摇放在旁边响应,余人陆续照做,把身上最值钱的那件取了下来。看得出来,有几人还是很心痛的。据说那是刚晋位分时,皇帝赏的。
然后从即日起,宫里一切开支减半,就连宫灯也是隔一盏熄一盏。其实这都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表示与民间同疾苦。省是省不出多少来的,所以六哥才会跟我借两百万周转。
其后便是大开宫宴,广邀在京官员及家眷赴宴。我在凤椅上往下巡视,许是知道黄河决口,不便大肆打扮,或者是消息灵通,怕今晚被敲竹杠,大家打扮得都比较的朴素。不过,既然后宫已经行动了,各人自然还是要表示一番的。
当然是由皇帝皇后来领这个头了,然后余下的人再按等级例减。当秦涌报出林皇后捐出嫁妆二百万两时,下头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都想先看看别人怎么做。
我已经跟六哥说了,别说什么五年还我的话,老爷的本意本来就是献给朝廷。每年四十万,还是可以派不少用处了,而我拿那么多银子根本没有太大用处。我还可以用那些产业继续的去挣银子,而且,挣回来的对我来说也不是生活必须的,只是一个数字,一种自我满足而已。既然如此,我又何不大方一点。还是老爷最想得开,挥一挥衣袖,什么都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