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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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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雪刚融,华筝和杨康就启程了。同行的是一千名卫拉特部的勇士,他们的征途是遥远的西方,前往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麾下。这是一场残酷的交易,部落获得了安宁威望与财富,付出的是年轻力壮的战士。

    这是传统与宿命,亦是光荣与骄傲。杜甫诗中“爷娘妻子走相送,牵衣顿足阑道哭”的景象并不存在,出征的人并无伤感与不愿,反倒是热血和向往多一点。

    于农耕民族来说,服役意味着荒芜了田地,于游牧游猎民族来说,战争意味着战利品。也正因此,中原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的全民皆兵无计可施,也正因此,无论契丹女真还是蒙古,只要去到了中原,接受了农耕拥有了财富之后,就再也无法披坚执锐所向无敌了。想到这里,杨康又不由得想起动荡的金朝政局,短视无能的新君,为国担忧的老臣,报国无门的热血之人,还有昔日国之栋梁、今日备受排挤的完颜洪烈。

    卫拉特的年轻战士们一路向西,从当年苏武牧羊的北海一路走过广袤的呼伦贝尔草原,翻过大青山,继续向西到达传说中霍去病奉命出征匈奴后大获全胜的狼居胥山,再向南,便是蒙古与西夏边境一带的贺兰山了。

    贺兰山之东,即为塞上江南的黄河河套,山之西,便是茫茫荒漠,向北是万里戈壁,向南是富庶的西夏国。人曾留诗“贺兰山下阵如云”,这里山脉绵延,关隘险要,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岳武当年在穆满江红中曾写,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便正是此处。千年来,匈奴,鲜卑,突厥,党项,女真,诸多民族都曾在这片土地征伐决断。

    鲜血浸染了黄沙,史诗在风中呢喃。土地的反复争夺,流民的不断迁徙,侵扰与驱逐,赶尽杀绝与水乳/交融,是茫茫大地永不消弭的主旋律。

    他们在贺兰山脚离开队伍,只身前往西夏。成吉思汗颁布定制,凡是蒙古及其属国的领土上遍设驿站,每座驿站分配两万户负责供给人手牲畜,蒙语称为札木。这些驿站第一优先保证成吉思汗与诸王的军政信使往来如飞,还有偿为往来商旅提供休息住宿,以及必要的护卫。

    华筝在路途中,曾派信使前往汪古部的都城敖伦苏木,送信给她三姐姐阿剌海别吉。信使一路换乘快马,循着驿站一路追索,十日后就找到了慢慢前行的华筝,将孛儿只斤王族才能持有的通行令牌带还回来。

    那令牌黄澄澄亮闪闪,是用黄金和象牙打造,上面铸刻着一头苍狼。

    许多蒙古部族都将狼作为家族图腾,而古蒙语中“孛儿贴赤那”意为苍狼,孛儿只斤氏与之一音同源。而孛儿只斤氏视孛端察尔为始祖,出自孛端察尔的诸氏族部落概被称为“尼伦”(黄金),即后世所称的黄金家族。因此这枚铸有苍狼的黄金令牌只能由成吉思汗的亲族持有,三公主阿剌海别吉监制派发,能够在帝国中各级驿站和使馆军营中通行无阻。

    华筝常笑称杨康已经变成她专属的人形理疗仪了,被她拖累了赶路速度,但因持了令牌沿着驿站一路驰骋,每到一处就能给马车换上最矫健最精力充沛的骏马,行程反而比预计缩短了一半有余。

    二人很快就入境到了西夏。半年前刚被兵临都城,送出公主和亲的西夏国此时已经成为蒙古的附庸,因而入境毫无困难。等绕过都城向南几百里,到了一处县城,便是杨铁心包惜弱夫妇暂时避难的地方。

    那里有个小道观,香火不旺,有几亩田地几间民房,观主曾是全真记名弟子,受丘处机亲笔嘱托,在道观旁安顿了杨铁心夫妇。他和华筝在道馆门口下马,求见观主后,那位和论起来杨康平辈的道长十分谨慎,满口扯些风景观光修身养性,直到看了信物铁枪头,这才派人带路。

    杨康心情不定,能见包惜弱自然是期待已久,但这就意味着同时还要见到杨铁心,和这个只见过数面却要当做父亲的人如何相处,着实犯难。

    带路的小道士带他们沿山路走上百来丈,指向目所能及的一间民房便告辞了。怕马蹄声惊着隐居之人,二人下马缓行,约摸三百步便到了民房前,只见柴门临水,春花满畦,包惜弱穿着一身粗布青衣,立在菜篱边上,含笑看着地上啄食的小鸡,杨铁心则在茅屋旁砍柴,一片农家安逸,岁月静好的景象。

    二人听见马蹄声后,见到是杨康和华筝两人,顿时喜形于色,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几人相互询问分别后的境遇,杨铁心和包惜弱倒是一路顺利潜逃至西夏,没有经历太多波折,只是杨康迟迟不来让他们颇为担心。杨铁心道,“我宽慰你娘说,你是怕把那金……朝王爷引来西边才耽搁了,可你娘总是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

    杨康见包惜弱憔悴了许多,十分歉意,“让娘担心了。”

    杨铁心继续道,“上月我听说蒙古兵临中都,金国兵败,已经迁都到开封了。就知道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再来搜捕我们,孩儿你也定会很快来会合的。”

    杨康沉吟道,“孩儿这段时间一直在塞外,并不知道中原情况,来西夏也不曾经过金朝领土。”说完却不由自主看了华筝一眼,他们赶路赶得急,几乎片刻不离,若是月余他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她刻意隐瞒是不可能的。

    杨铁心苍老的面孔变得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地说道,“现今朝廷终于励精图治,和蒙古订约,终于要一雪靖康之耻,杀一杀那些金狗。我们已经准备好上路,就等着你回来后一同回临安老家,参军报国,不能空负了一身武艺。”

    杨康听了后竟冒出冷汗,胸中隐隐还有一小股怒火,这时却听见华筝扑哧一笑。这笑得很不合时宜,凡在他人热血激昂之时发笑,总有种讥笑的味道。

    杨康知道华筝并不喜欢杨铁心,按此时的标准来说,杨铁心也算是讲义气的男子汉,可偏偏她在看来最不可取,重义而轻忽对家的责任,为了崇尚侠义,强留丘处机结交,杀死官兵引来大祸,为了兄弟之义,丢下自己妻子去救李萍。

    他曾以为华筝这些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提醒他,她可不喜欢把兄弟当手足女人当衣服,为了义气把妻子丢一边的人,因此听时就立刻投降表态:“责任第一,义气第二”,那时也只当做笑谈而已。可此时听到杨铁心又要为了自己的一腔报国之心,不顾陪他流亡的包惜弱,要知道,他在南宋可还是杀害官兵潜逃的要犯啊!

    听见华筝笑,杨铁心自然有些不快,“华筝姑娘笑什么?难道觉得我年老力衰,不能为国效力了?”

    他同华筝只在那一晚见过一次,自然更不知道她真实身份。杨康岔开话题,“父亲你在南宋还是通缉要犯,不能回去冒险。”

    杨铁心哼了一声,“那时朝廷奸臣当道,甘为金人走狗,迫害忠良,此时既然要重振国威,和金国开战,怎么还敢再冤枉爱国义士!”

    “可那些被杀的官兵衙役毕竟也只是奉命行事,他们的家人也需要一个交待,父亲想要翻案是不可能了。而且牛家村已经荒败了,您让母亲回乡,可哪里还有乡亲能照应。您为了兄弟义气,亏欠了娘大半辈子,难道还要继续亏欠下去?”

    杨铁心听完呆了呆,“那就这辈子都不能回乡不能报国了?”

    杨康摇摇头,杀官兵这种罪,即便杀的是欺压良民的兵痞,即便杀的是为虎作伥的汉奸。没有任何朝廷会赦免这种罪,除非江山易主。

    包惜弱微笑道,“铁哥,不要难过了。我们年纪也大了,就在这里种田纺织,安安静静过一辈子不是很好?”

    杨铁心看着包惜弱,半响之后点点头,“好,我以后在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杨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道,“可此地毕竟也不安全,西夏国此时虽臣服蒙古,也记恨金国当日毁弃盟约,不肯出兵相救,但朝中还有人倾向同金国续盟共御蒙古,也许不久之后还会开战。”

    包惜弱轻声问,“这里不行的话,那我们能去哪里?去大理么?”

    杨康回头看华筝,发现她正在翻白眼,似乎那个“为什么不管看没看过还珠各个都要往那里逃啊”的槽一路上还没有吐够。于是只好自己来说,“我们可以去汪古部。汪古部曾经奉金朝之命在阴山黑水一带守护筑城,后来同蒙古结为亲家,很少有战事,也无人敢去那里搜捕犯人。而且那里来往商人很多,说各种语言的人都有,去了也不会遭人怀疑。”

    华筝也接口道,“我姐姐嫁在那里,会给你们照应,想谋份生计也容易。”杨铁心和包惜弱心中早就预感到了了一辈子流落异乡的命运,见有个安身之所,也并不太遥远,便没有异议地接受了。

    事不宜迟,一家人当晚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上路,杨康帮华筝调理内息之后,她微微笑道,“真奇怪,我以为会像很多人说的,他们俩会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你也未免太小看她了,她经常住在那个破屋子里,很多事情也不喜欢使唤人。”

    华筝撇撇嘴,“那我还以为会因为再嫁**的事情,没办法相处呢。”

    “自杀过一次还不够么?只要没有旁人指指点点,他们自己的坎儿自己过吧。”杨康笑道,“你这头一次见公婆,怎么就担心这担心那的啊?话说,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

    华筝头一撇,“不要!万一他们一问,要不要先订婚啊,我说,哎呀不行,我已经订婚了。跟谁呀?跟你们兄弟家孩子。那多囧!”

    杨康便抱住他,“好吧好吧,先不说,等郭靖回来了再说。”然后又不放心,“你说他这阵子就会回蒙古对嘛?拿不拿得准?”

    “西征之前,他肯定会回来的。”华筝掰手指算道,“西征回来之后,他就要跟成吉思汗闹翻了,反正这期间,我们也都是在一起的。”

    杨康继续握住她的手,沉思道,他们同郭靖黄蓉两人已经分开一年了,这一年里不知他们身上是否见到了一灯,拿到了九阴总纲的译文,也不知江南六怪是否葬身欧阳锋的手下。

    对于他来说,他花了几年时间才安排救出包惜弱,让她安度晚年,现在已经大功告成。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能预知,唯一决心改变的事。

    曾经想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云游天下,享受自由,现在还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种田,暴风雨总是要在平静中孕育滴,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