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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黯然,“你连生孩子都是算计好的么。”这个男人,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我心头就有了那么一点退缩之意。
“十一,你不准退缩。好容易我才等到你肯迈出这步。我怎么都不会这么对你的。”他急切的抱着我保证。
这个保证时下肯定是真心的,但是五年后,十年后呢?不好说。不过,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了。我既然跨出了这步,就断没有变卦反悔的。
“好,我信你。”
看我点头,六哥眉眼舒展开,“你不是说过,只倾慕独孤后么。独孤后生了五个儿子,咱们争取超过她。”
“你当我是什么啊?”
“当你是手心里的宝啊,咱们一年生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了儿子再生女儿。”
一起吃过午饭再回林府去。已经有快马送来的军情到达了,六哥匆匆进去,我便独个儿去看十姐姐。路上遇到四哥,我像模像样的一福:“十姐夫好!”用眼神暗示,给红包、给红包。我从来不嫌钱多。
他停住脚步,“你这丫头,对了,还真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啊?”我不客气的问。不是银子是好东西就更好了。四哥的好东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
他从袖里掏出来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我看你老是用药水,那个用多了不好。可是面具又很难达到表情生动的要求,于是花心思研究了下,这个是成品,你以后戴着就不必再用药水了。”
那多省事,一戴一取就好了。
“谢谢四哥!”
“不谢,拾儿跟我都很感激你。”
“应该的。”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我跟四哥说十姐姐有她自己的骄傲,要他除非是真心,否则就不必施舍感情的话。
“十一”
“嗯?”
我正要回去,听四哥又叫住我,便停下步子,疑惑的看着他。
“十一,你骨子里是很照顾家人,也很侠肝义胆的,所以日后你必定会善待贤妃母女。可是我怕她不肯干休。”
原来人人都在担忧。
“四哥你放心,我做我该做的,领不领情在她。不过,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四哥,你这就是明摆着偏心我咯。我心情很好的朝他笑笑,继续回屋。
“也是,你哪是能叫人欺了去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十姐姐成了个娇羞的小妇人,早起和我一同去给老爷请安时我总觉得她跟以往有很大不同,老是侧目看她。
她嗔我一眼,“瞅什么,你很快也是要嫁人的人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她突然掩口而笑。
“你笑什么啊?”我仔细看看自己没哪处不妥当啊。正转角经过假山,她拉着我进去说话,“那会儿我不是冒充你么,秦公公就跟相公说,让我们住一块儿。我就想,这个十一还真是豪放呀,结果再见面发现你还懵懵懂懂的。就是这会儿,也还是个姑娘。”
我掐她一把,“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皇帝可真是不容易。”十姐姐笑着出去,我赶紧跟上。
到了老爷屋里,他那位的年轻的通房铃兰亲自给我们打帘子。
“十姑奶奶,十一小姐,快请进。”
我对着笑容可掬的铃兰点点头,跟在十姐姐身后进去。十姐姐和四哥成亲,称呼上有点乱,最后索性还是分开称呼。四哥,大家还是叫四爷。十姐姐,则按照出嫁女儿称为姑奶奶。
我们三个一起进去,老爷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铃兰挨到身边轻唤了两声也没醒。按说这会儿不是瞌睡的时候啊。我跟十姐姐对视一眼,也过去唤‘老爷’,还是没动静。
我心头有些忐忑,把手指伸到他鼻下,就在刚伸到的时候老爷突然就睁开了眼,我赶紧收回来,背到身后,不是就好。对面的十姐姐和铃兰也松一口气。
他睨我一眼,“放心,就是夜里想事走了困有点瞌睡。这口气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下去的。”
我讪讪的说不出话来,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我要给他擦鼻梁上的灰吧。
铃兰忙张罗让下人铺了两个蒲团,把这事岔过去。其实,方才脸一下子白的最快就是她了。也是,她就比我大一岁,老爷要是走了,叫她后半生怎么办。通房是没有名分的,也没有个人的财产,她自己就是老爷的财产。
我和十姐姐请安起来,就留下陪老爷说话。
我挨老爷坐着,说:“铃兰,老爷身边有你照顾,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放心些。这些日子真是要多谢你了。”
铃兰赶紧说:“分内之事,不敢当十一小姐这声谢。”
十姐姐和我一对眼神,也说:“是多亏了你,这寒暑变化的,容易有个头疼脑热,做子女的也不能时时在身边伺候着。少了你我们还真是不能放心。”
老爷扫我们俩一眼,“铃兰,从这个月起,你就拿二两的月例吧。这府里的事,大奶奶没回来时你就先撑起来。十一她毕竟是要嫁出门的闺女了,让她好好在屋里准备她的事去。”
我汗颜,老爷说的我的事其实就是指自己绣些物件。十姐姐是日子太赶,由绣娘丫鬟代办的,只有红色的盖头是自己绣的。而我,在接了六哥的玉佩后就带信给绣鸾,让她替我准备了。
我赶紧把话题转回铃兰身上,“那,老爷,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十三姨娘了?”
铃兰感激的看我一眼,拿姨娘月例和正式抬了做姨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如果没有正式的抬她做姨娘,日后老爷归西,大嫂掌家她根本一点保障也没有。虽然,她对大嫂来说没有利益冲突,但一切仰人鼻息和有正经名分还是不同的。
“嗯,好,让厨房晚上好好整一桌菜出来,皇上跟老四不是要走了么,一来践行,二来把铃兰这事办了。”
铃兰当即给老爷磕头,又给我们姐俩道谢。我们赶紧扶她起身,然后告退出去。
出了门,十姐姐跟我说:“去我那里坐坐。”
“好啊!”
到了四哥院子里,十姐姐屋里的丫鬟上茶和点心,然后出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替铃兰争取啊?”十姐姐招呼我吃削好的水果。
“我是今早让吓着了。你说老爷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又不可能在家呆多久。就是大嫂回家来,也不可能这么时时关注着老公公。铃兰她已经是通房了,这辈子就跟老爷绑在一起了。让她心下不踏实总是不好。我又不是管老爷续弦的事,又不是给大嫂找个需要她晨昏定省的正经婆婆。她日后也怪不到我。五嫂那里,还是让他们小夫妻多聚聚好,五哥身边也要有个女人照顾,她也不能回来照管。再说她名义上是侄媳妇,有些事也不好做。”我很不认同正室在家照顾公婆,丈夫在任上纳小妾的做法。
十姐姐点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挺有担当,什么都要操心的样子。”
我白她一眼,“家里现在还有几口人?你又是泼出去的水了。大嫂没回来我当然得多操点心。”
“那,你答应进宫跟这是不是也有点关系?”十姐姐压低声音问。
“干嘛这么问?”
“我听相公说,你之前可是什么把戏都玩遍了。怎么突然就愿意进宫去了呢?”
我抓抓耳朵,“我之前没有细想过。你这么一问,好像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之前有大哥,林家看起来枝繁叶茂的。可是,大哥突然逝去,好像一下子就青黄不接了。贤妃在宫中,可是只有一个大公主。这再过个一二十年,咱们林家即使清裕那一支成才,也会慢慢弱下去。咱家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不能让老爷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往哪跑啊。”
十姐姐颔首,“是这个道理,咱们都是林家的女儿,不能光是有事的时候知道求助父兄。在这种时候,也需要有自己的担当。林家也不是你一个女儿,我会同相公商量,我们在京城开家药铺,长住京城好了。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外头也多一家可以照应的。”
“可是,四哥是想悬壶济世的。”
“悬壶济世跟开医馆,还不都是为了治病救人。他也是吃林家的饭长大的,也该做些事。如果想让患者都能得到治疗,我们可以施医赠药,也可以广收徒弟。他只是不能接受朝堂的一些阴暗面,但这个时候没的说要独善其身的。你放心,就是我不说,他必定也有这个想法的。”
我高兴的说,“那干脆让老爷就住京城好了,我们都在京城。他反正是不会再插手朝政的了。”
十姐姐忽然挠我痒痒,害我笑着倒在榻上还击,“你干什么你?”
“说的头头是道的,不过你也说了,这些你之前是没想过的。让你最后下决定的,怕不只是为了林家这么简单。”
我笑着躲开她的手,“那当然。”那当然是因为我也喜欢六哥,很喜欢,所以才会愿意去后宫殚精竭虑的过日子。我一开始的逃避、躲闪无外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和目前的情势而已。既然看清楚了,也想明白了。那么前路不管是什么在等着我,我也不会再逃避了。
我和十姐姐在榻上你来我往的互挠痒痒,最后筋疲力尽哈哈大笑的各自倒在一边喘气。
这样的时光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好半日我收住了笑,“十姐姐,四姐姐的儿子是个小才子,才十岁已经是童生了。再过个几年有林家的势力庇护,就可以很稳妥的走入官场,有五哥带着教导,将来自然也能襄助外家。再有十年,清裕就能娶妻生子,撑起门楣。还有清蕙的夫婿在军中也是屡立战功。四哥即使不入朝堂,神医的影响力也不小,更不用说还有五哥,他在户部干得很好,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就是贤妃,她虽然会跟我争,跟我斗,但也会撑林家的。如果娘家不好,我们在宫里也坐不稳当。所以我们不必过于忧虑。只要一家子齐心,林家就不会跨的。再不能让老爷夜不能寐的想事了。林家已经走到这一步,要退回去做个本分商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十姐姐大力点头,“嗯,会有这一天的。哎,你怎么提都不提皇帝呢?他才是一手遮天决定林家未来的人啊。”
“他啊,他肩头担着江山,做什么都要首先考虑天下,考虑身下那个位子。咱们不能完全指望他。”想起六哥那日说我不仅是林家的女儿,更是皇后。我当时听了没什么感触,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啊。现在想一想,我们的这些想法,素来走一步、看三步的他怕是早就考虑到了。他是在提醒我,先是皇家妇,再是林家女呢。
十姐姐推我,“想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快起来,不然一会儿四哥回来还当我又欺负你呢。”
“家里人从来就被你的外表欺骗,都以为你是乖小孩。”
“还要多谢十姐姐一直为我隐瞒呢。”
我们从榻上起来,各自唤了贴身丫鬟重新梳洗上妆。
“哎,我以前时常来四哥屋里胡闹,真没想到最后是你成了四嫂。”正弄着,四哥回来了。我们之间倒也不必回避了,他笑着说:“皇上找你去了,估计一会儿也就找过来了。干脆就在我们这里用午饭。”
十姐姐就上前说了今晚是铃兰抬姨娘的宴席。
“哦,那得好好送份礼才行了。”
他们两口子正说着,果然一会儿六哥就过来了。四哥跟十姐姐相视而笑,把人迎进来。
吃饭的时候十姐姐说:“听老爷的意思,好像要留十一在家里的样子。”
六哥不紧不慢的说:“没出阁的女孩子,婚前自然是留在家里的。”
十姐姐诧异看他,四哥忽而小声说:“那个东西我已经送给十一了。”
“哦,明白了。十一你肯定是要在家里待嫁的,到时候同老爷一起上京。”
我埋头吃饭不出声。这嫁的是皇帝,老爷倒也是大开方便之门。反正有人来,一概说我在待嫁,总不会有人敢强行要求见我。
回去以后,六哥问我,“他们两个方才怎么一见我就笑啊?”
“他们现在刚新婚,见谁都是笑嘻嘻的,又不单对你。”六哥可是顶要面子的人,要知道四哥跟十姐姐是在笑话他,肯定要觉得大大落了面子。
明日要出发,翠侬给我收拾着衣服,我就告诉她,哪一样不用带,到时老爷的船一起带上京更方便些。一一说明了,回过头来发现六哥很悠哉的手托腮看着我。
“你想什么呢?”
他拉我起来,悄声在耳边说:“我想看你洗白白。”
我伸手掐他,“色狼!”
“走,就要走了,再去别苑走走。那天急着回来看军报,我还没看到你当初给自己找的地儿呢。”
我差点左脚踩右脚,“别去啦,我不会再干那种事的了。”什么地儿,还不就是当初给我挖的墓穴。里头有暗道通向外头,出去后把石头再推回去就不能再次打开了。
“我知道你不会了,不过就看看嘛。”
他执意拖着我往那边去,我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结果他在那里一副很懂的样子,比手画脚告诉我这个地儿选得不错,风水如何如何的好。
我推他,“别臊我了,真是的。”
“想得挺周到,居然当真就把我瞒过了。差一点点就让你金蝉脱壳了。”他脸上恢复肃然,很严肃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涉进的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种事我是再不敢干了。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我再不敢欺骗眼前这个人,也不敢赌他和从前到底有哪些不一样了。
那个出口肯定早被堵死了,临到要离开了带我来这里,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信不过我,不如打个链子把我拴起来。”
他牵着我的手说:“那可不行,我是娶老婆,又不是养小动物。我还指望着你能做贤内助呢。”又摸摸下巴,“嗯,你最近做得这几件事真是甚合我心,魏先生也说你进益了。”
我把他从这个敏感的地方拉开,沿着别苑围墙转悠,“六哥,我会学着做你的贤内助,做一个合格的皇后的。”
“你肯努力就没问题的。”
晚间的酒席很是热闹,我们各自送上贺礼。我觑了空当去看铃兰,屏退众人,另给了她一个小匣子。
“十一小姐客气了,还要多谢你。”她看着匣子,不肯轻易收下。
我把匣子推到她面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手头还是要攒些银子才好。这是四大钱庄的一百两银票,都是五两十两二十两的,到时候要用也不需打散,全国通兑,收下吧!”
铃兰迟疑的看着我,“这?”
“这是我的私房钱,不从公中走账的,不会有后患。”
铃兰还有些迟疑,因为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不是我一个闺中女儿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给人的。就是十姐姐统共两万两的嫁妆,很多也是不动产,现银也不是太多,何况我还没出阁。她怕拿了以后大嫂查账查到她头上,说她主持中馈时贪墨。现在公中的东西日后都是大房的,老爷不在了,她得在大嫂手头讨生活,自然不敢得罪大嫂。
看来我不交底,她是怎么都不敢要了。我从怀中掏出面具戴上,铃兰惊讶的低呼:“石大少?”
铃兰同石大少在京城也是打过照面的。而漠北那几月的相处,让我觉得这个女子心计是有的,而且除了老爷她别无依靠,并没有娘家人,告诉她不会出什么岔子。
“十一小姐,原来你就是石大少。难怪老爷对石大少那么好。”
“所以,这是我自己赚回来的银子,你就放心收下。你把老爷照顾好,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铃兰这才点点头,“这么说来,十一小姐留在林府也是个幌子,石大少是要追随皇上而去的。”
我点头,有点赧然,“是,不能承欢老父膝下,晨昏定省,一切拜托姨娘了。”
铃兰携起我的手,“难怪老爷要说,该把你生成个儿子。十一小姐这样,是大孝。铃兰一定尽心尽力。”
她说的我信,她尽心尽力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将来即使老爷百年归老,只要念着她此时的尽心尽力,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能置她于不管不顾。而她能一眼看出来我扮石大少是为林家打算这份眼力和见识也是不凡。看来老爷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不是只要年轻貌美就行的。
“我跟着老爷,是从动荡不安到了安逸富足,我一直很感激的。而且,老爷待我很好。”铃兰说到最后,脸颊有些绯红。这个倒不是吹牛,我家老头子对女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不随着岁月流逝就减少魅力。而且,他其实长得好,保养得也很好。
六哥这回没在行宫远远的指挥战事,而是带着我们一行人直接进入军营,姬少康的军营。从这一点看来,战况应该有很大的逆转。
入军营的时候是晚上,姬少康得到消息,赶紧将大帐腾了出来布置好。一群人立即在主帐里开军事会议。姬少康迎驾时看到我,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复杂。然后毕恭毕敬的当着军中高级将领跪了下去,六哥从銮驾上下来,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朕得姬家父子两代,实乃大幸。”
六哥这话说得特别真诚,姬少康也作出一副诚惶诚恐之状,“臣父子理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安敢当皇上如此期许之深。”
六哥携了姬少康入中军大帐,“卿当得起,卿父亦然。”
姬少康小心落后半步,口中还在答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皇上信任爱重,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我摸摸下巴,也是,陈将军驻守京城,这场仗就交给大哥和姬少康了,本来互为倚仗和牵制,现在大哥不在了。薛超被提拔上来,但威望终不如大哥。好在他这次的大仗打得还算漂亮。六哥对姬家,虽然有防备,但的确是信任重用。
如今这个后宫局势,姬家、林家都折了一翼,恐怕变数会更多。男人的战场在这里,而我的战场是在宫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赢这一场仗再说。
石大少此次的身份是随军的谋士,我得好好跟着六哥,至少要把他的生活起居照管好。因为是谋士的身份,所以我也列席了这次会议,只是没资格发言,只能旁听。一来是级别太低,二来我之前对这场战事其实根本是一知半解的。现在在这旁边听了半日,总算弄明白目前的局势为何。
柔然王弟十日前才离去,估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只要能让边关六万精兵分兵四万在江北一带游击作战,袭扰随王尾翼,就能让前线省下不少力。之前经过六哥讲解,我现在也能看明白军事地图上的圈圈叉叉代表的含义,这么一看,随王虽然表面还在步步紧逼,但他战线太长,民心所向,百姓跟随退走以避开随王主力的官军一起撤离,坚壁清野,给他的补给带来很大麻烦。
民心信服的就是一个‘正统’,而且六哥当政两年多,减免赋税与民休息,并无扰民之举。在大旱大涝等灾害时还派出得力干员赈灾。老百姓也都珍惜平静的生活,所以,百姓并不会支持作乱的随王。
入夜时,高级将领们都已散去,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六哥洗漱后赤脚站在铺在地上的巨幅军事地图旁,不时蹲下细看。我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种华禹江山如一幅画卷,就在他脚下铺开,等待他点染涂抹之感。
今天列席会议,我最大的感触是原来姬少康还挺服六哥的,看得出他的谦恭并不完全是做出来的,也不仅是臣子对君王的谦卑,其中也包含对君王才能的倾服。就我的认知,姬少康骨子里是很自负的一个人,虽不说目下无尘,但从不轻易许人。六哥当然很厉害,但能让姬少康也服,我心头升起与有荣焉的骄傲。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六哥回头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搞得我有点心猿意马啊。累了就先睡吧,我还要看一下。”
我进去端了酒和菜出来,给他搁在案上,然后就在旁边看着。
“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不想睡。我就在这陪你坐会儿吧。”
“嗯。”
到后来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反正醒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睡在铺着兽皮的温暖大床上。旁边明显曾睡过一个人,但伸手一摸,被窝已经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如两年前担当了为六哥整理机密文书的工作。锦绣和锦瑟都不在,云兮不擅长这个。
我们到达军营五日后,传来柔然王暴毙,兄终弟及的消息。估计,随王那边也得到消息了。所以,他有些坐不住了,此时的情势,是牵一发动全身。只是,他试图派出三个探子想和这位开始默默无闻,而今成为北部一角关键的人联系时,接连派出的三个探子都被捉住了。
“饭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活口。”六哥正在发火,他想抓一个‘耳朵’了解随王动向,却连连失手,三个探子都是死士,全在失手被擒时自行了断了。
“用套马索绊倒地上的人都捉不回来,简直废物!”
六哥背着手来回不住的走动,他骂得是自己手下的心腹死士,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已经骂了半个时辰了。这眼看开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却全军都没有动静。皇帝发飙没发完,谁敢自顾自的去吃饭。至少,皇帝目力能及的高级中级将领是不敢的,生怕忽然就叫到他们了。
我也饿了,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到后头去吃饭去。我把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不小心撞了下桌案。其实动静很小,可是皇帝正好说完上一句,下一句还没有出口。满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所以,正背着手骂人的皇帝便转头看向我。
见他黑黝黝的眸子瞪着我,我用口型说‘我饿了’。这会儿,满屋子被训得跟孙子一样的谍报处的头头们可不敢抬一下头看究竟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个时候弄出声音来。
“都滚出去,五日之内摸不清随王的部署,全部提头来见。”
“是。”
人鱼贯而出,我狗腿的递上一盏茶,“皇上,请润润嗓子。”
他接过去,一口饮尽。
我刚才听了个全场,也听明白了,是因为那些死士牙齿里含的毒,只要咬破遇到唾沫就会致死,而且毒性强烈,救无可救,所以才捉不到活口。除了这些被派出来的人,要捉其它的活口根本不可能。而谍报处几次安插的人都被识破杀害,有那么一两个没暴露的,又都没能进了核心层,无法获知机密。
现在眼看包围圈要缩小了,口袋也准备扎紧了,却失了随王主力的踪迹。六哥已经命人把所有的水源都看管起来,那些人只要不是能飞天遁地,那就必定是藏在某处。那么,水是一定要喝的。
我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圈圈,这本是计划已久的一次合围。战事一开始的时候,随王兵精粮足,马匹优良武器坚锐,还暗地里控制有部分官员武将,一时几有秋风扫落叶之势。待到那几箱东西烧毁,又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到了今日。这本已是要定局了,结果随王主力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不能不着急上火。我看着不只六哥,四哥、姬少康还有前日赶来的薛超等人嘴角都有些细泡。
匆匆吃过午饭,六哥烦躁的出了大帐,走到安营扎寨处的一处水源旁站着。
水面的波纹无声的一圈又一圈的漾开,没人出声。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功亏一篑,让随王再有喘息之机,这场战事会把还没有从三年前的大战中恢复过来的华禹拖垮的。如果再遇上天灾**,局面一个不稳就要出大事。甚至引来邻国窥伺。如果华禹不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很容易陷入腹背受敌。
“皇上,捉住随王家眷了。”一声禀告的声音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六哥缓缓回过头来,“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吊到最高的城门上去。”
我咬紧牙齿跟在回返的六哥身后,知道这不是该妇人之仁的时候。
六哥忽然回过身来,满脸阴霾紧盯着我,又半日不说话。
“皇上,什么事?”
“朕就是这样的人,老四一贯心慈手软,可朕必要的时候就能心狠手辣。只会从全局考量,怎样才能伤亡最小的达到目的。你爱就必须爱全部。”
爱就必须爱全部,还不许不爱吧。见他一副等我答复的样子,我郑重的点头,“我明白的,绝不反悔。”
一连三日,随王府的几十口人白日被挂在城楼上,入夜被放下来饮水吃饭。我还是觉得有点揪心,三年前林家人不也是这样的遭际么。不过,他们是随王家人,到时候一定是会被满门抄斩的。这种事所得和风险往往是一样的高。
此刻,那些人都刚从城门上放下来。这样子三天,再是水灵的人都失了颜色。随王的那些妾室一个个都如凋零的花。现在全一脸惊恐的跪在地毯上,望着上首的六哥。六哥选择叫她们来问,因为觉得那些心腹要么知道不会说,要么压根不知道。而这些女人,却说不定能在随王警惕性降低的时刻知道些什么。
小窦上前一步,“皇上说了,你们谁能说出随王下落,就可以活命。不但是你,连你的娘家人都可以不死。不然,随王兵败之日,你们就等着被灭九族吧。”灭九族,那几乎相干的人除了皇帝这一脉都要死绝。
那些女人抖得如风中之烛,“皇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六哥不为所动,不耐的蹙眉。小窦又继续说:“你们被抓,又被挂在城楼上,随王一直关注着皇上这边的举动,他早就知道了。可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置之不理,这种人还有必要保着他么?”
“哼,你们以为这样子苦苦求饶,就能逃脱一死么。死到如今,一死而已。”
我眼皮不抬,这里头倒也有个骨头硬的。
“皇、皇上,妾身有一次听王爷说梦话,说到‘暗河’两个字。”有一个特别娇俏的女子怯生生的说。
六哥的眉挑了挑,“你还听到什么?”
那女子摇头,“没、没有了。”
六哥一挥手,有人上前把人都带下去。方才出声那个女子被留下了,六哥又细细盘问她什么时候听说的。最后让人送了她回家去。
那女子忙磕头谢恩。
“不必谢恩,朕说到做到,你回去吧。”
我纳闷,为何只说出个暗河就被放了。而且,六哥的眼底有一丝暗喜。觑着没旁人,我直接就问了。六哥叫我过去看地图,在上头拿朱笔画出一条线。
“这是什么啊?”
他微笑,“暗河,刚得到的消息,有老人说,十多年前往北的沙漠里他曾经见到过暗河冒水。”
“你是说,随王奔这条暗河去了,既然叫暗河,应该不是那么好找吧?”
“嗯,那个老人说他后来也再没找见过。随王已看出我的合围之势已成,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个能壮士断腕的人物。”
“那现在去追来得及么?”
六哥沉思了一下,“上午已经让姬少康去了,只能带七日的饮水。现在就看谁先找到那条暗河了。我今夜再派一批人过去。”
我挠挠头,“六哥,只能带水,不能送水去么?”
“送水?”六哥的目光落在地图上。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嗯,我之前见人水路送货,把航程分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批人只负责送到下一段人的手里就完事了。”
“嗯,你说接力,也行,每隔百里建一个简易的水站,每日让人送到第一个站再返回,水站之间再如此往返接力,次日继续。这样人力物力都可以承受下来。对,就这么办。来人!”
六哥唤了人进来安排这件事,我等他安排完,这才问:“那些女人怎么处理啊?”
“嗯,有人建议让她们做军妓。”
“啊——”
“不过,我没答应,同宗同族的,羞辱随王也是在打我的脸。到时候让她们陪着随王体体面面的上路就是。”
那还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子,总算是给了人最起码的尊严,让她们体面的死去。
四哥求见,六哥让人传他进来,急急的问:“怎么样?弄明白是什么毒没有?”他问的是那三个探子中的剧毒。
四哥点头,“皇上,很棘手。臣怀疑随王麾下有毒王的传人。如果叫他有机会靠近水源,前景堪忧。”
“姬少康之前已经想到随王可能破坏水源,已经让人沿河看守,连玉龙雪山的源头都派了人。别说投毒,就是死牲畜都不许下河。附近居民也全部都后迁了十里。”
四哥点头,“这就好,可他手上有这么个人,还是让人担忧。这样,臣让军医处的人每日熬制有解毒效用的药水,所有人都先喝着。”
“好,你去安排就是。”
看四哥要走,我忙同六哥说:“我、我跟去看看十姐姐。”
“嗯,去吧。”
十姐姐正指挥人煮纱布,到处白纱飘飘的,我穿进去才找到她。在她背上猛地一拍,“哎!”
她被吓一跳,“臭十…石大少,你跑来干什么?”
“来跟你说一声,绣鸾有口信托人带来,她去四哥的朋友那里看了小豆子,他在人家的私学里很好,就是挂念你。还说你成亲居然不请他。叫四哥回去记得给他补一个红包。”
“跟着你混了一段日子,那双小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钱。我也挺挂念他,可这不是打仗么。把他放在那里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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