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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包惜弱问起郭靖,杨铁心答道,“他替王道长买药去了。王道长被那个番僧暗算,中了毒,谁知那番僧竟然派人把城中所有的药铺中的血竭、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全都买走,靖儿便骑他的快马,去临近的县城买药。”说罢,杨铁心又对穆念慈道,“念慈,去隔壁看看王道长可好。”
“不必麻烦了,贫道已经逼出大部分的毒,性命并无大碍,只等姓郭的小兄弟拿回药就好。”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站在门口那人灰袍宽袖,正是今日在街头救下郭靖的王处一。
看来他们这一出家庭伦理剧的观众还不少,完颜康记得华筝一向对武林人士喜欢偷听和突然出现的行为十分抓狂,便走到窗前笑道,“你也进来吧。”
华筝早就往返了两次王府,已经在窗外站了许久了,完颜康是怕王处一发现她在窗外,再有些误会,这才提前揭穿她。
窗板被轻轻抬起来,冷不丁见到一个黑衣人扒在窗口,屋里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气,连王处一都显得十分意外,这窗子十数尺高,且没有踏脚的地方,悬空在窗外需要相当的功力。
华筝同王处一一样,并没有对自己在偷听的事情抱有愧疚,反而大大方方地跳进屋里,把遮面的黑布摘下来。包惜弱本来十分惊诧,等看清她面容后,便十分惊喜地伸手将她拉过来,“华筝姑娘,竟然都这么大了。上次康儿说,已经送你到长安找到亲人了是么?”又摸摸她的手,埋怨道,“怎么不早进来,寒风朔气地在外面站着,也不怕冻坏了。”
完颜康早已不太记得上次华筝跟包惜弱信口胡编的那一通身世,当时只是为了解释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孤身一人,以及为何完颜康还要送她去长安,华筝也不想回忆当时漏洞百出的说辞,笑语盈盈地跟包惜弱打招呼,“伯母好久不见啦。”。
王处一捋着胡须道,“我与丹阳子与长春子约定了在中都聚会,商量当年定下的比武之约,两位师兄弟这两日就该到的。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也都听丘师兄提起过,就是没想到杨义士还活在人世。”
王处一口中的丹阳子乃是在塞外私下教郭靖内功的马钰,长春子自然是丘处机。杨铁心惊讶道,“丘道长也要来?”王处一身上带着伤,仍然气度和煦,“等马师兄和丘师兄来,你们一家人就可不必担心了。”
完颜康默默摇头,完颜洪烈手握重权,若是靠几个武林高手就能把王妃带走,那也太小瞧他了。
他抬头道,“娘你就不要回去了。娘你心肠软,从来不会撒谎,肯定瞒不了……我养父……”完颜康把叫惯了的“父王”二字生生咽下去。“若是被他发现,就再也走不成了,恐怕性命也会难保。南宋是不能回去的了,赵家朝廷里不少官员都唯金朝的马首是瞻,他一声令下,官府就会帮他抓人。”
这话一出,杨铁心和王处一脸上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顿了顿,“爹和娘你们今天连夜走吧,一路向西走,到了陕西可以在全真教那里略歇一歇,之后就麻烦师父护送一段,只要送你们出了关,到了西夏的领土里,王府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抓人了。再之后从西夏转道向南,往大理国去,大理国一向与南宋交好,同金朝极少往来,金朝也不把那个小国放在眼里,基本没有安排人手眼线在那里。”
他在这两年里,费尽心机把几条路线安排好,花钱打点一些地方的客栈,沿途备好车马,这本不难,但要完全避开完颜洪烈的势力和耳目就要费一番苦心了,甚至还要打着丘处机的名义联络一些俗家弟子,找到丐帮,请他们派人在一些难走的关卡予以掩护。
他接着对王处一说道,“王道长,等郭兄弟带药回来,您养好伤,后日就带着穆姑娘往南方去,在路上越引人注意越好,还可以把我娘的随身首饰带上,有意遗失一件两件,养父他肯定会以为是我师父带我娘回临安了。”
包惜弱紧紧捉着他的手,“那康儿你呢?”
完颜康抑制住口中的苦涩,“我回府拖住养父,今晚让华筝先扮成娘回府,或许能给你们争到几天时间,不被发现。”他看见王处一在盯着他看,苦笑道,“虽说他是金人我是宋人,但毕竟有一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爹娘破镜重圆,而……养父他从此孑然一身,这份恩情要还,也只能我去还了。”
黑压压的夜空不见星斗,巍峨的皇城于暗色的轮廓中慢慢浮现出万点萤火,门口的轿子恭敬地等着,最前的轿夫拿着王府的令牌,能够让他们免受巡城士兵的盘查。华筝披着包惜弱的披风,帽兜扣下来遮住面孔,完颜康把她扶上轿子,像平日搀扶母亲时一样,等到了王府,也是他一路扶过,幸而包惜弱本就不喜欢太多丫鬟服侍,倒也没让人生疑。
到了那间破屋,华筝才摘下帽兜,环顾四周,嘻嘻笑道,“跟上次来时比,一点儿都没变么。”
完颜康笑道,“放心好了,这间屋子完颜洪烈发誓不会踏进来一步,你在这里留个灯光和人影就行,就算他真的要找,我传个话儿就没关系了。”
华筝拢起炭炉,苍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着,她问道,“你害不害怕?”
“怕什么?”
“怕你选错了。”
完颜康叹了口气,“杨铁心和完颜洪烈,非此即彼,她一定要选一个。如果要让我娘和完颜洪烈继续在一起,那么只能让得知她过去的两个人不再出现。让杨铁心不出现很容易,一个卖艺人,找点儿借口赶他出京城轻而易举,但是丘处机,想让他不多管闲事,除了让他失忆,就只能杀掉他了。你觉得我现阶段能做到么?还是,你能做出什么毒药把他记忆抹掉?”
华筝摸摸下巴,“让人失忆的毒药么?有这个效果的毒药配方我倒真有,就是不怎么稳定,很难控制的诶,要么就彻底把人毒傻,要么就只是暂时忘掉,过阵子还是有可能想起来。”
“所以只剩下另一个选择了,就是让包惜弱跟杨铁心走,这走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可惜这个时间选择的余地依旧有限。虽说剧情变了,杨康不去比武招亲也不去把杨铁心和穆念慈抓到府里,杨铁心和包惜弱就暂时见不到面,最好的时间当然是等到完颜洪烈离开京城去找武穆遗书。但是你也看到了,杨铁心和郭靖早就互相认了身份了,丘处机也肯定是打算中秋比武之后就对我言明身份,然后带着我和我娘一起,去全真教也好回临安也好,肯定要离开王府,他随时都有可能来中都,一旦发现他们夫妻两个都活着……”
华筝点头同意,“你爹你娘那一对儿都太感情用事了,没有一个是能静下心来,暗暗筹划逃跑的人,只要让他们见到面,局面就控制不住的。就像书里一样,他们就是一见到之后就拉起手要逃走,什么都不管不顾,如果真又变成书里的样子,就只能指望你开挂顶着光环把他们救出去了。”
“所以就只能现在狠下心来,把他们送走,宁可对不起完颜洪烈,也好过全都死掉。”
两人沉默一番,华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郭靖和黄蓉这时候应该来你们府里找药了。”
“不是说去临近县城了么?”完颜康初还疑惑,立刻明白灵智上人既然下了这么大决心,派了人买空了城里的那几味药材,定然不会遗漏周围的县城,功亏一篑。
“我说他们会来就肯定会来,快去快去,别让蓉儿被欺负了。”完颜康听她蓉儿叫得亲切,看来两人在桃花岛相处得还不错,一面走一面笑道,“你明明是想把我支走吧。”
他先去到正在开宴会的花厅,只见厅里依旧灯火通明,欧阳克、沙通天、侯通海、梁子翁、彭连虎等人都在桌边言谈甚欢,唯独灵智上人盘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惨淡一言不发,看来那一手暗算王处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完颜康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见府上的简管家在厅口颤颤巍巍地巴望着,一只手臂耷拉在袖子里,老脸痛苦地拧成一团。一见到完颜康就如同见了救星,只听他抽抽噎噎地说什么摔断了手臂又受了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谁知整个京城都买不到,特来求王爷开恩的。
听到那熟悉的四味药,完颜康便立刻明白是谁在捣鬼,郭靖是决计不能狠心折断老人家手臂,除了黄蓉再无他人,他好生宽慰了老管家一番后,便带他到宴席上,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如前所叙,梁子翁自然不会拂了他面子,转身吩咐自己的小童带人去拿药。
简管家刚到了厅门口,就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搀着简管家离去,看似托扶,实为辖制,完颜康认出了家丁小帽下的脸孔,正是白日刚刚见过的郭靖。
完颜康正想跟上,却被完颜洪烈叫住,“你和你娘出去给人治病了?”完颜康心沉如铅,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微微摇了摇头,“以后你也劝着点儿,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出门了。”他点头应着,完颜洪烈又道,“这里没你事了,敬完酒,你就去陪陪你娘吧。”
完颜康斟上酒,挨个敬过去一圈后,便告辞出了花厅,只听院子里悄无声息,郭靖和简管家早就走远,恐怕已经拿到了那几样药材。他突然感到有点儿异样,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娇小身影双足钩住屋檐,倒挂在空中,向花厅里张望,洁白衣衫在风中微微飘动。看来黄蓉终于从乞丐装换成了女儿装,不过她也胆子忒大,连他都能察觉的话,厅内的欧阳克灵智上人也迟早会发现。
他决定还是先去找郭靖,以黄蓉的机智,要担心她的对手才对。
不知黄蓉认没认出他来,白日在街上,黄蓉只顾着戏弄侯通海和招呼郭靖,并没有留意他,若是再近些,以她的鬼灵精怪冰雪聪明,定能认出他来,哪怕两人只有一面之缘。
他抽身离去,绕到梁子翁的药房,刚到门口,就看见郭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只见他面色赤红,气息粗重,倒像是中毒的样子。完颜康追出几步,伸手拦住他,却被郭靖一掌击回,完颜康怕会让他血气攻心中毒更重,只得收了手放他过去。
完颜康绕回药房,暗笑自己杞人忧天了,郭靖有主角光环,就算有了危险,现在也有黄蓉帮忙化解,哪里需要他担忧呢。他一踏进药房,就闻见一股血腥气,屋内黑漆漆的,他拿火折子点上油灯,却看见梁子翁涕泪交流,坐在地上一堆杂乱的瓶瓶罐罐中间,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仔细看竟是条小碗粗细的蟒蛇,那蛇是十分罕见的朱红色,只是软塌塌,干瘪瘪,显然已经死掉了。
完颜康疑惑了,“梁先生?”鹤发童颜的半百老人没有理会他,丢下蛇身,哭嚎着跑出门去,“小贼,我跟你没完!”他正疑惑是怎么回事,便听到黑暗里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嘴!”
完颜康循声望去,发现一身黑衣的华筝已经蹲在地上的蛇旁边。
“干什么?”
“张嘴就是了。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品,还很好吃哦。”说着,一个软软的冰凉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完颜康硬着头皮把那个带着血腥的物体咽下肚,又听华筝说道,“那个死老头养这蛇养了二十年,被郭靖误打误撞,先吸了血,竟然只顾着去报仇,忘了蛇身上最好的东西。”
“蛇胆?不会有毒吧。”他吞下后觉得没什么变化,便如此调侃道,谁知片刻后,突然好似有一团火球在腹中灼烧,继而,血液也被那团火球烧沸,随着心脏的起伏,滚烫的血液四处奔流着寻找出口,将皮肤冲撞得如同烟灼火烫。
四肢五骸仿佛要散架子,如同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一般。
华筝抓住他肩膀厉声道,“不要动。”随即把他按在地上盘坐,两手分握住他手腕脉门。